段熠能奇蹟般甦醒, 連沈鶴山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幾番給段熠把脈後,那顆懸著的心才徹底降了下來。
「說實話,我這剛研發的湯藥, 我自己也沒多少成把握,而且那時候見他咽了氣,我就更覺得無力回天了。怎知……」
沈鶴山看向坐在段熠身側,面露關切的孟雲皎,感慨了一聲。
「是天意啊。」
據沈鶴山判斷, 他從大哥醫志里發現的這味藥方,確實是能夠治好段熠這種毒,但其中有一味藥引, 缺之不可。
那就是孟雲皎的血。
當日, 孟雲皎親眼見到段熠變得再無聲息,打擊還是挺大的,雖一直一聲不吭,但她隱忍的咬住下唇,那裡早已被咬破了一層皮。
而後, 她更是嘴對嘴給段熠餵藥,陰差陽錯之下,那沈鶴山帶來的藥, 加上了孟雲皎的血, 便徹底發揮了它的效用。
解鈴還須繫鈴人, 孟雲皎是被養成的藥人,雖然體內危害人的毒素已經清除,但毒和蠱其實大相逕庭, 母蠱可以克子蠱, 同樣的, 孟雲皎的血也能克制段熠體內的毒。
也就是為什麼,沈鶴山要大嘆天意。
若不是孟雲皎一意孤行,見段熠斷氣了也不肯放棄,執意要給他餵藥,段熠這下真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了。
段熠把孟雲皎的手握住,放到左胸上,感謝之意不言而喻。
他雖逃過了死劫,但畢竟大病初癒,身體的虛弱還是不容忽視的。
找到能對症下藥的辦法,孟雲皎自然是激動:「那是不是只要依照二叔的藥方繼續服用,星辰很快就能痊癒了?」
「這是自然,一日一服,維持七七四十九日,就能藥到病除。」
等了這麼久,終於能等到段熠康復的一天了,孟雲皎說不高興都是假的。
若是可以,她真恨不得,一天就把四十九服藥給餵完,好讓段熠明日就可以生龍活虎的下床耍劍,不再這麼一副病懨懨,隨時會離開她的模樣了。
孟雲皎急不可耐:「那還等什麼,把今天的藥拿來啊,我給星辰餵下。」
她快人快語的,就連沈鶴山也禁不住老臉一紅:「咳咳,待會我命人把藥送來,這種事……老夫就不旁觀了。」
沈鶴山慌不擇路的離開後,房內只剩下孟雲皎和段熠兩個人,孟雲皎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麼虎狼之詞。
上次她是嘴對嘴餵段熠,那藥才奏效的,這不是證明,她還得持續這樣餵他個七七四十九天,事情才算完嗎?!
偏偏這樣就算了,她一個女孩子,面對這等親密的事,竟然毫不扭捏,還不斷催促說要快點,頗有點猴急的意味。
難怪沈鶴山這長輩都看不過眼,要提前離場了。
「老闆娘,沈大夫吩咐說藥要趁熱喝哦。」
丫鬟把藥放在桌案上後,甚至暖昧的沖她眨了眨眼,還好心的掩上了房門!
孟雲皎臉上火燒火燎的,即使背對著段熠,都能感覺自己的後背被灼熱的眼神盯出了一個洞,她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那時給段熠餵藥的時候他還是昏迷的,她嘴對嘴的自然沒什麼,可現在段熠是清醒的啊,還用那種引人遐想的眼神看著她,她到底要怎樣克服心裡那一層啊!
段熠見她許久沒回過頭,輕聲開口:「皎皎,可以嗎?」
他的嗓音就久病後的啞,帶著誘人的磁性。
孟雲皎轉過頭來的時候,正好能看到他那兩扇開開合合的唇瓣,他久病在床,嘴唇有點乾裂,色澤也不算亮眼,但偏偏孟雲皎的目光落在那上頭的時候,卻是羞得移不開眼。
他唇形偏薄,抿起來的時候性感得不像話。
那是屬於男子的雙唇,那上面有男子的溫度。
雖然跟段熠做過許多更親密的事,但事實上,孟雲皎從未主動吻過他,大雨滂沱失了分寸那晚除外。
反正,在這麼清醒的情況下,帶著目的性的去吻……不對!去餵他,那感覺還是很微妙的。
「咳咳!」
段熠沒有勉強她,只是那不經意間的咳聲,暴露了他身體不佳的事實。
看到他孱弱的身軀和慘白的面孔,孟雲皎瞬間回過神來。
她到底在忸怩什麼?
段熠才從鬼門關繞了回來,隨時都會陷入危殆的,他們好不容易才把段熠救回來,要是因為她的耽擱,給段熠的身體造成什麼損害,她真是萬事都難辭其咎。
想到著,她什麼旖旎思想都不再有,捧起完就把藥湯往嘴裡灌。
而後俯身,對準了段熠的唇。
原本孟雲皎還擔心這次嘴裡沒有傷口,要怎樣在餵藥的當兒順帶給段熠需要的一點血,可她的擔心明顯是多餘的。
在唇瓣相貼的那一剎那,段熠已經無師自通的嘬了起來,他雙眸緊閉,吻得很陶醉,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喝藥,反而像是覓得了失而復得的珍寶,要銜在嘴裡細細品嘗。
她身嬌肉貴的,就連那櫻桃般的兩片也不例外,也不勞段熠去咬,那細皮嫩肉的唇就破皮了,開了一小塊口子。
段熠貪婪的吸吮著,那嫣紅的血源源不絕的混到苦澀的藥湯里,流入他的口中。
孟雲皎就這樣,一口接一口的餵下,段熠不厭其煩的喝著,整碗藥瞬間就見了底,仿佛那不是什麼苦斷腸的藥湯,而是沁人心脾的銀耳蓮子羹。
一炷香後,孟雲皎紅著耳根撤了開來。
要說一開始只是懷疑,那現在她終於可以確定段熠是在藉機行兇了,明明只是一小碗藥,卻硬生生餵了那麼長的時間!
而且,餵完最後一口的時候,她的嘴裡已經沒有藥了,那作惡的舌頭還不退出,非要在她口腔里搗鼓什麼。
直到最後一滴都給他榨乾了,他才依依不捨的退了出去。
此時的段熠一改剛剛的虛弱,他唇瓣飽滿,還帶著鮮艷的血色,像是個吃飽饜足的吸血鬼。
他倚在床榻上,慵懶的笑:「這藥特別好,難怪能讓人起死回生了。」
他本意是想逗逗她,可沒曾想他話里的某個字眼刺傷了孟雲皎,想到那時候的境遇,她的眼淚竟啪啦啪啦的掉。
她一下撲進段熠的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去:「你不要再說『死』這個字了,你也不要再那樣嚇我了,你知不知道,那時候我……」
段熠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也是能夠想像得到。
他的皎皎,當時,該受到多大的驚嚇啊。
段熠緊緊抱著她,一下一下撫著她的後背給予安慰:「別哭了,沒事了,我不會再離開你的。」
「你說過我的命是你的,我答應過絕不棄你而去,我怎麼捨得對你食言。」
在意識被抽離的那一剎那,他依稀記得,他聽到了皎皎的哭聲。
哭得很壓抑,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時候,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離去。
段熠抬手,像當時想做的那樣,用拇指拭去她的淚水:「我的皎皎在哭,我怎麼能讓皎皎傷心呢。」
那一刻他就決定了,縱使再艱難,再痛苦,他也一定要撐下去。
也好在,結局是好的。
「皎皎……」
半晌後,段熠見孟雲皎還是悶悶不樂的,窩在他懷裡發愣,只能絞盡腦汁哄她。
他也確實想到了一個——
「沈大夫說這藥需要你的血作藥引。」他欲言又止,是做壞事後被迫坦白的樣子,「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不一定要嘴對嘴餵的,還可以……」
段熠雖含蓄的沒把話說完,但孟雲皎也領悟到當中意思了。
藥引只是血啊,又不是要她的嘴作容器,她絕對可以把血滴進藥湯里,再讓段熠自己喝下?
為什麼,她會下意識的以為一定要那種方式?
她不僅以為,她還真就那樣做了!
最可惡的是,段熠明明知道這當中的玄機,卻不給腦袋轉不過彎的她說明,還特地給她下了一個套,讓她心甘情願過來,給他占便宜。
要不是為了說點什麼分散她的注意,他恐怕不會這麼快說出來,還會繼續享受四十七次他的專屬服務呢!
孟雲皎的悲傷情緒來的快去得也快,這會確實沒心思悲傷春秋的,她滿腦子都是——
可惡,她怎麼就給他們繞進去了!
*
孟雲皎惱羞成怒,後果很嚴重。
過後的幾日,段熠自然沒得享受貼嘴服侍了,只能在孟雲皎的冷眼中,乖乖把那一碗碗的藥喝下。
就這樣,時光飛逝,很快就過了一個月。
段熠的情況一日比一日好,每每沈鶴山給他診脈,都會驚嘆他的恢復。
「再把最後幾天的藥服完,你就跟正常人無異了。」
段熠拱手:「多謝……」
他頓住,似乎在糾結某個稱呼。
半晌後,才繼續道:「多謝沈大夫救命之恩。」
沈鶴山不滿的冷哼一聲,擰過了頭去。
自己從來不是看在段熠皇族貴胄的身份,才那麼勞心勞力的為他診治的。
是因為看到他家小侄女在乎這個男人,他不忍孟雲皎痛失所愛,才不眠不休的去翻看醫志。
怎知這個男人,半點也沒感念孟雲皎對他的情意,對著他連一聲二叔也不願意喚!
他就說,皇家的男人沒個好東西,他的小侄女,就不應該再對他耗費心思才對!-
而事實上,段熠確實沒法喚沈鶴山作二叔……準確來說,是不敢喚。
他不敢站在孟雲皎夫婿的身份,去喚她的親人。
因為,他根本不可能成為她的夫婿。
段熠雖是徹底好全,但從不敢奢望,自己能在孟雲皎心上占有一席之地。
從重逢到現在,孟雲皎對他的好,不過都是出於愧疚罷了。
他無法忘記,孟雲皎信誓旦旦的說過,她愛段辭,那是他一輩子無法企及的高度。
她說她不喜歡在他的身邊,只要離開他,在哪裡都是自由的。
這段日子對他的好,不過是因為她無意間帶給他的毒,因為她傷害過他的一切,在彌補他。
從始至終,她愛的,都不是他。
若說以往段熠認為的愛是占有,那死過一回後的現在,他認為愛是放手。
孟雲皎不愛他,不喜歡待在他的身邊,他絕不會像以往一樣,把她囚禁起來,糾纏不休。
她喜歡自由,喜歡班賽,喜歡留在福雲客棧,那就由他這個無關緊要的人物,退出她的人生,去哪都好。
孟雲皎見段熠一個人待在院子裡發呆,就悄悄湊近他,與他一同仰望那一片璀璨的星空。
她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你在看什麼啊?」
段熠抬手指向遠方,無厘頭的問道:「你說這世上除了班賽的大草原,還有什麼地方是值得去一遭的?」
孟雲皎以為段熠這段日子在房間裡憋壞了,想出去走走。
於是掰著手指給他介紹許多景點:「還有南邊的沙漠,北邊的海洋啊,都是很值得一睹風采的!」
說到玩的,她愈發興奮:「等你的身子再好些,我把客棧托給福安後,就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我們可以一起覽盡世間美景,嘗邊各種美食,在各個角落留下我們的足跡。」
孟雲皎面上滿是憧憬,那樣美好的生活,是她以往想都不敢想的。
現在的段熠不是皇帝了,沒有那麼多的規矩約束著他,他們總算能像一對平凡夫妻那樣,做自己喜歡的事了。
然而她卻不知道段熠心裡的打算。
他臉上沒有任何的嚮往,只有即將分別的落寞。
他喃喃的,聲音很小,幾乎要被風吹散:「那我……應該會去的。」
她口中的景色很美,但一想到只有他孤身流浪,如同漂泊的船隻,再好的風景都黯然失色,如同灰白沒有顏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