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 段熠還只是星辰,他沒有想要報復的惡念,也沒有要稱帝的野心, 他只想簡簡單單待在自家小姐身邊,守護好她。
可是,端戍父女來找他了。
端氏以前權勢滔天,自打母族衰弱,就一直被壓制著。他們不甘一輩子苟且偷生, 一直把希望寄托在端後所出的皇家血脈身上。
聽聞皇四子段熠被派遣賑災,卻在途中遇難,明顯是皇帝刻意為之。
他們煽風點火, 說起段熠這些年在宮裡過得都是什麼豬狗不如的日子。好不容易長大了, 練就一身武藝,以為能得到父皇重用了,卻沒料到一切都是陷阱!
最後賑災的功勞也由太子領了。對下落不明的皇四子,皇帝卻隻字不提,也沒有派人去救援, 只留一句輕飄飄的遺憾。
這一些話,在段熠的心裡埋下邪惡的種子,即使一開始沒有相信, 也不免隨著時日逐漸動搖。
端戍來得很勤, 幾乎是如影隨形的跟著段熠, 就連段熠對孟雲皎的不可告人心思,也被端戍察覺出來了。
端戍在這事上找到一個切入點:「殿下不是心悅孟姑娘嗎?孟姑娘與太子的婚約在即,難道殿下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為人妻?」
他深知打蛇打七寸, 段熠看似無懈可擊, 卻偏偏有個致命的弱點。
「只有奪得帝位, 成為人上之人,才能逆轉這一切,把心愛之人留在身邊。沒人會再質疑你,沒人會在說你是不祥之人,到時候你就能光明正大迎娶原本屬於你的女子為妻,為一國之後!」
這話激起段熠心中的一片漣漪。
對啊,他本是名正言順的嫡子,他本該與孟雲皎一同共享著天下,站在她身邊的人理應是他。
現在他卻因為這些莫須有的污名,連真實身份也不敢相告,只能以護衛的身份待在她身邊。甚至……
以後她嫁給段辭,入住東宮以後,所有人都會認出他,他連護衛這個身份都保不住。
他會永遠都沒法靠近她身邊一步。
欲.望是惡魔,侵蝕著他的本心。
想到孟雲皎倩麗的笑顏,段熠的面上閃過幾捋複雜的神色,才沉吟道:「幾成把握?」
端戍信心滿滿:「端氏潛藏在民間的黨羽也是一股巨大力量,屆時,殿下只要拿到京城駐守的孟家軍軍印,便是十拿九穩!」
但畢竟是弒父囚兄的惡事,段熠良心未泯,遲遲拿不定主意。
即使端戍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他城外已經駐紮好軍馬,只待他一聲令下。段熠卻依然只讓他們按兵不動,逃避似的過著自己的生活。
他想著,跟小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
久點……再久點。
直到那日早晨,孟雲皎收到軍營來的書信,得知阿勇離世、軍營的兄弟陸續染上怪病的事,段熠心頭微顫,腦海里有什麼猜想一閃而過。
他不想孟雲皎捲入旋渦,便把她支開,請令前往軍營查探,孟雲皎信他,自然聽從了他的安排。
軍營里的兄弟識得段熠,又聽聞是那天仙般的小姐派段熠前來關心他們的,高興的不得了,忙把段熠放了進來,由他隨意查看。
「咱也不知道是什麼怪病,將軍這些日子也沒待在軍營,咱有事也只能自己扛唄。」
段熠問了一圈,得到的也只是模稜兩可的答案。原本以為一無所獲,卻偶然得到孟將軍不在營帳的消息。
內心邪惡的想法又開始蠢蠢欲動,他知道這是最好的時機,錯過了,可能又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可……婚期在即,孟雲皎不能等了。
段熠很順利的潛入孟將軍的營帳,偷得了軍印,他大步往來的方向折返時,卻看到不遠處的山洞,有人抬著屍體出來,而依他們的穿著來看,正是孟家的兵士!
他藏著將印,本不該再多管閒事,但想到孟雲皎曾浸泡過得那些奇怪的湯浴,還有軍營兄弟接二連三出事的現象,加上現在孟將軍不知所蹤……
他深刻認為,真相可能就在這山洞裡面。
探知欲還是驅使段熠躡著腳步前去查探。
僅有的幾位侍從出去埋葬屍體了,山洞外正好空蕩蕩的,無人守衛,給了段熠潛入的時機。
他躲在岩石後面小心探看,裡頭有兩人正在談事,一個面對著他的正是他見過的孟將軍,而另一個,背對著他,段熠看不見他的樣子,僅看到他一身黑衣的裝束,明顯不是善類。
而黑衣人在抬手時露出來的手肘,上面竟然有著一個紅色的蠍子刺青!
段熠一刻也不會忘,這便是當初刺殺他的那人,身上獨有的印記。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他不去找他報復,卻在這裡無意間看見了想取他性命之人……
那黑衣人聲線低沉:「最近的進展如何?」
兩人還未發現段熠的存在,依然很暢快的談著大計。
「應該快了,再不行,就在雲兒身上多下兩劑猛藥。」
「哈哈,還是孟兄你狠啊,自己的女兒都下得了手。」
他們說得越多,段熠的腦袋就越是嗡嗡作響,繁亂的思緒近乎要將他的腦袋擠爆,他一時之間理不清楚。
為什麼刺殺他的人會跟孟將軍會面,難道是孟將軍指使的嗎?
那麼孟將軍一開始是否就已經認出了他,繼續把他留在孟雲皎身邊,是在按兵不動,在找准機會刺殺他嗎?
不對,孟將軍是天子的人,一直出了名的忠誠,難道他所做的一切,當真如端戍所說,是父皇指使的嗎?
『咔嚓』一聲,段熠踩到了一小塊石子,驚擾了裡面的人。
「誰?!」
眼看他們就快追來,段熠顧不上其他,施展輕功飛快離去。
-
怒火焚燒了段熠的全部理智。
侵占他腦海的,全是黑衣人的刺青,還有端戍說過的那番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父親非但不願意接納你這個兒子,還想除掉你,就是為了給太子段辭鋪平道路!」
他攥在身側的拳頭越來越緊,指關節發白,像是想硬生生的把某的人的脖頸擰斷。
「他沒在乎過跟你的血緣親情,是他逼死了你的母后,是他逼你到這個境地,你還要任人魚肉不還手嗎?是不是要等一切都沒法回頭了,你再來後悔?」
端戍說得對,是父皇逼他的……
『噗嗤』的一下,利劍精準的刺進那鬢髮泛白的老人身上,鮮血噴灑而出,溫熱的觸感澆灌在他的手上,流淌至他的四肢百骸。
段熠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只紅著眼問那人:「父皇,您為何要逼我?」
平時高高在上的帝王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他顫顫巍巍的抖著手指著他,蒼白的唇吐出兩個字:「孤沒……」
可他沒說完,段熠也沒耐心聽完,就轉身離開了大殿。
段熠來到東宮,讓太子段辭投降,准他一條活路。
沒有太大的懸念,段辭同意了。
段辭一直都是良善的,小時候在最艱難的時候,也是這個六弟護著的他,他才能苟活至今。要不是他們生在帝皇家,生來就是對立面,要不是段辭搶了他的儲君之位,他們估計能成為一對很好的手足。
段辭說他殺錯人了,說父皇不是刺殺他的真兇。
那一刻,轟隆一聲——
段熠的信念驟然倒塌,原本理不清的思緒也變得活絡起來。
那些畫面走馬燈般閃過,那些在山洞裡聽不清的話也逐漸清晰。
孟將軍好像說要給孟雲皎下多兩劑猛藥……
他可能在利用孟雲皎,研製著什麼不可告人的藥物。
那麼那位有著刺青的黑衣人,很可能不僅僅是聘來的殺手,而是孟將軍的合作夥伴!
縱使軍印丟失,但皇宮變天,孟將軍卻始終不現身的表現,實在太不尋常了。
很可能!素來忠心的孟將軍早已變節,他們在坐山觀虎鬥,實則也在密謀著謀反的大事!
段熠瘋了,他策馬就往軍營的方向飛馳而去。
等待他的,自然是以先帝之死為名,其實趁機坐收漁翁之利的孟將軍。
孟年義憤填膺:「大膽逆賊,偷軍印、弒天子,今天本將軍就要為天子討回公道!眾將士聽令,隨我擒拿反賊段熠!」
昔日的兄弟,包括薛崢也團團把他圍住,對段熠刀劍相向。
「星辰,想不到你竟是皇四子,你隱藏身份潛伏在我們身邊,為的就是今日嗎?」
孟將軍呵斥一聲:「別跟他廢話,把他拿下!」
段熠隻身入軍營,並沒有帶侍衛,縱使他有滔天的本事,在幾萬精兵面前也討不了好處。
明明是生死存亡之際,他卻坐在馬上面不改色:「孤看誰敢!」
段熠展開御筆詔書,氣勢驚人:「傳位詔書在此,孤已經是名正言順的新帝,爾等誰敢造次?」
那明黃的帛書在陽光底下亮得刺眼,那是權威的象徵,是將士們的信仰,是刻在骨子的敬意。
眼看兵士要面面相覷,早已沒了原先的士氣,孟將軍開始急了起來:「那是反賊,你們在猶豫什麼?!」
段熠處驚不變道:「怎麼,食著國家的糧草,領著國家的俸祿,你們忠的是國家,還是單一的一個將軍?」
士兵們如夢初醒,紛紛繳械跪拜。
「參見陛下!」
剎那間風向大變,他們全都成了段熠的刀劍,而孟將軍,孤立無援的矗立著,顯得格格不入。
他三翻四次忤逆新帝,且密謀著不韙之大事,早已沒想苟活的信念。現如今,他只想與段熠來個魚死網破。
「好!好!」孟將軍放聲大笑,「本將軍死不足惜,但不為先帝報仇,卻是枉費了畢生所學。」
「敢問,新帝可敢與本將來一場生死決鬥?」
這也算是一個武痴最後的執著了,他自問與段熠的武藝不相伯仲,最後的結局不是死就是殘,要是運氣好些,能夠除掉段熠,也算是為他身後之人去掉了一個最大阻礙。
按理段熠根本不需要跟他廢話,他現在已是一國之君,要治孟將軍的罪,也只是一句話的事。
但眼前這個人,是孟雲皎的父親,段熠想再給他一次機會。
即使是孟年派人暗殺他,即使孟年在跟不知是什麼身份的人逆謀,段熠還是想給他一個機會。
他捋起袖子,上前一步。
「孤應下了。」
兩人簽了生死狀,煙硝一觸即發。
可孟將軍想錯了。
段熠的武功遠在他之上,當時在將軍府段熠也是為了掩飾身份,只出了三分的實力,才會讓孟將軍有了一個能與段熠決一死戰的錯覺。
段熠甚至能在他艱難應對,氣喘吁吁之時,還有精力分神問他關於孟雲皎的事。
「你為什麼派人刺殺我,有著蠍子刺青的人是誰,還有你們說……要對皎皎做什麼?」
段熠雖然連問三個問題,但在關於孟雲皎的問題上,他語氣是格外急促的,這讓孟將軍靈光一閃,想到擾亂段熠劍法的妙計。
他笑得奸險:「雲兒啊?你是心悅我們家雲兒吧?」
兩人纏鬥間俯首帖耳,在場外觀戰的人並無從聽見。
他話音落下,段熠見心底的秘密被揭穿,果然自亂了陣腳,他氣急攻心,劍法變得繁亂,開始漏洞百出。
孟將軍乘勝追擊,企圖攻破段熠的底線:「你當真是痴情啊,為她做到了這一步。可我告訴你,你們沒有結局的,她……活不長了。」
段熠果然怒紅了眼,他步步緊逼招招致命,卻疏於防守,身上添了幾許新傷,看起來比孟將軍還狼狽。
「為什麼!」
段熠霎時心如刀割。
身上的道道外傷,全都比不過在他得知孟雲皎活不了多久時,那一瞬間的無助悲憤。
他猜測的果然沒錯,那些給孟雲皎浸泡的湯浴,果然不是好東西,孟將軍在一步步改變孟雲皎的體質,企圖利用她的血作藥引,製作出一種秘密的禁藥。
段熠沒想到,孟將軍為了跟他背後之人達成合作,可以那麼喪心病狂,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放過。
「為什麼!她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幾招致命的傷害被孟將軍險險躲開,孟將軍知道自己只能速戰速決了。
「為什麼?那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孟將軍如願刺入段熠的肩胛骨,看著他血流如柱,他開始得意忘形,企圖在段熠死前讓他瞑目。
可當孟將軍那句話說完之後,段熠瞳孔驀然睜大,而後他的理智分崩離析,氣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勁直把劍捅進孟將軍的左胸。
孟將軍亦是沒料到眼看著勝利的曙光在眼前,卻百密一疏,他瞪圓了雙眼,重重倒在了血泊上。
而這個時候,不遠處孟雲皎一聲呼喚把所有人都驚醒了。
「父親!」
-
「皎皎!」
萇華宮內,段熠從塌上驚醒,他維持著趴姿,後背赤.裸,上面布滿密密麻麻細長的銀針。
「陛下做噩夢了?」
魏太醫繼續著手上的醫治,格外專業,不管病患是什麼身份,都一視同仁。
段熠也沒料到自己這段時日徹夜難眠,結果竟然在針灸的時候睡了過去,還做了那麼長的一段夢。
他捏了捏太陽穴:「夢到了跟皎皎的一些往事。」
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他一個人艱難的守著,太苦,太累。以至於它們時不時就喜歡跑出來,折騰他。
還有那位容嬤嬤,實在是不知好歹。
他把容嬤嬤抓進地牢,想逼迫她告知孟雲皎藥浴的配方以及其解藥,她卻死活不肯鬆口,非要跟她的主子沆瀣一氣。
他不得不施以酷刑,沒想到無意中把她整死了。
孟雲皎還在為容嬤嬤的死怨恨他,殊不知,那些人表面和藹,實則就沒有一個真心待她的。
他們全是枉顧她性命之人,死不足惜。
皎皎仁慈,那就由他,把那些想傷害她的人,一一鏟去。
診治結束,段熠掩上衣襟,下定決心般說道:「我要出宮一趟。」
魏太醫自然知道他此話的意思,她動作微微一頓,不得不開口相勸:「陛下體內一直有毒素殘留,這段日子全靠臣的診治壓制,一旦斷了診治,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依陛下的情況,根本不宜離宮太久。」
段熠當時的七七四十九日戒葷儀式並沒能成功戒滿,而後又為了追孟雲皎被刺了一刀,雖是走運從死神手中搶救回來,但體內的毒素卻成了頑毒,根本無從根治,比孟雲皎體內的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為了怕孟雲皎擔心,一直沒流露過自己的虛弱,只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偷偷找魏太醫診治。
是以,段熠說要離宮,魏太醫才會如此擔憂。
「孤不能離開皇宮太久,難道皎皎就能嗎?!」
一提到孟雲皎的事,段熠就會失了控,他不自覺的抬高了聲量:「她已經許久沒服藥也沒針灸了,多在外面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危險。」
段熠每天都在擔心孟雲皎的情況,外面傳來的消息,又屢屢讓他失望。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卻還是一無所獲。
現如今讓他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坐以待斃,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孤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段熠抿了抿唇,「但是皎皎現在不知落到哪個歹人手上,我們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對她有什麼企圖。」
「孤一定要親自去一趟。」
魏太醫知他心意已決,只能嘆息:「但是陛下也不能帶兵進入藩地,天子單槍匹馬,等於羊入虎口,其他人又怎會錯過這大好機會?」
段熠也明白此事棘手。
不然早在孟雲皎失蹤的第一天,他就採取行動了,遠不可能等到這一刻。
但他還是故作從容的:「放心吧,孤有計策。不出半月,孤會和皎皎一起平安歸來!」
*
「秦大哥。」
南樾王府書房內,孟雲皎款款而入。
她端著一盤糕點,面露愧色:「想著這段日子得大哥照顧,就試著做點好吃的饋勞一下你,怎知廚藝不精,只做出了這些。」
秦贇沒有嘲笑她,反而很順從的吃了一口,接著更是讚賞連連。
「這糕點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實乃上品啊!」
他和善的笑容更讓孟雲皎自慚形穢,她嬌嗔道:「快別笑話我了。」
不得不說,孟雲皎在王府的日子,過得比之前愜意,連笑容也多了不少。
在這裡,她不用整日提心弔膽的,擔心段熠的逼迫,她在這裡自由自在的行事,還有丫鬟小廝供她驅使,只是……
「秦大哥,我想清楚的,我也該自力更生,搬出王府,找一門生計。這裡雖好,卻始終不是長久之計,我跟秦大哥非親非故的,實在不好再拿大哥的好處了。」
孟雲皎料著自己已經逃離了段熠的掌控,那往後的日子在艱苦也不會差,她離開行宮前帶上了自己的積蓄,就算在外找一門營生,找一處宅子安頓下來,估摸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秦贇卻不那麼想。
孟雲皎還有利用價值,這段時日,他並不想讓她離他的視野太遠。
「你非要這麼說麼?」秦贇假意愁苦道,「你是孟兄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照顧你本就是我心甘情願的事。」
害怕孟雲皎起疑,他把話留了點餘地:「這樣吧,這段日子我來給你找一處好宅子,這事不可太匆忙決定,應該謹慎選擇才是。」
在這片土地孟雲皎人生地不熟,而秦贇則人脈廣,這事交給秦贇,她自是放心的,也就沒有異議,答應留在這多些時日了。
當她走出書房後,原本溫和敦厚的王爺卻變了一副面孔。
屏風後面有下屬走了出來。
在這個據說人人都已經自殘了雙腿的王府,這人竟然行動自如。
非但如此,就連秦贇本人,也站了起來,行動上根本沒有任何遲緩。他的雙腳,也並沒有因為長期不使用,而變得萎縮,依然是那麼的強而有力。
秦贇端著盤子走到窗外,很嫌棄的把吃剩的糕點全數倒掉。而後,才端坐在太師椅上,做出一派俯瞰眾生的姿態。
「有什麼最新消息?」
根本沒什麼閒雲野鶴的王爺,在這書房,關上房門,他就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
為了振興南樾,他們做了好長的一齣戲。
從秦贇出生開始,他的父王就向外宣告,秦贇天生殘疾,難成大事,以此打消了大縉皇帝對他們的忌憚。
這段日子,他們一直韜光養晦,漸漸籠絡朝中大臣,包括孟年。它們養精蓄銳,只待一朝藥成,便能殺進京城,掌控天下。
眼看事情將成之時,卻殺出個程咬金——廢后之子段熠,他竟弒父稱帝,斬滅孟年,打亂了他們多年的部署。
秦贇也意識到這並非池中物,此人心狠手辣一點也不輸它們。
能從一個默默無名的皇四子,到成為一個人人信服的帝王,絕對不是碌碌之輩,恐怕會對他們構成極大的威脅。
好在,這段時日也逐漸讓他們找到了破綻,那就是新帝段熠,有個致命的軟肋。
「段熠終於坐不住,他秘密出宮,已經前往北旻,估摸是打算一個藩地一個藩地的去尋找,他家寶貝娘娘的下落吧。」
見一切如預料之中,秦贇好心情的朗笑起來:「哈哈哈,真是個痴情種啊,他現在就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竄,也根本不可能把視線投向最為『無用』的我身上。」
這段日子的臥薪嘗膽不是假的,他們南樾已經被釘上了無能的標籤,任憑誰撓破腦子也想不到,他們有這個膽量把皇后娘娘劫出來。
秦贇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緩緩道:「先別說他隻身行事能不能有收穫了,單單他這樣肆無忌憚的審查,估計也能引起三王的不滿,到時候,可能都不用我動手,就有其他人把他除去了。」
下屬也咧開嘴笑:「王爺英明,恐怕段熠到死也不明白,我們南樾是怎麼坐收漁翁之利的。」
對,秦贇就是這麼想的,就算讓段熠好運躲開了其他三王的追責,等他查到來南樾的時候,他早已筋疲力盡,到時候段熠自身來到虎穴,他就能讓段熠有去無回!
段熠除掉了孟年這個得力幫手,這筆帳,是時候跟他清算了!
秦贇沉思片刻,又問:「那藥煉製得怎樣了?」
下屬嚴陣以待起來:「還不行,藥師那裡說還要些時日,多試幾種劑量。」
秦贇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無妨,要是血不夠,隨時給我說聲。」
「反正那丫頭現在信我,只要找個郎中,像上次那樣隨便給她拿點血,也不是什麼難事。」
孟雲皎估摸是被孟年調.教久了,天真得可怕,只是拿出她父親的信物,她就對他信了個八成。
而後,再以刺客為由,挑起她的愧疚之情,外加找一波假的刺客,神不知鬼不覺的拿到他需要的藥引,簡直就是一箭雙鵰。
下屬的眼裡寫滿了敬佩:「王爺此計甚妙,不僅能讓孟姑娘心甘情願給我們做血庫,還能把她留在身邊做餌,請君入甕。有她在,那情種段熠還不是任你拿捏嗎?」
秦贇的唇角勾出一抹弧度,全然是一副信心滿滿的姿態。
*
可沒想到,段熠確實不好對付,在秦贇有十足把握的時候,他派了段辭進南樾。
明面上是讓段辭作為使節,給南樾王送禮,實則可能是派人來打探孟雲皎有沒有在南樾的可能。
他身在北旻,心還在惦記著他家皇后,每個有可能的地方都不願遺漏。
可一個是親自前往,一個是派半點武藝都沒有的段辭前來,可見他懷疑南樾的程度還是略低的。
不得不說此計棋高一著啊,段辭身為使節,若秦贇害怕孟雲皎藏身的事暴露而把段辭殺了,就是給了段熠一個名正言順出兵的機會。
可段熠百密一疏,算漏了人性。
那就是即使秦贇肯放他們離開,他們也不願離開啊。
孟雲皎再見到段辭的時候確實驚了一驚,她擔心段辭是段熠派來抓她的。
段辭解釋:「我母妃在他手上,我不得不聽從安排,先進來探查,如果一月內不放出消息,他就會強攻這裡。」
這麼看來,她沒有第二個選擇,只能隨段辭乖乖的走出南樾了……
卻在這時,段辭苦笑道:「辭哥哥幫不了你什麼,但最後這段安逸的日子,辭哥哥還是能給你的。」
這個意思是,他們要待在這過完最後一段快樂時光了。
多麼無奈……
孟雲皎瞬間熱淚盈眶,但也明白段辭沒有更好的方法了,人人都是段熠手上的傀儡,段辭是,她也是。
沒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要不是礙於藩地不能擅入的規矩,他恐怕連一月時間都不肯給,直接來要人了。
「好,這一個月,是屬於我們的。」
那段時間,他們確實過得很快活,好像逃出了囚籠的小鳥一般,自由自在。
段辭不再是被禁錮在一隅之地的太子,她也不是任人予取予求的皇后,他們一起逛遍大街小巷,一起上酒肆下館子,一起體會那繁華的民間。
雖然他們現在是名義上的叔嫂,但他們的感情卻恰如摯友。
而在他們不知道的角落,陰謀也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
秦贇得知段辭和段熠那點恩怨,段辭不願拱手把人相讓也是情理之中,而段辭執意拖延的舉動簡直正中他下懷。
「這段時間正好,足夠我把藥做出來了。到時候別說是那點莫須有的規矩了,我什麼也不怕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時候他段熠來多少兵馬,我都能讓他們埋葬在這片土地!」
可沒料到,什麼一月之期,也只不過是段熠掩人耳目的其中一環。
才不到一周,他突然兵臨城外,氣勢浩大,手握兵馬數十萬,簡直殺了秦贇一個措手不及。
「怎麼那麼快?!」
秦贇思緒萬千,徒然靈光一閃,他拍案而起:「是騙局!段熠假意前往北旻,放段辭進來說什麼一月之期,根本就是降低我們防備心的騙局!他的目標,早就是南樾了!」
如果按照行程,段熠去北旻,再去西粟,少說也已經超了一個多月。更別說他是以興師問罪的態度去的,又怎麼可能借到兵。
如今兵臨城外的正是最靠近南樾的,西粟兵馬,段熠為了不打草驚蛇,自身從京城出來,前往西粟,根本不是為了查詢孟雲皎的下落,而是借兵過來讓他沒有反應的時間!
好一個段熠,是他低估了他的實力。
秦贇終日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痕,他著急道:「快!去看看孟雲皎還在不在房裡,把她給我抓起來!」
秦贇的下屬趕到時,自是已經人去鏤空。
孟雲皎和段辭早一步逃了出來。
在路上,段辭跟她說明了了來龍去脈。孟雲皎臉上的表情出現千百種變化。
從難以相信,到憤憤不平。她終於接受了自己遇人不淑的事實。
孟雲皎眉宇間的鬱結難消:「沒料到,秦贇竟然在利用我。」
她自以為逃離了段熠她就不再是什麼皇后,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沒料到,別人卻不這麼想。
不管她願不願意,在她成為大縉皇后的那天起,她就被訂上了標記,所有人虎視眈眈,都想利用她來制肘縉帝。
秦贇他偽裝的實在太好,多年來淡泊名利的聲譽,自帶的殘缺屬性,都讓人不由自主的放下心防。
這些天,他也沒對她做出任何無禮的舉動,要不是那數量龐大的追兵實在無法忽略,孟雲皎也不會第一時間就決心和段辭一起逃離。
段辭輕嘆一聲:「其實,我也沒料到。所以當見到你的第一面,得知你聯合秦贇逃離皇宮的意圖後,我還是相信秦贇真的只是為了助你獲得自由,並沒有其他企圖。我開始質疑皇兄的判斷,沒有按照皇兄的旨意去做。」
他想起當日。
松榭宮來了段熠這個不速之客,段辭也在宮變後,第一次迎來與他平心靜氣的對談。
「孤想了很久,除了你,孤想不到更好的人選。」
段熠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並沒有求人該有的低聲下氣。
如果可以,段熠其實並不想給段辭踏出皇宮的機會,但沒辦法,段辭是孟雲皎最信任的人,要是派他前去相勸,孟雲皎願意離開的機率會比較大。
段辭給他斟了一杯茶,耐著性子問:「皇兄是有頭緒了嗎?」
其實來松榭宮那會,段熠是沒有任何思緒的,可不知是這地兒太養人,還是茶水太清香,反正那一刻,段熠頓時茅塞頓開,有什麼霎時間被想通了。
段熠挑起眉頭,神色難掩欣喜:「這茶……」
段辭沒想明白,還解釋道:「這茶是上次雲妹贈予臣弟的,據說好像是她父親帶回來的。」
沒錯,這茶段熠在將軍府時也品嘗過,當時孟雲皎是告訴他,父親的家鄉是南樾旁邊的一座小鎮,每回返鄉探親,他都會順便進入南樾,帶回這一品種的好茶。
而這茶香味,段熠在琴師身上也偶然嗅到過。
照理這茶極其昂貴,不是像孟將軍這樣的達官顯貴都未必喝得起,區區一個琴師,是多常喝這種茶,才會染上這味?
在回溯想想,孟雲皎在被刺客挾持前,就曾與琴師朝夕相對,若說這只是巧合,恐怕也說不過去。
這琴師,可能不似表面所見的那麼簡單。
孟雲皎也並非冒失之人,她如果是自願離開的,那必然有一些理由,才會使得她對對方產生信任。
若是與她父親有關,那一切都說得清了。
當時段熠就一直想不明白,孟雲皎是怎麼做到憑空消失的。若不是會飛天遁地,而是藏在會行走又不會被發現的某處呢?
「輪椅……」段熠喃喃道,「孟年,南樾,同鄉,黑衣人,紋身,殘疾……」
「對!」段熠眼睛一亮,剎那間思緒清明。
「孤知道怎麼做了,你且隨孤的計劃行事,把皎皎帶出來。」
如果事情真與他猜測得相符,那孟雲皎此刻應該還被蒙在鼓裡,她的情況可以說是危險,也可以說暫時無恙。
若能避開南樾王的耳目,悄悄把孟雲皎帶出城,當然是最好了。若是不能,再採取強硬措施,也未嘗不可。
而這個任務,交給還有把柄在他手上的段辭,最合適不過。
緊接著,段熠就實施他一連串天衣無縫的計劃。
假意前往北旻,令秦贇以為還有時間,那孟雲皎也就不會被盯上了。
可惜的是,他算無遺策,卻獨獨算漏了段辭的私心。段辭婦人之仁,竟因為捨不得孟雲皎難過,沒有第一時間把人帶出來。
段熠才不得已從另一個補救方案,採取強攻了。
此刻,段辭眼看災禍四起,周遭又是南樾王的追兵,深深覺得愧疚,他認為是自己一時判斷失誤,才會害孟雲皎陷入如此艱難的境地的。
「要是我願意聽皇兄的話,堅決一點帶你離開,或許事情就簡單多了。」
他本以為只要他在,就能在秦贇的身邊護好孟雲皎,他以為假意投誠,就能打消秦贇的顧慮,甚至天真的以為,秦贇不會真的傷害孟雲皎。
可兵臨城下時,秦贇這艱險小人,第一時間想的卻是把一個婦孺老弱鉗制在手中,做籌碼!
「辭哥哥不要自責,辭哥哥也是因為看不得我在段熠那裡受苦,才會一時猶豫的。」
他們還沒來得及互訴衷腸,遠處就傳來一陣喧囂:「在那裡!王爺有令,活捉兩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