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只有大學生能當「特種兵」?
高中生手足無措起來, 一樣能迸發出巨大的潛能。
距離既定的升旗時間6:45,只剩15分鐘,四人不敢耽擱, 接力賽似的開始洗漱穿衣,沈白曜一嘴叼著牙刷,開始穿校服外套,奈何忙中出錯,左手伸進右手的袖子。
更不巧的是, 牙膏沫滴在了雪白的校服外套上。
沈白曜沒來得及發出吶喊,那邊的沈瑜年替她擦乾淨衣服,又幫忙拉上拉鎖, 「咱們也快點, 她們已經走了。」整理好領子後問:「還要去吃早飯嗎?」
女生宿舍處在一個比較尷尬的位置,如果改道去食堂和小賣部,勢必會耽誤升旗。
想到陳老師那張可怕的臉,沈白曜差點把牙膏咽下去,毅然決然搖搖頭, 「不吃了。」
不敢吃。
兩人穿戴整齊出門時,距離約定時間只有不到5分鐘,向著200米外的操場百米衝刺, 清晨的風沐浴著海之藍, 空氣中似有若有若無的海藻香。
但是她們此時沒有心情領略這份心曠神怡, 而是卯足了勁兒,終於在距離6:45還有兩分鐘的時候趕到操場入口處……然後被老師攔了下來。
沈瑜年指了指手錶,喘著粗氣解釋:「老師, 還有2分鐘……我們沒遲到。」
梳著背頭的男老師扶了扶眼鏡, 看了眼手機, 「你們遲到了。」
緊隨她們而來的同學,同樣被攔在了入口處,紛紛表示自己沒有遲到。
男老師拿起了腔調,說:「不是說了要提前20分鐘到嗎?」
來自不同年級的幾位同學面面相窺,表示:「我們都通知的是提前15分鐘到……」
沈瑜年踮腳看向操場,發現主席台側有幾個穿著西裝的身影,想必是學校收到了領導會提前到的消息,臨時更改了集合時間。
她的閱歷終究是要厚一截,很快就想明白了大概是怎麼回事:
從學校到教務處再到老師,消息層層遞下來,常常會出現上不行下不達的狀況。師大附中教師內部有一個通訊軟體,而這個軟體要通過電腦操作,就算臨時更改通知,老師們也不能及時傳達給學生。
而在入口處攔住他們的老師,是怕學生好零零散散跑進去,亂了秩序。
沈白曜大著膽子,小聲吐槽:「這又不是我們的問題,何況如果領導早就來了,突然讓學生早來5分鐘頂什麼用?」
男老師不樂意了,教育起來,「5分鐘怎麼了?高考你晚5分鐘,能讓你進場?」
沈白曜還在思考要不要和老師頂嘴,沈瑜年則被氣笑了,直接說:「高考的各項時間是全國統一規定的,可不是高考前一夜想提前就提前的。」
男老師破防了,掐著腰問:「你是哪個班的?」
沈瑜年不耐煩地回望過去,「陳逅老師班的。」
見男老師還想再教育些什麼,沈瑜年又指了指手錶,「快七點了,升旗這麼莊嚴的場合,您和學生生氣不大合適吧。」接著補充:「萬一驚動了領導,多不好。」說完立正站好,目視主席台方向,不屑再理他。
男老師張了張嘴,被身後的其他老師拉住了,「說兩句就行了,快升旗了。」
……
為著市裡的領導要來,從國旗班到主持人再到發言人,通通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而師大附中選出的發言人,則是外貌成績俱佳的邵渝,他本來是不想攬這個活計的,只想在台下背知識點,但是年級主任親自安排,他也不好拒絕。在寒風未歇的清晨,他穿著黑色羽絨服,不到六點半就候在了主席台旁邊。
學生陸續來操場的半個小時之間,邵渝時而低頭背英語單詞,時而抬頭,在白校服堆里尋找熟悉的身影。當他不知道第幾遍看向高一六班的隊伍,升旗儀式開始了,邵渝還是沒找到沈瑜年。
她不會上學第一天就遲到吧?
邵渝哪裡知道操場外發生的衝突,緩緩收回目光,又過了一遍演講稿,在掌聲中,從容地站在話筒旁:
「大家好,我是高三二班的邵渝。」
清冽澄澈的聲音,喚醒了冬的沉悶,校長講話時都在低頭背書的學生們,此時陸續抬起頭來,聆聽他的講話。
廣播的傳音效果很好,操場外的人聽得一樣清楚:
「有一個典故,叫《於瑜欲漁》,比喻做事應當有條理,忙中有序……」
保持立正姿勢十多分鐘的沈瑜年,終於累了,鬆了松肩膀,小聲問:「這故事講的什麼?」
沈白曜組織了一下複雜的語言,解釋:「這篇古文全程只有一個讀音,你可以去查查。」
「大概說的就是,主人公和一個叫於瑜的人去俞禹家裡,途中糾結是先賣玉還是先釣魚,正逢大雨,肯定是先賣玉啊。」
文化荒漠沈瑜年聽到這麼多同音字,只覺頭暈,愣愣地點頭。
沈白曜則是品出了另一番意思,意味深長地笑笑。
實際上,邵渝在寫演講稿時,是想加入一個寓教於樂的小故事,最好冷門一點,然後就翻到了這篇
——看著順眼就用了。
各班解散後,守在門口的男老師轉而和「遲到」的同學算帳,背著手,說:「都報一下班級姓名,在下午的班主任會上,反饋給各班。」
沈瑜年攥住女兒的手腕,壓低聲音:「我數三個數,就跟我跑。」
「3、2、1!」
好學生沈白曜,還在猶豫當中,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把扯走,混入小白人里,不見蹤跡。
剩下的學生本著「法不責眾」的心理,相視一眼,也趕緊跑路。
最後的最後,背頭男老師一臉懵,只記下了那個說話很沖的女生,是陳逅老師班上的。
……
第一節是英語課,依然是溫柔漂亮的溫老師來給六班上課,大家對懷孕的她格外照顧,人還沒到,課代表們就去辦公室接,生怕有一點閃失。
其餘在班裡的同學,有的搬凳子,有的開窗通風,致力於給老師創造一個良好的上課環境。
溫老師進班時,同學們無不兩眼放光,只有細心的沈白曜注意到了黯然離去的陳老師,向來共情能力很強的她,心裡有著說不出的難過。
沈瑜年卻注意到,已經顯懷的溫老師,眼底儘是疲態。
她也曾為人母,那是相當感同身受,不由得一陣心疼。
所以向來把英語課當成冥想課的沈瑜年,上課積極了不少,幾乎是有問必答,成為老師最忠實的小聽眾。
下課後,靳如墨坐在唐嘉禮前方的空座上,開始交流心得:「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會這麼熱愛英語。」
唐嘉禮笑笑,「熱愛你倒是考分高點,上學期你119,我121,倒一和倒二。」
靳如墨裝作委屈:「那不是題太難了嗎?想考高點也有心無力。」
唐嘉禮環視一周,見同桌在低頭學習,小聲說:「你什麼感想。」怕靳如墨不理解,示意他看傅蒼雪的方向,「是不是很難過?」
靳如墨一改往日嬉皮笑臉,把下巴放在胳膊上,黝黑俊朗的臉露出失落,「那個……那個男生配不上她……還沒我帥。」
沈白曜停下整理單詞,好奇地豎起耳朵,好像聽到不得了的消息。
唐嘉禮怎會看不出朋友心裡鬱結,卻不知道怎麼安慰,也趴在課桌上,與他平視,說:「你長這麼黑,人家長那麼白,想想都是有緣無分。」
「你白你白你最白!」靳如墨急了,聲音大了些,「你是光你是電你是唯一的神話。」
沈白曜被小黑小白逗笑了,忍不住笑出了聲。
咚咚咚——
三人同時看向班級後門,發現陳老師正站在那裡,一臉嚴肅地看向他們。
「班裡是學習的地方,有什麼要交流的出去說。」
班裡其他竊竊私語的同學也不敢作聲,紛紛低頭學習,講台上正在答疑的溫老師也有些怕這位前輩,不敢再待在班裡,帶著有問題的學生去走廊上了。
沈瑜年放下筆,猜想陳老師肯定已經知道她「遲到」且頂嘴的事跡了,緩緩轉過身,等待審判。
可陳老師並沒有要叫她出去談話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然後移開目光,找了班裡的文藝委員徐沐歌出去。
事實上,今早攔人的男老師,添油加醋和陳老師說了不少,都被他一句話頂了回去:
「不關她的事,是我沒及時看消息,通知到位。」
德高望重的老教師都這麼說了,男老師也不能再說什麼了。
二十多年前,沈瑜年在師大附中上學時,因為學的是理科,對陳老師僅算有印象,並沒有很多交集。
說實話,昨天陳老師給班裡立規矩的時候,加之上學期他就總板著一張臉,她心裡也是不支持換班主任的。
可經歷了今天一事,沈瑜年大概也能猜出是陳老師幫她說情,對於換班主任這件事,忽然沒那麼牴觸了。
……
距離晚飯前的自習課還有10分鐘結束時,徐沐歌拿著筆記本,宣布最近通知:
「同學們打擾一下,馬上就是市運動會了,學校要從高一年級選方隊成員,每班出兩人。」
此話像是往平靜的湖面拋了一顆石子,同學們不再忙活作業,交頭接耳:
「方隊?這要訓練好久吧!」
「學校也真是的,五月份就要分班考了,哪有時間弄這個?」
俞鋒看向講台上有些失措的徐沐歌,維持秩序:「保持安靜!」示意她接著說。
沈瑜年覺得,現在這些小孩和他們當年真是不一樣了。
要是覺得高中生對「參加活動」這件事抱有熱情和積極性,那就大錯特錯了。
現如今,很多同學都被灌輸了「以學習為主」的想法,對於學習以外的事情,能避則避,因為麻煩。
徐沐歌硬著頭皮念要求:「女生要求170以上,男生要求180以上。」
「如果有想報名的同學,可以找我報名,截止到本周四。」
靳如墨同學扶下眼鏡,眼裡閃過精明的光,刻在骨子裡的月老DNA再次蠢蠢欲動,立刻舉起手:
「我推薦唐嘉禮同學!」
「長得帥還一米八二,出去溜達一圈奪給咱班長臉。」
原本低頭寫作業的唐嘉禮,回頭笑瞪一眼,懟回去:「你怎麼不去?屬你長得黑,看著就有運動細胞,往那一站多顯眼。」
靳如墨拼命眨著不大的眼睛,讓朋友往同桌那邊看。
咱班一米七以上的女生就倆,你同桌就是其中之一,懂?
唐嘉禮愣了片刻,懂了,抿著嘴笑了,欲拒還迎地說:「其實……我能去,應該。」
徐沐歌鬆了一口氣,瞥到他的同桌,忽然想起沈白曜軍訓的時候就是他們班的排頭,故而試探地問:「白曜,你能去嗎?」
「咦~」
「喔↑↓」
這兩個字好像是人類返祖的密碼,班裡男生唯恐天下不亂,猴子成精似的哦哦啊啊的起鬨。
沈白曜本來臉皮就薄,漲紅了一張臉蛋,垂下腦袋一個勁的搖頭。
「他們就猴精神多,別理他們。見同桌的臉紅的可愛,唐嘉禮下意識稍稍靠近,柔聲安慰。
沈白曜稍一抬眼,便對上男孩含笑的眼睛,睫毛濃密,眉眼彎彎,唯倒映著她侷促的表情。
她好像,有那麼點想去了。
盯~
沈瑜年從桌洞裡拿出布朗尼蛋糕,邊吃邊盯梢。
在不知情的人看來,此刻的她目光幾欲冒火。不知道的,還以為蛋糕里摻辣椒了。
大多數同學對這件事不太感冒,接著埋於課本,直到下課鈴響起,都沒有誰對參加方隊這件事,表現出特別的興趣。
晚飯期間,徐沐歌唯恐錯過同學的報名,讓舍友幫忙帶個麵包,自己則是在位置上,左顧右盼,期待有人能來。
5分鐘……10分鐘……20分鐘過去了,依然沒有人來。
外出結伴吃飯的陳子涵和盧雪凝都回來了,見向來活潑的舍友,此時情緒低靡,陳子涵把買的包子和粥放在桌子上,低聲安慰:「大家可能都沒想好,說不定明天就有人來找你了。」
徐沐歌抬頭,一臉失望,「你們想參與嗎?」
這……
兩位舍友顯然不是很想拋頭露面,又不知道怎麼拒絕,陷入了沉默,於是徐沐歌更難過了,癟著嘴,一臉要哭出來的為難。
端著保溫杯的沈瑜年正好經過,看到這一幕,知道女孩在憂愁什麼,還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不知道的是,「趙栩」這個名字已然成為「高一六班大姐頭的代表」,徐沐歌像是看見了救星,抓住了大姐的胳膊,「栩栩,你幫幫我嘛!給點建議!」
沈瑜年為難地摸摸頭,說出了很扎心的現實:
「我不到170 TAT。」
沈白曜聞言輕笑一聲,忍不住調侃:「你是不到170嗎?你連165都沒有吧~」
「你……」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沈瑜年被懟得啞口無言,腹誹道:
要不是我長得高,能有你今天?沒點數。
她掐著腰,努力向上拱,不甘心地說:「告訴你沈白曜,你這可是犯眾怒了!!」
想當年,她沈瑜年也是要身高有身高,要顏值有顏值的大美女。
172的她,加之外貌出眾,在人群中很是奪目。
而如今……她居然淪落到被女兒嘲笑身高。
徐沐歌再次把目光轉向170的沈白曜,左看右看,從顏值到身高,那都是最佳人選啊!
於是,她抱著再被拒絕的打算,再問一遍:
「白曜,你有興趣去走方隊嗎?」
(本章完)
作者說:大改啦~
晚輩和長輩說話,就算長輩有不對之處,晚輩出於禮貌,晚輩可能也要掂量用語。而沈瑜年是大人,和同齡人之間只講對錯不講輩分,所以她不是沒有禮貌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