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檸終究還是把趙新予和吳明一邀請了過來, 幾人邊吃邊聊,扶著肚子下扶梯時,已過晚上八點。
沈瑜年目光呆滯, 「我好飽啊,我兩個月內都不想吃火鍋了。」說著在嗓子上比劃,「食物已經到這裡了,多一口都吃不了了。」
彼時樓外煙花盛放,幾人在商場一層駐足, 欣賞錯落的鑽石點綴夜空,雖是轉瞬即逝的絢爛,這抹璀璨, 依舊燃燒了黑色的綢。
沈白曜原有些疲倦, 眼睛在縫合的邊緣,煙花點亮夜空的同時,亦照亮了地面,於是透過玻璃窗,她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我爸嗎?」
馮昭筠來商場接女兒, 到了按照規定的時間與地點,站在車前的卻不止一個人……
沈白曜把手貼在玻璃上,竭力靠近, 滿眼不可置信, 想要看清爸爸身邊的年輕女性, 不知是不是沈瑜年的錯覺,她似乎聽到了指甲劃玻璃的聲音。
沈瑜年凝眸細看,「說不定就普通同事, 不用那麼緊張。」
「可是……」沈白曜低下頭, 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她真的很害怕, 有第三個人加入父女原本平靜的生活,
沈瑜年搖搖她的胳膊,「是與不是,你回家問問他就是了,他肯定不會和你撒謊。」
她對於馮昭筠還是能保有這點信任的。
捫心自問,比起丈夫再不再婚,沈瑜年更在乎女兒的感受。
小朋友的啟蒙童話中,必有《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兩則故事,他們的共同點就在於,漂亮的公主都有一位惡毒的後媽。
雖說時代在發展,用靜止的眼光看待繼母女的關係有些落後,但是……
親媽最好,萬分之9999的情況下,應該是成立的。
沈瑜年正欲開口,吳明一走近到玻璃前,道:「同學,馮老師原來真是你爸。」
沈白曜心不在焉點點頭,表情比哭還難看,「是的。」
樓下的女士徑直走進商場,而馮昭筠站在車旁,並無太多交集。
吳明一視線來迴轉換,頓時心下明了,「你是不是以為,他倆談戀愛呢?」
在沈白曜驟然一亮的眼神中,吳明一解釋:「你放心好了,肯定沒有。」
沈瑜年戲謔道:「是不是導師掌握著畢業的『生殺大權』,讓你不敢說實話啊?」
「絕對不是,馮老師才不是那種人。」吳明一著急地否定,「剛才進去的應該是我們學校的方老師,應該就順路送送。」
「我能看出來,她喜歡馮老師,但馮老師對她沒意思,不然……」
趙新予輕一拍他,「你快說啊,別賣關子。」
吳明一:「我們有個研究酸催化劑的課題組,方老師想來,被他拒絕了。」
「方老師是國外名校的博士,按理說她加入之後能提出不少建設性意見。」
沈瑜年的視線掃向那輛黑到發亮的車子,莫名想調侃:「你們導師天天和化學試劑打交道,怎麼頭髮還那麼多,真……」
話還沒說完,馮昭筠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側身抬眸,直視不遠處的落地窗,首先便注意到了那雙靈動明亮的眸子,清澈見月,似與夜色相融。
「稀奇。」
沈瑜年幽幽說出最後兩個字,沒事兒人似的,牽起趙檸的手,「我和檸檸去買點心當早飯,再見了哥哥姐姐。」
「白曜明天見,給你帶好吃的哈,有什麼事給我發消息。」
這歸根結底是父女兩人的事,她待在原處無益,還不如買點好吃的,改日邊吃邊聊。
沈白曜木木地點頭,和繼續逛街的情侶道別後,手揣進大衣口袋,不太自然地走了出去。
馮昭筠望了一周,而後收回目光,溫聲道:「把書包給我吧。」
「剛才的姐姐是……」沈白曜下意識後退一步,期待著爸爸的回答。
馮昭筠毫不心虛望回去,平靜地說:「普通同事」
沈白曜還想問什麼,馮昭筠把一板健胃消食片遞給女兒,無比認真地說:
「不用擔心,沒有人可以取代你媽媽位置。」
「可是……」沈白曜還是心存疑慮,有些不安地問:「如果你再遇到了喜歡的人怎麼辦?」
問完這句話後,她的腳趾一陣抽搐,恨不得鑽到地底下扣出一座摸仙堡。
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這是孩子能和家長說的話嗎?
馮昭筠無奈笑笑,心想孩子到底是長大了。
可是他怕女兒理解不了,或者說是涉及這個話題,還是太早。
他抬起頭,仰望無垠的夜空,企圖從萬千星辰中,尋找他最惦念的一顆。
「不會的。」
因為他早已將畢生愛意盡付一人。
只此一人。
……
*周日晚
沈白曜剛走進教學樓,往旁邊一瞥,陷入了emo。
昨日的鍋,今日之禍。
教學樓的顯眼處,不知什麼時候放了一個體重秤。時間尚早,樓里沒什麼人,沈白曜做賊似的,左右張望,確定真的沒人後,三步並作兩步,踩上了體重秤。
看清秤上的數字時,小姑娘「花容失色」。
她怕是自己近視,戴上眼鏡,用手指著數字,嘴上鄭重念著:
一、百、零、八。
「我的天哪……」沈白曜對著這個數字,久久沒回過神來。又想起在火鍋店,小姑娘的評價,心裡更是涼得像鍾薛高。
秤和她,只能壞一個。
所以肯定是秤壞了。
沈白曜盯著秤,很是不服,正欲再度稱量,身後被猝不及防一拍,邁出的腳沒來得及落地,一個踉蹌向前沖了兩步。
「你咋了?」
沈瑜年見她這副滑稽的樣子,不厚道地笑了,看了一眼掌心,「我手上帶電?「
沈白曜弓著腰,回眸一望,尷尬笑笑,「沒事,腳底滑了一下。」
「就這地還能平地摔。」沈瑜年用鞋蹭了蹭大理石地板,「問題是摔了也沒帥哥扶你起來,就勉強有個我。」
沈白曜忽然試探道:「能冒昧問一下,你多重嗎?」
「那裡有稱,我踩一下。」沈瑜年把書包扔在地上,爽快地踏了上去,面不改色:「一百。」
原來的趙栩體重肯定不過三位數,也就是沈瑜年心寬,能吃且會吃,把這個身體養胖了不少。
沈白曜瞧著朋友圓潤的臉,一時語塞,神情呆滯。
怕姐妹窮,更怕姐妹開路虎。
她把時間軸拉回暑假,暑假、上學、某天的蛋糕、那天的泡芙、昨天的海底撈……到底誰是她體重「飆升」的元兇。
「不是……」沈瑜年徐徐從秤上走下來,眼睛一轉,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道:「你多高我多高?你172我162,你比我重不是太正常了?」
「換算一下,肯定是你的體脂率更低。」
「話說,你一點都不重啊,為什麼要焦慮?」
沈白曜背上書包,神色黯然。
「傻孩……白曜啊,你別瞎減肥。」沈瑜年走到她身邊,不懈勸說:「千萬別像有些人似的,搞什麼身材焦慮。」
減肥!
沈白曜只聽到了這兩個字,眼中一亮,握住朋友的手,「謝謝你,我明白了。」
「抹茶點心不吃了?」沈瑜年提起手中的袋子,炫耀道:「我給你買了三個,可好吃了。」
沈白曜望著袋子,不爭氣地饞了,期期艾艾道:「好……吧。」
所以減肥,要從明天開始!
到了周一,除了一頓早飯是爸爸逼著必須吃的之外,沈白曜的午餐就開始偷工減料。
「你多吃點啊,還有六個小時才吃晚飯!!」
看著女兒面前兩個素包子,沈瑜年恨不得把碗裡的鮮肉餛飩變出兩份,給她盛上一碗。
經過一上午的學習,沈白曜肚子有些空落落的,見到肉不禁起了饞意,但思及要減肥,立刻打消了買肉包子的念頭。
堅決,肯定地搖搖頭,搬出那句減肥人士的經典語錄:
「沒事兒,我不餓。」
沈瑜年:「一下午課呢,你能頂住嗎?」
沈白曜很有骨氣地點頭。
沈瑜年故意怒吃一口肉,低頭應答:「好。」
她相信,小孩子一般是三分鐘熱度,也不欲再勸,只能讓沈白曜自己意識到餓肚子的苦,說不定明天就恢復正常了。
……
下午第二節課,語文課。
沈白曜果然如期嘗到了餓肚子的苦,一時間頭昏眼花,認不得漢字,只得正正身子,強打起精神聽講,心裡暗道後悔:
早知道多吃兩個包子了……
這都不是最要緊的。
咕~
聲音不大,沈白曜反應過來時,臉頰漲紅,恨不得戳進地板里,趕緊脫下外套擋在肚子上,企圖用一層布料和老師講課的雙重聲音,矇混過去。
可是下課的時間何其漫長,肚子像鴿子一樣,不會只咕咕一次。
沈白曜只能拼命喝水,掩飾窘迫。
尷尬的時間總是漫長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同桌唐嘉禮其實是聽到了,但他平視前方,裝作認真聽講的同時,也察覺到了同桌的尷尬。
直接給她吃的,是不是有點冒犯?
他腦中靈光一現,從桌洞裡摸出不帶聲音的零食——趣多多軟餅。
在沈白曜疑惑的眼神中,唐嘉禮先撕開一包,放入嘴中,儘管他腹中很飽,還作出一副吃得很香的樣子。
唐嘉禮吃完一包,扭頭看向沈白曜,故作驚訝,「我剛好有點餓,你想吃嗎?」說完,把剩下一盒都推給了她。
沈白曜面露為難:「上課吃東西不好吧。」
唐嘉禮咧嘴一笑,笑得讓人無比安心,從盒裡撕開一包,遞給她。
「沒事兒,吃吧,宋老師不管上課吃東西,別在他的課上睡覺就行。」
聞著瀰漫在二人之間,甜絲絲的餅乾味,像是甜品店帶有餘溫的甜香,清甜可愛。
沈白曜望向靠譜的同桌,放心地咬掉一大口軟餅,又搓了搓因吃得太急而牙疼的腮幫子。
還是抹茶紅豆味的。
她吃得正香,瞥見了同桌習題冊里的那張樹葉書籤,桑葉已然泛舊,但在主人的悉心呵護下,依舊煥發著嫩綠色的生機,分外顯眼……
這個人,還怪有儀式感的。
唐嘉禮借著拿水杯的功夫,飛速用餘光掃一眼綻出笑容的同桌,嘴角亦隨之上揚。
在講台上的宋老師,注意到了吃得甚香的同桌二人,沒多說什麼,只是摸摸光亮的後腦勺,心道:
我講課這麼下飯嗎?
……
晚飯時分,沈白曜的「減肥計劃」捲土重來,全然忘記了自己在語文課上大吃特吃。
「真不去吃飯?」
「西餐窗口今天有香香的牛排,漢堡薯條、披薩意面、烤雞……」沈瑜年如數家珍,企圖用最樸實的語言,喚醒女兒最純真的本心。
沈白曜捂住衝動的胃,堅定地拒絕:「不要誘惑我,阻擋我減肥的腳步。」
她企圖用一頓飯,補上語文課的貪嘴,且是高油高糖的餅乾。
笑死,根本不可能。
沈瑜年沒好意思說,轉而道:「我幫你帶個包子吧。」
「不了……」
「先別拒絕。」沈瑜年有理有據地說:「晚飯一點不吃,會起到短暫的效果,但是一旦復吃,就會反彈。」
沈白曜不再堅持,「謝了,幫我帶個胡蘿蔔的就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