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興你依舊如此信任我, 詩亦。」段初雨勾了勾嘴角。
可蘇詩亦怎麼看,都不覺得那是一個笑。
段初雨繼續說:「在你心裡我還是這么正派,還是值得你信任。可我自慚形穢。」
蘇詩亦心裡淡淡地想:
要開始了。
「這段時間, 我變化很大。你提醒過我好幾次,如今我才察覺,我確實在這段感情中,變得面目全非了。」
蘇詩亦平靜地反問:「你說,是因為我們的戀情, 你才變成現在這樣?」
段初雨看著她,似乎為了驗證她先前靠得太近便不能說謊的說法,執意直視著, 使自己顯得真誠:
「果然, 七年過去,你和過去的你不一樣了。」
明知可能不是真心話,蘇詩亦還是被這句話刺痛了心臟。
但她沒說話,只靜靜地看著段初雨,認真聽她把話說完。
「你我都知道, 蘇老師是我的救贖,我能為她放棄一切。但那是七年前的形象了,時過境遷, 如今, 連白月光本人都打不過白月光。」
「嗯。」
「詩亦, 我坦白。這段日子我竊聽你,監視你,跟蹤你, 是因為我不安。你和她的不同, 令我慌不擇路, 事到如今反應過來,我變得連我自己都感覺陌生。可本質上,是我擅自給你增加了濾鏡和期待,這對你不公平。」
「這樣說,有一點傷人。」
「如果你被傷到,我很抱歉。」
「就這麼道完歉了?連哄一哄的流程都不想走了?」
段初雨抬眼看了下腕錶,確定了時間,「我一會兒還有會要開,我就長話短說了。」
「好。」蘇詩亦乖順地回應。
僅一個字的回應,尾音的顫抖,還是暴露了她的失落。
「這樣下去對你我都不好,所以,我們是否可以考慮,取消婚約?」
「……」
蘇詩亦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知道。
可就算什麼都知道,聽到對方說不愛她的可能性,她還是會因此而心酸。
哪怕明知是假的。
這種假話,也還是會讓蘇詩亦心痛。
「果然,終於聽到這句話了。」蘇詩亦笑著回應,「我一直在猜,前面那些鋪墊,究竟會引導我們的對話,去往怎樣的方向?現在,答案出來了。」
「所以你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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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婚約之後,我該怎麼辦?」
「你可以暫時住在這裡。但,你總歸還是要搬出去。」
「這算不算,把我掃地出門了?」
段初雨喉頭一哽,開口的第一個字聲線一澀,「你就這麼理解吧。」
「我知道了。我會儘快搬出去。」
淡淡的對談,沒有太多情緒的宣洩,沒有質問和怒罵,有的只是都沒走心的抒發。
兩個人好像在共演一場無人入戲的表演。
沒有觀眾,僅有她們主角二人。
好像真的有會要開,好像段初雨真的只是在工作間隙抽空,順便和蘇詩亦取消了個婚約,說完這番話,段初雨轉身要走。
蘇詩亦心一空,手上施了狠力,不經意就將剛才還細心呵護的花,揪下了一掌心細嫩的花瓣。
「段初雨。」
段初雨聽到了呼喚,只是停住腳步,沒有回頭。
蘇詩亦便在她身後輕輕地說:「你演技真的很差。」
段初雨一動未動。
蘇詩亦莫名笑了聲,又繼續說:「我配合你,我都配合你。只有一個條件,別把自己置於太危險的境地,別讓我擔心。」
段初雨沒回應,往前走了兩步。
「不能答應我嗎?」蘇詩亦提高音量。
這一回,是徹底沒了回應。
不知是冷漠得不願再回應,亦或是不敢對這個問題給出回應……
段初雨徑直走出了花園,消失在蘇詩亦眼底。
徹底結束了這一出爛劇。
她們是最差的演員,沒有技巧,純粹憑藉不知何來的信念感,支撐完全場。
畢竟連她們自己,都沒相信她們演的這齣戲。
但她們還是演完了全場。
用虛假的演技演繹薄情,只能將真心訴諸最後的分別里。
段初雨走進車庫時,司機和Cathy都在車邊等她。
她一聲不吭上車,表情陰沉,隨後上車的其餘兩人便也都不敢出聲。
夕陽西下,日光漸漸落幕於都市的山際線後。
街區的燈逐盞逐盞亮起,隨時間推移逐漸濃烈,匯聚成明亮的霓虹燈流。
有燈光倒映在段初雨臉側的車窗上,恰到好處地落在她的眼角。
閃了一下。
像是一滴淚。
*
蘇詩亦再度搬出莊園的那天,沒有大動干戈,甚至連搬家工都沒有找。
來接她的只有黎粵,開了輛中型SUV,連人帶行李直接載到了黎粵的家裡。
雖然儘可能低調,但她搬家時,還是被有心人士捕捉到了背影照片,看圖編故事投稿到了八卦周刊。
不過,也不能說是造謠,畢竟這次的「婚變」,還真不算捏造。
蘇詩亦沒想處理這些風言風語。意外的是,惡名纏身的段初雨,沒對自己的名聲澄清過,居然先對這些傳聞出了手。
這些熱聞只在城市街頭瘋傳了一陣,就突兀地消失了。
顯然是被無形的大手強行壓制了下去。
搬出來之後,蘇詩亦就再也沒有和段初雨聯繫。
黎粵對她不放心,不管是那捕風捉影的「危機」,還是剛與戀人「決裂」的精神狀態,她都不放心蘇詩亦獨自生活。
於是,蘇詩亦就在黎粵的小別墅里暫時住下。
一住,就過去了小半個月。
這天黎粵談完商務,剛進家門,高跟鞋還沒脫,就抱怨著工作累。
先前,不管蘇詩亦在家裡哪個角落,聽到黎粵的罵罵咧咧,都會積極回應。
可這次黎粵抬頭,就見蘇詩亦正坐在大廳沙發里,卻看著手機入神,壓根沒聽見自己的聲音。
「詩亦,幹嘛呢?」黎粵換好拖鞋走過去。
接近後,才被聽見聲音,蘇詩亦大夢初醒猛然回頭,看到黎粵時,表情略顯侷促,把手機藏了藏。
很明顯的心虛表現。
問題是,蘇詩亦是個成年人,黎粵也不是她的監護人,她沒有任何理由要對她藏什麼東西。
既如此,現在的心虛,不像是對黎粵的,更像是蘇詩亦對自己的。
黎粵嘆一口氣,「你在看跟她有關的消息?」
她。
沒有指名道姓,誰都對這個代稱心知肚明。
被揭穿的蘇詩亦,也才意識到自己的掩飾多麼欲蓋彌彰,將手機亮出來。
屏幕上是段初雨接受採訪的短視頻。
畫面中,有個八卦記者故意問「段總,今日小道消息稱您與段夫人關係生變,對此您有什麼想回應的嗎」,段初雨的眉眼閃過轉瞬即逝的不自然。
但很快,就見段初雨頷首,從領口中抽出那枚掛著戒指的白金鎖骨鏈。
嘴角帶著幸福的笑,卻什麼也不打算說。
於是,「流言」不攻自破。
視頻評論區里,諸多cp粉「啊啊啊啊」刷屏一片——
「有誰還不知道這是夫人送給總裁的定情信物嗎?」
「天天盯著我家姐姐們的營銷號能不能別造謠了啊!」
「嗑死我了嗑死我了!信她倆分了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工作原因出個差搬個家也很正常吧!真就開局一張圖剩下全靠編嗎!」
當然,也有持反對意見的,認為段初雨就是在裝深情,要麼關於婚變的討論,為什麼一發表就會馬上被刪評被舉報。
蘇詩亦並未在意那些無休止的爭論。
她只是失落地看著屏幕上的項鍊光點,嘆道:
「為什麼還要戴著我送她的求婚項鍊?」
「詩亦,你不高興了?」黎粵坐在蘇詩亦身邊。
蘇詩亦將手機息屏,不願再看,「我不知道。」
「你現在什麼想法?」
「如果她把項鍊摘了,我可能還沒這麼介意……但她現在,是把這個當成營業道具了嗎?」
黎粵一時無言,只看著蘇詩亦的側臉,嘆了口氣:
「同樣是分居,同樣是不互相聯繫,你們倆現在的狀態,真比先前那次嚴峻得多。」
蘇詩亦沒說話。
「講真,那一次的分居,意外地還挺甜的。你倆好不容易見面時,我暗戳戳還能嗑兩口糖。但這一次……真的,我個旁觀者,滿眼滿嘴都是刀。我都有點不希望你們再碰面了。」
「應該不會碰面了。」蘇詩亦鎮定道,「那些事沒處理好,我想我們倆是沒機會見面的。」
「所以,你現在還相信她是為了『某些事』,才這樣對你的嗎?」
「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太堅定的緣故,我都要開始相信段初雨了。」黎粵起身,撓撓頭髮,「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產生幻覺了,我真感覺段初雨的計謀有效果,我倆生活的氛圍最近輕快了很多。」
「你居然還有這種感受?」
「對啊,就是莫名察覺,被盯著的那種感覺好像消失了。但,被盯著的感覺,本來就很玄乎,可能都是我的錯覺吧?」黎粵伸了個懶腰,準備離開,「我先去洗個澡,今天又給我累壞了。」
「嗯,辛苦你了。」
目送黎粵離開後,蘇詩亦的心事才坦然浮上表情——
若想擊潰強者,必先攻其弱點。
顯然,如果真有敵對勢力存在,在那些人眼中,蘇詩亦就是段初雨的弱點。
危險的關鍵時刻,將心愛的人送離身邊,很容易讓人產生探究欲,猜想是不是為了保護愛人,故意假裝感情關係不好。
可人類的探究欲,有時又很容易被輕易蒙蔽。一旦當事人對感情破裂的事實遮遮掩掩,旁觀者就傾向於自作聰明,猜測這破裂確有其事。
如今蘇詩亦確實不再是段初雨的弱點,在暗中潛伏的視線,自然會選擇將重心轉移。
畢竟涉及黑產,牽扯的人越多,暴露失敗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比起承擔這種風險,試探段初雨是否扔出煙霧彈,不如乾脆接受這種設定,將資源傾注於打擊段初雨這件事上。
段初雨曾安排在蘇詩亦身邊的那些戒備,不知何時也漸漸解除了。
或許還剩防備,只是隱蔽得讓蘇詩亦暫時沒發現;也可能如段初雨所說變得絕情,真的一點也不願保護她……
戒備的解除也同時成為佐證的信號,讓藏在暗地裡的有心人,徹底不再關注蘇詩亦的生活,以至於黎粵都能感覺到微妙的變化。
如果一切真如蘇詩亦此時的推測,那麼段初雨就成功保護了她。
可蘇詩亦卻因此更難過。
她擔心她,她埋怨她,她心頭升起無數個念頭,一個一個都指向段初雨,都在讓她自己去找她。
她想問她,把自己推遠後,她最近過得怎麼樣?
她想問她,明明都說了要取消婚姻,為什麼還要拿她送的項鍊當擋箭牌?
她好想她。
很簡單,她只要打一個電話,就能聽到她的聲音。
然而,她不能這麼做。
蘇詩亦忍著沒打電話,就這麼忍了好幾天。
誰也沒想到的是,先撥來這通電話的,是故作絕情的段初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