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會議議程分為不同階段, 總體都很順利。
段初雨只在最初的環節引導過蘇詩亦，後續全程閉麥，安靜遵守她「旁聽」的承諾。
會議最後, 雙方愉快地簽訂了合作合同。
在蘇詩亦簽好字後，段初雨恰好收到消息，有事要處理，便提前離開了會議室。
不得不說，因為分別, 段初雨的背影更加吸睛。
本就是高挑勁瘦的身段，夏季單薄的襯衣沿腰身勾出褶皺，隨長腿邁動有節奏地收攏。
離去時的步伐決絕漠然, 單是看著就覺得冷, 又讓人上癮，便沉溺在這份刺激的寒意中。
直到背影轉過門外的拐角，消失在蘇詩亦的視線里，她才悠悠收回視線……
然後就見會議室里所有組員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蘇詩亦：「……」
「咳咳！」
「嗯哼！」
眾人有的觀天，有的看地, 拙劣地假裝無事發生。
身邊的黎粵看熱鬧不嫌事大，悄悄懟懟她的手肘，同她說小話：
「本以為你來這兒工作, 與小段總相處會是最大的障礙。沒想到, 還要被所有人拿顯微鏡觀察, 琢磨你倆『複合』的每個可能性……」
「更正，我們只是分居，沒吵架, 更不至於到『複合』的程度。」
「可她們都說你倆離異感很重……」
「你也聽到了？」
「都傳到你耳朵里了？你倆群眾基礎真廣啊！」黎粵豎起一根手指搖著, 煞有介事地裝深沉, 「既然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
「走了。回去了。」蘇詩亦裝沒聽見，起身整理桌面材料。
「往後合作，黎姐不能一直跟著。你倆要麼裝得更不熟一點，澆了她們死灰復燃的希望；要麼就大大方方親一個，一開始就滿足她們的幻想……」
「走啦！」
蘇詩亦無奈地催，終於帶黎粵離場。
黎粵最後的提醒，並非捕風捉影。
後續，與項目組正式合作的第一天，蘇詩亦就感受到了——
工作狀態下，所有組員都很有職業操守，無人分心導致差池。
可到了休息的間隙，總會有組員們明里暗裡朝她投來各種視線。
那些眼神里包含觀察、揣測、好奇、欽羨，成分各異，卻有個共同點：
都當她與所有人非同類，似乎她是什麼外星來的特殊物種，一舉一動都值得仔細剖析。
幸而，身世、才華、樣貌、性格，還有婚姻，諸多因素加成，讓蘇詩亦早已習慣行走在他人的臆測里。
這些眼神並未讓她產生太多不適。
更何況，媒體的凝視，與組員的注視，還是有區別的。
前者為了利益和業績，有時可能要昧著良心捏造事實，歪曲捕捉到的細節，於她有害。
而後者純粹是出於好奇，哪怕對她的每個細節都舉著放大鏡鑽研，多數情況下也只是為了拼湊出接近事實的真相罷了，於她而言，不痛不癢。
蘇詩亦苦中作樂地想：
非要選的話，其實還是現在這種被組員們八卦的現狀，稍微好那麼一點點吧。
*
對蘇詩亦持顯微鏡級觀測態度，並非項目組成員個例。
在這些成員中，會議那天在茶水間，對總裁及夫人的「離異感」大放厥詞的女生，尤為典型。
網際網路相關行業，公司內部通常不直呼其名，同事間常以花名相稱。
該女生花名「曲奇，」人如其名，是個甜美活潑的小年輕。
作為素有「段總嚴選」之稱的項目組成員，曲奇的業務水平沒得說，工作時足夠專注。
也恰是因為「段總嚴選」，項目里來了「段總的老婆」，這麼密切的關係，曲奇想不在意都很難。
於是，曲奇對蘇詩亦開啟了列文虎克級的觀測模式——
這天是蘇詩亦如組的第一天，項目組直接在產品發布會的會場集合。
曲奇提前到場，剛打過外勤卡後，回身就見門口蘇詩亦款款進場。
今天，美女姐姐沒有穿長裙，只穿了套鵝黃色紗質的套裝。
上衣長度恰到好處地截停在肚臍之上，行走時衣擺微盪，一小截腰肢若隱若現，長褲從膝下起設計為喇叭狀，因布料柔軟，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真好看吶！」曲奇悄悄感嘆，又猛然一驚，「姐姐怎麼是一個人來的？段總沒送她來？」
等蘇詩亦入內後，她小跑到門邊去看，恰見門外一輛黑色轎車驅動油門，緩緩開走。
品牌只是普通的寶馬商務款，與曲奇所知的段總擁有的諸多豪車對不上號。
曲奇暗暗揣度：
看起來是蘇姐姐自己找的車，段總甚至沒派自己的人和車，給第一天「上班」的夫人撐個場子。
唉，果然。
曲奇得出初步結論——
總裁和夫人感情出現危機了！
到了工作時間，曲奇等人在劉經理的帶領下，陪同蘇詩亦參觀會場。
在蘇詩亦入組前，項目組內已經對會場作過初步的規劃，簡單地設計過一遍。
劉經理闡述組員的設計思路，蘇詩亦就認真傾聽，偶爾加以點評。
蘇詩亦說話很有技巧，哪怕是對舊方案提出修改意見，也不會硬梆梆的，讓人聽著「說教味很足」。
曲奇旁聽了一路，聽著蘇詩亦的柔聲細語，只感到如沐春風，不知不覺學會了許多新東西。
直到這種和睦的春風感，被會場角落一道灰藍色的身影驅散。
曲奇先是懷疑自己看錯了，尤其周圍的組員都沒什麼反應，她便揉了揉眼睛，再定睛觀察那灰藍色的女人。
這回她確定自己沒看錯。
曲奇脫口而出：「那不是段總嗎？！」
段總？！
一石激起千層浪，本放鬆交流的組員們紛紛警戒，猛然回頭。
連沉穩的蘇詩亦，都臉上稍顯異色。
齊刷刷的視線如箭投向角落裡正和會場館長交流的那個西裝女人。
對視線如有感應，那女人微抬下巴，側目看了過來，身邊的Cathy默默用寫字板擋住了偷笑的臉。
真是段初雨！
「草草草段總來了怎麼沒人通知啊！」
「她什麼時候來的？她來幹什麼？」
「這算是微服私訪嗎？一大早給我嚇精神了！」
組員們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抬頭挺胸收腹，演得比T台上的模特還要振奮。
不怪成員們驚訝，段初雨信任「段總嚴選組」，本就很少過問他們項目組的進度，更遑論監工。
這一天段總不聲不響地來了，這是第二次「前所未有的狀況」。
第一次是先前夫人來開會，段總非得來旁聽的那次。
曲奇默默修改了自己打完卡時得出的結論——
什麼感情破裂。
段總這不是超愛的嗎！
劉經理帶著眾人繼續參觀繞場，段總沒主動接近，他們就只能裝作沒看見。
都以為段總來，是因為夫人在這。
可要說是因為夫人在這，段總這裡晃悠那裡晃悠，又不上來跟人打招呼。
確實有公務纏身，總有西裝革履的人成批與段初雨交談，或手持文件，或比劃著名場地，一談就是許久；段總神色嚴肅，一旁的Cathy也認真地做著記錄。
好像真的只是工作需要，碰巧在同一個地點遇到而已。
忙得連跟夫人一個眼神交流都來不及。
曲奇搓著下巴沉思，又一次修改結論——
果然，段總和夫人的關係，沒我們希望的那麼融洽吧？
可要說關係不融洽，又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敏銳的曲奇發現了一個細節：
劉經理帶他們巡場的過程中，有時會走進部分被牆體或雕塑遮蔽的視線死角。
可哪怕走進死角，只要曲奇回頭，就總能在附近某個地方，或遠或近地，看到段總小隊的身影。
轉移的次數越多，這樣的「巧合」便越頻繁。
直到曲奇確定：
不管眾人轉移到何處，轉身總有某個角度，能看到同樣轉移了的段總。
也就是說，段總所轉移的位置，總能恰到好處地看到他們小組的每個人。
段總沒有監工的習慣，目標顯然不是她們，更不會是劉經理那個「糟老頭子」。
那還能是為了看誰呢？
哎呀，好難猜啊！
曲奇把腦中一遍又一遍修改的結論，用意念的黑筆塗抹得一塌糊塗——
什麼破裂不破裂的！
總裁與夫人鎖死了！鑰匙被我吃了！
「……奇！曲奇！」劉經理輕聲催促。
不知不覺間，劉經理的成員舊設環節，已經進行到了曲奇的作業。
被呼喚名字，曲奇猛然回頭，這才把視線從段總那邊，轉移到項目組這裡。
糟糕，因為過分在意段總，走神被抓現行了！
曲奇暗呼不妙，自責地低下頭，等著兩位領導的批評。
幸好，預想的狂風驟雨並未降臨。
曲奇試探地抬頭，對上蘇詩亦溫煦的笑顏。
不但沒有追究她走神，蘇詩亦甚至輕聲安撫她，「太緊張了？可以深呼吸調整一下。」
也不用調整呼吸了，單就姐姐這麼一句話，曲奇就完全不緊張了。
「謝謝姐姐！我好了！」曲奇提起呼吸大聲說。
組內眾人傳出「噗嗤」的偷笑。
一旁剛為她擰了一把汗的劉經理，表情又恨鐵不成鋼起來。
曲奇這才想起，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用「姐姐」這個詞，代替了對蘇詩亦「老師」的敬稱！
顯得她很自來熟很沒禮貌！
「對不起姐……蘇老師！」曲奇又大聲鞠躬道歉。
引得組內又是一陣笑。
蘇詩亦也被逗得輕笑，笑聲像蝴蝶落在春日嬌嫩花瓣上振翅的聲響，讓人耳根忍不住微癢。
曲奇偷偷抬眼，觀察蘇詩亦的表情。
視線便跌進那雙淡色的眸子，墜進琥珀的包容。
到底是誰在造謠總裁和姐姐是商業聯姻啊？
曲奇恍惚地想：
咱段總絕對愛慘了蘇姐姐好嗎！
拜託，對上這麼一雙笑眼，誰看了誰不迷糊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