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奇在會場負責的, 是舞台裝飾。
正式發布時，主持人將站在這裡，把新產品通過直播鏡頭, 向全世界進行推廣。
曲奇的設計整體來說很不錯，迎合會場主體偏白的淡色風格，整個舞台呈現乾淨實用的性冷感。
燈光和舞美由AI操控，只要資源包補充到位，就能隨巨屏內容即時變化提供效果, 將集團想要展現的技術力完美體現。
只不過，幻燈片進行到「美好」主題的詮釋時，舞台周邊升起色彩斑駁的諸多花束, 蘇詩亦視線當即被吸引, 隨即敏銳地察覺到什麼，按下了演示的暫停鍵。
「可以說說這處設計的用意嗎？」蘇詩亦溫聲問。
「因為想表達『科技使生活更美好』，所以我就在這裡採用了『花』這一意象！」曲奇忙解釋起來，鮮花從隱藏到展示的過程需要用到的技術，這些花的種類、大小和配色營造的和諧度, 通通都有講究。
蘇詩亦認真傾聽，時不時點頭，讚許地笑, 給足了情緒價值。
等曲奇說完, 蘇詩亦才緩緩道：「你的色彩與構圖運用確實很棒, 單是欣賞這些花，就很賞心悅目。也恰是因此，花出現的瞬間, 我的注意力被轉移了, 我才特地在這裡停下。」
曲奇反應很快, 當即明白，「是不是喧賓奪主了？」
「因為你設計的花太好看了，所以，PPT這一頁講了什麼內容，我就沒認真聽了。」
「這麼想想，換作是我，我可能也會這樣！」
「而且，『鮮花』是自然對『美好』的表達，卻不是科技對『美好』的詮釋。它們很美，卻與科技無關。
或許我們可以採用局部全息的技術，呈現目前生活中看不到的『美』，比如『藍鯨游過虛空』這種畫面，巨物能增加視覺衝擊。
當然，幻燈片這一頁的講解內容也要減少，乾脆留白，專注呈現技術好了。」
「好主意！」曲奇因蘇詩亦的點子，燃起了許多靈感，「那這些花，我一會兒就把它們撤下來。」
「撤下來的花要怎麼處理？」
「……大伙兒分一分帶回家？」
「噗。」蘇詩亦掩嘴笑，隨後說，「那多浪費你的心思。把它移到一個不那麼『喧賓奪主』的位置繼續展出吧？畢竟你的設計真的很漂亮。」
溫柔的笑像是蠱人的篝火，燒得曲奇心尖尖發癢。
既給了意見，也給了建議。
既改進了方案，又不浪費她已有的心血。
曲奇內心默默流淚：
這是什麼神仙領導啊！
蘇姐姐，你就是我唯一的姐！
*
轉眼，一上午過去，終於將會場的設計審核過一圈。
眾人在大廳各自找了桌椅坐下，敲筆電就地修改起方案。
快到午休的時間點，曲奇活動著頸椎關節，剛想放鬆摸會兒魚，手機就響起了新消息的提示音。
她一看屏幕，是出差半年的同事灰秋發來的。
分外想念自己這位飯搭子，曲奇連忙點開聊天框：
灰秋：「我回來了！你們去搞發布會了？」
曲奇：「對，我們在會場呢！你辛苦啦！外地回來，你是不是得先回家休整一下啊？」
灰秋：「不。我去找你們。」
曲奇：「啊？出差回來就要馬上報到嗎？公司沒這麼嚴苛吧？」
灰秋：「反正要到下班的點了。我去了也不吃虧。」
曲奇：「可你不來也不吃虧啊？」
灰秋：「最重要的是，我現在還在機場，打車目的地是辦公地點，我就能蹭公司的報銷。」
曲奇：「……」
不愧是你，摳門得要死。
曲奇沒把這句吐槽發出去。
轉念想到自己這位飯搭子雖個性正直，但也古怪得很，不主動上網搜逸聞，業餘也不加入她們的八卦，單從實體書籍獲得創作靈感。
灰秋雖有才氣實力，卻暴躁得一點就著。公司里也就段總會讓這人稍有忌憚，除此之外，哪怕是劉經理，都被她不留情面當眾懟過好幾回。
擔心這人「村通網」，不認識蘇詩亦，衝撞了自己的好姐姐，曲奇忙補充一句：
「一會兒看到蘇姐姐，千萬要尊重一點！人家不僅是我們這次產品宣發的藝術總監，最重要的是，她是段總的老婆！」
不負眾望地，灰秋回了個：
「誰？」
曲奇：「……」
她在心裡把灰秋罵了八百遍，才回覆：
「會場最漂亮的那個！反正你看到誰漂亮，就別去得罪誰！」
警告了。
但反效果。
很快，曲奇就眼看著拎箱趕到會場的灰秋，環視全場尋找「最漂亮的女人」，然後氣勢洶洶地直奔蘇詩亦而去。
彼時，蘇詩亦也準備午休，起身伸了個懶腰，恰到腰線的上衣抬起，露出腰肢精緻的線條。
等她回手打算整理小桌上的文檔，一個嬌小的身影就擋在了她面前。
蘇詩亦抬眸看去，只見一個身著T恤牛仔的陌生女人，用打量的目光，站在了自己面前。
那女人沒染髮燙髮，只扎個高馬尾，連口紅都沒搽，素麵朝天，眼神卻透著厲害的氣質。
因身高局限，對上蘇詩亦，女人得仰起頭，可這本弱勢的視角，反倒給其增加了一種詭異的壓迫感。
就像宮崎駿經典動畫裡的矮小巫婆，很卡通，也依舊嚇人。
「你好……」蘇詩亦疑惑地打招呼。
一旁的劉經理和曲奇見狀，怕女人闖禍，忙圍了過來。
曲奇先解釋：「蘇老師！這是灰秋，也是我們組的成員，今天剛出差回來，馬上就歸隊了！」
「蘇老師，灰秋她可能說話不好聽，但沒壞心眼的。一會兒她要是說錯話，希望您多見諒……」劉經理沒等人犯錯，先替灰秋迭了甲。
蘇詩亦是不怕被冒犯的人，依舊面帶笑意，友好地看向灰秋。
旁邊兩人介紹了半天，當事人灰秋卻直盯著蘇詩亦，一言不發。
確實不像是「講禮貌」的人。
見氣氛有些尷尬，劉經理試圖彌補，「灰秋這姑娘實力很不錯的！我們本來都想把她往副經理方向培養，要不是……」
要不是情商太低。
這句話還沒說出來，灰秋就用實際行動，演繹了這句話的表現。
「你就是段總老婆？」灰秋直接問。
曲奇：「……」
劉經理：「……」
吐血了。什麼叫「段總老婆」啊？
私下這麼叫就算了，怎麼當面讓人家失去姓名啊！
蘇詩亦也被直白的語氣衝擊得一愣，片刻才笑著回應：「你好，我叫蘇詩亦。」
灰秋上下打量蘇詩亦一遍，說：「確實漂亮。」
曲奇和劉經理稍鬆一口氣。
灰秋又問：「會場的設計，是你負責的？」
蘇詩亦不動聲色修改字眼，「今後，會由我主導。」
「哦。」灰秋說，「就這？」
曲奇和劉經理剛松下去的那口氣又提了上來。
身著鵝黃純色套裝的蘇詩亦，看起來就溫和柔弱，此時被灰秋不客氣的逼問，看起來惹人生憐。
可等人真因憐惜想要幫她說話，靠近了，就會發現她似是柔軟的表情，其實帶著不容動搖的堅毅與從容。
「現在確有瑕疵，我們本來也在調整……」
「但是，你這審美，我很難放心由你來帶隊啊！」灰秋直言不諱。
曲奇：「？」
劉經理：「？」
蘇詩亦大概第一次被質疑審美，也錯愕片刻，才重複：「審美？」
「你自己意識不到？」灰秋壓根不怕事，甚至提高了音量，「所以關係戶就這水平？」
音量非常恰好。
恰好到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得到。
就近的組員們皆面如土色，當即站起，想圍過來勸，又怕圍的人多了，把事態鬧大。
甚至連坐在另一端的段初雨，都因這質疑的聲音起身，中斷了會議，腳步微側，馬上就要走過來。
壞了，段總要來了。
眾人心下一咯噔：
這下不圍觀，事態也要失控了。
就在這時，蘇詩亦適時調整站位，擋住了段初雨的視線。
就像是用身體，封鎖了段初雨意圖插手的道路。
意為，她自己能處理好這件事。
暫時不需要對方為自己出頭。
「你覺得哪裡不合適？」蘇詩亦沒順著灰秋的羞辱往下爭辯，只冷靜問。
灰秋也不算沒事找事，她手一指主舞台邊盛放的百花，嚴肅道：「哪個村婦能允許這種設計過關？」
蘇詩亦：「……」
劉經理：「……」
曲奇：「……」
氣氛一時凝固。
知情人默不作聲，不知情的灰秋，則以為自己戳中了「村婦」痛處。
「你認為這樣的設計哪裡不妥？」蘇詩亦問。
「我沒記錯的話，這次是VR設備發布會，不是戀愛遊戲發布會，也不是酒店大堂開業禮吧？不趁機炫耀自家的科技實力，給客戶建立產品信心，反而讓人家把注意資源浪費到花花草草上？要是我在，我絕不會讓這種草稿有落地的機會！」
話糙理不糙，灰秋的想法實則與蘇詩亦不謀而合。
蘇詩亦不介意冒犯，反倒流露些許讚許之色，點頭，「說得好。之後我們也打算往這個方向調整。」
關係戶都說會改了，灰秋也就「大人有大量」給了個機會。
一次本可能糟糕的衝突，被蘇詩亦四兩撥千斤化解了。
午休時間一到，眾人紛紛散去。
灰秋挨到曲奇身邊，隱約察覺剛才和蘇詩亦的對話，似乎哪裡不對。
而曲奇也劫後餘生，暗暗慶幸蘇詩亦理智，一開始就沒被灰秋的攻擊繞進自證陷阱，也沒讓真正設計出花台的自己難堪，巧妙地與信息互通的項目組成員們達成了共識。
唯一信息不互通的灰秋終於反應過來，「她什麼意思？『也打算』？我沒點明之前，她就打算改了嗎？」
曲奇一個眼神殺丟過去。
灰秋咽口水，「幹嘛？」
「首先，向全國的村婦道歉！其次，向我道歉！」
「為什麼？」
曲奇直接動手，在灰球肩頭打得啪啪作響，一邊泄憤一邊喊：
「因為設計那玩意的不是她，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