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總突然拜訪, 整個項目組都如臨大敵，所有人本都緊張。
可隨著會議推進，成員們發現, 小段總既沒有對大夥指手畫腳，總裁夫人也沒有恃寵而驕為難大家，眾人就都放鬆下來，項目的研討漸入佳境。
段氏集團業務廣泛，近年來對科技領域的投資增加, 這次的項目，是最近的熱門產品VR一體機。
業內已有珠玉在前，段氏並非首批下水, 已然錯失良機。眼下除了要以更高新的技術為產品賦能, 增加產品質量的競爭力，還要在宣發上下功夫。
宣發的其中一個手段，劉經理想到了這幾年熱度水漲船高的天才畫師蘇詩亦。
很少有人能像這位畫師一樣，才能與風評俱佳，偏偏還能兼顧美貌與慈善, 巧之又巧的是，還是集團總裁的未婚妻。
多重身份加持，蘇詩亦的名頭本就響亮得不行。
都是「自家人」的流量, 不用白不用, 浪費了豈不是暴殄天物？
劉經理決定邀請蘇詩亦主導VR產品的宣發設計。
在他看來, 這次合作只有蘇老師點不點頭的懸念，壓根沒有他們項目組以下犯上「考察」蘇老師實力的餘地。
正當項目組陳述完產品概念，劉經理打算讓蘇詩亦說說聽完之後的想法……
一直沉默的段初雨突然開口：「蘇女士怎麼想？」
「噗。」
「咳咳咳！」
台下傳出細微的被嗆咳的聲響。
大概小段總對夫人的這個稱呼, 實在太過出人意料。
被生疏地稱呼為「蘇女士」, 蘇詩亦也沒介意, 自然大方地微笑，陳述起自己的想法：
「VR技術是幫助人類從平面走向立體的技術，而藝術中也恰好有這麼一類作品，利用了視覺錯位的技巧。」
聽完這番話，段初雨表情依舊沒什麼波瀾，淡淡問：
「這樣的技巧要如何輔助我們的產品宣傳？」
「我只是有個粗略的想法。以GG概念片為例，」蘇詩亦提筆，在白紙上勾勒，寥寥幾下，口中的畫面赫然生動，「先正面呈現一個立體的階梯，可以華麗生動，讓人產生想要攀登的欲望，隨即鏡頭偏轉展示側面，讓觀眾發現它其實是平面，從而產生細微的失落感。
類似的案例再呈現一組，等到第三組出現，觀眾會慣性認為這也是立體轉平面的騙局，實際上第三組就是VR技術，立體即立體，所見即所得。這樣驚喜感就誕生了。」
「……」段初雨拇指腹捻捻下巴，似乎腦中過了一遍蘇詩亦的設想，評價，「還行。但這種思路還不夠吸睛。」
被銳評，蘇詩亦毫不氣餒，落落大方回應，「確實。所以我說了，這只是粗略的想法，就像是作品的框架，再精巧的骨架沒填上骨肉，都是單薄的。重點在於其中我說到的一組詞：『華麗生動』。要讓觀眾被立體畫面吸引，這就需要我們細緻構思，並運用技術力呈現出來。」
「嗯。」段初雨放下手，在桌面敲了兩下，斟酌似的，隨後說，「那這樣的概念如何做到整體宣發風格的統一？我不希望高新產品的宣發雜亂無章，像街頭拿喇叭大喊甩賣一樣。」
「視覺錯位是很容易讓人產生驚喜感的技巧，同時也是包容度很高的技法。它可以出現在平面上，如GG片、宣傳圖，也可以出現在立體中，如展覽、線下快閃。所以，形式百無禁忌，而我們的主題，大可以定為『視覺錯位』。」
二人又針對幾處細節，理性地展開探討。
兩人的對話你來我往，旁聽的倒成了項目組的成員們。
大家聽著她們的交談，手中的筆不停，刷刷地在紙上記錄下要點。
總裁與畫師的交談非常商務，沒有放水，也沒有刁難，公事公辦，正經得就像兩個素不相識的業界精英，正常交流後對合作一拍即合。
但是。
她們根本就非素不相識！
她倆可是情侶，可是妻妻，可是小組全員茶餘飯後首推的cp！
本漸入工作狀態的組員們，因為這二人過於彆扭的互動，八卦之魂又熊熊燃燒——
「小段總不僅在公司這麼拽，原來在老婆跟前也這麼拽啊？」
「我女朋友要是提議後沒聽到我夸，還聽到我質疑，怕不是下一秒我就要挨揍了。」
聽到幾個組員大概是今天沒挨罵皮癢，居然越聊越放肆，劉經理瞪他們一眼，他們才收斂。見會議第一階段的探討初有成效，他適時起身說：
「段總，我們稍微休息十分鐘如何？剛好大家可以訂個咖啡。」
段初雨點頭，「我買單。」
「好耶！段總威武！段總萬歲——」
幾個年輕的男生女生歡呼起來。
寫字樓內有集團免費提供的茶飲，不過最近商區開了家手磨咖啡廳，口味還不錯，組員們奢侈了幾天，時常去那兒消費。
劉經理跟組員們混得熟，知道每個人的口味，更知道段初雨的口味。而蘇詩亦和黎粵都是新來的，他便捧著手機點開菜單問她們喜好。
黎粵只喝冰美式，不看菜單就選定了。
蘇詩亦不太能吃苦，本想認真看菜單，奈何這家店又是家有個性的，給每款咖啡另起了名字，憑名字根本看不出口味如何。
她便問：「劉經理有什麼推薦嗎？」
「嗯……」
劉經理正回憶組內那幾個女生愛喝什麼，就聽見旁邊的段初雨淡淡說：
「純妍梧桐。」
蘇詩亦和劉經理一起抬頭看過去。
段初雨頭也沒抬，「七分糖，雙倍奶。這樣就和你常喝的那款奶咖差不多。」
本因休息聊起來的全場組員皆靜音，看了過來。
段初雨：「……」
「看什麼看！出去玩去！」劉經理操碎了心，忙抬手驅趕。
那群看熱鬧的這才蒼蠅般散出去。
「所以，蘇老師……」劉經理繼續問咖啡的喜好。
蘇詩亦笑著說：「那就按小段總給我點的來吧。」
「好嘞。」
劉經理領命退場，蘇詩亦坐了會兒，發現段初雨按著手機，沒有跟自己交流的打算，便跟身邊的黎粵打了個招呼，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初來乍到的樓層，裝修風格又單調。蘇詩亦返程的時候險些走錯區域，靠門牌數字摸索回來。
經過茶水間，她嗅到裡頭傳出咖啡香，幾個開會時她聽得熟悉的女聲正在裡頭閒聊：
「今天段總和夫人的氛圍也太怪了。」
「對啊！前陣子秀恩愛的熱搜上了那麼多，最近段總又特地休了長假，我以為她倆是甜甜蜜蜜去了，沒想到……難不成離婚去了？」
「你但凡把嗑cp的心思放點到自己身上，你早就脫單了。」
「不過，我總感覺，雖然小段總看起來很冷漠，但其實，她超愛的！」
「……展開說說？」
「好像沒看夫人，好像沒聽夫人說話，但劉經理問夫人咖啡喜好，她秒答！不管是看似沒聽實際悄悄在聽，還是確實沒聽但本能回答，都很好嗑啊！」
「她倆這麼彆扭你都能嗑起來？」
「拜託！這種離異感，這種破鏡未重圓的前任感，這種禁忌感的斷頭飯，才是最好嗑的啊！」
「你好怪。」
又被嗑糖了。
蘇詩亦笑笑，想起了小林給她介紹過的「初一」cp超話，想起裡頭頂著各種可愛頭像和個性暱稱，嘰嘰喳喳活躍的嗑糖姬們。
聽得多見得多，她都差點適應了自己「總裁夫人」的名頭，沒追究她倆其實還未成婚。
兩個女生的閒談如猶在耳，蘇詩亦淺笑著找回會議室。
意外的是，會議室里空了。
連黎粵都不在了。
除了一個人。
除了段初雨。
此時段初雨獨自站在窗外，眺望遠處的風景。
陽光在她清俊的身段輪廓鍍上聖潔的金邊，冷淡得像一振翼就將離開人間，毫無眷戀。
蘇詩亦笑意微斂，思忖此刻自己該不該入內。
鞋跟磨了下地面，發出輕微的擦響，室內的人一動，轉過身來。
終於看向了她。
開會到現在，段初雨第一次直視蘇詩亦。
這一次，看得很久，視線沒有挪開。
像是有話要說。
蘇詩亦便走進去，但沒靠近，與人隔著桌對立。
段初雨抬眸看了眼角落的攝像頭，又看了眼蘇詩亦身後開敞的門，因環境如此，便認可了這樣的距離，克制地背著手，停留在原地，沒有走動。
「你好像瘦了。」段初雨說。
簡單一句話，讓蘇詩亦的眼睛突然一酸。
她並不稀罕這麼一句毫無驚喜的話，但卻又好像等了這句話很久。
蘇詩亦心生一個念頭：
不知道攝像頭能不能錄進聲音。
否則看監控的人一定不相信，他們段總，正用異常冷漠的表情，說著最暖心的話。
「還好吧。」蘇詩亦笑著回應，「應該和你過得差不多。」
段初雨沉默一瞬，低聲說：「那就應該瘦了。」
「……」
蘇詩亦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有點疼。
這種疼痛讓她產生一種自虐的快.感。
「一開始沒看到你，」蘇詩亦換了個話題，「我以為你是想避嫌。」
段初雨搖頭，「沒有避嫌的必要。不管我是否參與這次項目，只要段氏和你合作，『走後門』的傳言都會流傳。比起浪費心思澄清，不如交出成績。只要成果足夠漂亮，流言蜚語不攻自破。」
「沒想到我和小段總面對輿論的想法還挺一致。我也不太愛澄清。」
「所以，不是為了避嫌。我只是不知道你會來。」
「你不知道？」蘇詩亦稍顯驚訝，「劉經理沒有預先告知你？」
「沒有告知的必要，我給他的項目權限很高，多數決策他可以直接越過我，我只看結果。更何況……」段初雨一頓，隨即才說完，「你是獨立的，你從未依附於我。與你有關的合作只需要徵得你同意，無需我過問。」
本以為霸道與專橫是總裁手握極權後養成的通病。
可眼前的人卻會很認真地告訴蘇詩亦，她是獨立的，她是完整的。
外界管她叫「總裁夫人」，可在段初雨心裡，她是蘇詩亦。
蘇詩亦一直也是這麼認定自己的，獨立完整，並非誰的附庸。
可與伴侶無需達成共識，天生立場統一，更會讓人感到慶幸。
「Cathy告知我你來了，我就來了。」段初雨斟酌著問，「既然我們已經提前見面了，之前那個時限，還要遵守嗎？」
居然還在見縫插針試探「刑期」能否縮減。
蘇詩亦心疼又好笑，還是咬牙堅持，「本來我們限定的就是分居，而不是見面或聯繫。一周過去，我的思路清晰了不少。我想，這個方法還是有效的。」
「……」
「所以，我們本來也不必特地裝不熟……」
「沒裝。」段初雨難得打斷蘇詩亦的話，不耐地蹙眉，像是有點惱，但又壓著情緒，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不過，就這樣吧。」
就哪樣？
蘇詩亦本來想追問，但段初雨已經轉身坐回了主席座。
身後開敞的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人喊著，「咖啡來啦！辛苦劉哥啦！」
咖啡香與雜亂的腳步聲一起飄進來，重歸會議室的組員們打破了二人談話的氛圍。
對話戛然而止，但因為段初雨板著臉的表情，蘇詩亦自己也領悟到，最後那句「就這樣吧」，指的是什麼：
雖然並非裝不熟，但還是就這樣吧，就這樣保持不咸不淡的關係吧。
蘇詩亦坐回客座上。
她心想：不知道段初雨說這話，是因為不保持冷漠自己會破功，還是因為氣她心如頑石。
她又想：不管是哪種可能，都挺好的。
如果是怕破功，說明段初雨還眷戀她。
可如果是生氣，恰恰證明，段初雨已經敢對她「發脾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