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紀人黎粵陪同蘇詩亦一起拜訪了段氏總部。
企業的專屬大樓有著高聳入雲的凌厲氣勢, 與其在商界的地位匹配。
站在園區入口，便見寫字樓玻璃幕牆的隔熱鍍膜透著光，折射出頗具科技感、又稍顯無情的亮色。
蘇詩亦看著, 隱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先前，蘇詩亦來這裡探小段總的班，是以「總裁未婚妻」的身份。
此時，她又來了，這回卻以「乙方」的身份, 來與段氏談合作的約。
負責接待的是項目經理本人，中年男子衣著體面，甫一見面便恭敬向兩位女士點頭示意, 一一送上名片。
他自我介紹：「我姓劉, 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小劉。」
劉經理的西服質感、以及其飽滿的精神狀態，可見在公司的地位和發展都不錯，加上年紀也比在場的兩名女士都要年長，但就算如此, 他還是紆尊降貴自稱「小劉」。
蘇詩亦明白，這只是因為，自己是那位小段總的未婚妻。
蘇詩亦和黎粵都是有分寸的人, 不因人家自謙就蹬鼻子上臉, 還是客氣地喚其職稱。
劉經理將二人接進門, 引至會議室。
進會議室門前，蘇詩亦稍稍猶豫了一下。
她還不知道，段初雨是否已經提前到了, 此時是否在會議室里等她。
雖沒直面過工作狀態下的對方, 蘇詩亦卻依舊能想像出這位在下屬中頗有威嚴的年輕女人, 真正雷厲風行時的姿態——
或許就坐在會議桌的主座，身著一套稍顯慵懶的休閒西裝，鼻樑上架著金絲的薄框眼鏡，氣場卻毫不鬆懈，不怒自威，還未開口就能震懾全場。
可等她進入會議室時，當著眾人的面，小段總會不會稍稍收斂威懾力？
又或者，在工作場合仍能專業地維持著嚴肅的態度，只是和她抬眸對視的一瞬間，眼神會稍微溫柔一點點？
畢竟，她和她幾乎主動斷聯了一整周。
蘇詩亦承認，自己有點期待這次久違的見面。
她在猜，對方會不會也同樣期待？
「蘇老師？」見她停在門口，劉經理喚了聲。
對文藝創作者敬稱的「老師」，與蘇詩亦確實從事過的職業「老師」重合，讓她莫名笑了笑。
也是這一笑，緩解了近鄉情怯的緊張，她輕偏頭，說：「抱歉走神了，進去吧。」
會議室內已有不少落座等待的人，許多衣著時尚，大多都是負責創作的藝術家，個別西裝革履，看起來像是決策方向的領導層。
蘇詩亦隨劉經理的引導走向客座，她藉機環視全場。
並沒在其中看到段初雨的身影。
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的心思，順利入座後，黎粵主動拉住劉經理衣角，輕聲問：
「小段總會來參會嗎？」
「……」劉經理像是沒料到會被這麼問，怔了一下，才回答，「雖說我們這次的項目評級也是旗艦級，但，不是所有旗艦項目段總都會親自帶隊。而且，段總現在多半也在忙，我們這個項目還處在談判階段——當然，憑蘇老師的實力，合作基本上是板上釘釘——不過談判階段，就不必勞段總大駕了吧……」
劉經理說得很清楚了。
就像負責應聘的是公司人事，頂多驚動人事主管，一般沒有總裁親自坐鎮的道理。
更何況，公司里的人大概率不知道二人此時的感情狀態，或許劉經理還聽著覺得奇怪——
回到家不就能見到人了？還差公司談生意這一小會兒？
黎粵回頭，見蘇詩亦平靜，並無失落表情，便同劉經理點頭致意，接受了這個安排。
劉經理坐在蘇詩亦正對面的位置，正式開啟了這次會議。
在場的全都是劉經理帶隊的項目成員，或許因為劉經理的工作風格偏向輕鬆歡快，會議期間，所有成員都能暢所欲言。
蘇詩亦的與會感受，比起說是自己在參與一次面試會談，不如說已經被劉經理默認為項目中的一員，與所有人共同構思項目的建設。
蘇詩亦略感無奈——
她甚至還來不及展現自己的真正實力，就已經免檢進了這項目。
會是因為什麼原因呢？
總不能是她美貌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吧？
不待她對此發表意見，對面劉經理突然看了眼手機屏幕，表情一斂，接通了電話。
說話音量不大不小，恰好能讓正激烈交談的其他項目成員聽到：
「小段總。」
像是有魔力的三個字，劉經理只是說出這個「咒語」，全場就被施以禁言術。
眾人紛紛注目向劉經理。
包括蘇詩亦和黎粵。
齊刷刷的視線像有溫度，讓劉經理緊張得冒汗，忍不住擦了擦額頭，才繼續通話：
「誒，對，我們在開會。」劉經理聽了會兒，抬眸快速瞥了一下對面的蘇詩亦，又低頭，「嗯，也在。」又聽了會兒，劉經理突然提高音量，「段總您要過來？！」
蘇詩亦心猛地一跳。
她聽見周圍成員們不約而同發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多新鮮，總裁真要來坐鎮應聘現場了。
「當然可以。」劉經理也意識到自己大驚小怪，忙找補，「好的好的。在701A會議室，我派人去接您……哦哦，好。」
電話掛斷，劉經理朝自己的手下們環視一圈，沉重道：
「五分鐘後，親自過來。」
「哇啊啊啊！」身著私服的美術組們抓耳撓腮，「我以為見不到大領導就沒穿西裝，我不會被扣錢吧！」
劉經理安撫著成員們的情緒，悄悄朝蘇詩亦的方向使了個顏色，「應該不會吧！」
成員們心領神會，當即冷靜下來，默默掏兜朝蘇詩亦的方向，默契傳遞糖果餅乾小零食。
這些投餵集中到黎粵手中，讓經紀人姐姐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
黎粵正想將這堆「成員們的善意」轉交到當事人手中，轉頭，卻見蘇詩亦表情有些木。
不是麻木的那種。
是因為有心事，一時忘了表情管理的那種呆。
黎粵垂眸，看到蘇詩亦交迭在桌面的雙手，指甲正不自知地揪著指頭。
目睹這一細節，她笑著搖搖頭：
分居那麼久，雲淡風輕裝得挺好。
結果只是見個面，那點演技就都不夠用了。
也正如黎粵的判斷，蘇詩亦還沒見到人，就已經緊張起來了。
以為段初雨會來，人沒來，蘇詩亦倒也還好。
可以為段初雨不來，人又突然來了，那種失而復得的期待，讓蘇詩亦覺得有點超過。
確定要見面了，一些克制著不曾出現的念頭，就一股腦涌了出來——
這幾天不見，段初雨狀態還好嗎？
蘇詩亦想：
她怕段初雨過得不好。
她也怕段初雨過得很好。
預估的時間很準確，五分鐘後，段初雨出現在會議室門口。
劉經理親自給人拉了門，在門邊和段總簡單寒暄。
蘇詩亦就趁這個時間點，先抬眼打量了對方一眼——
只一眼就令人心動。
段初雨竟真如蘇詩亦猜想的，戴上了那副初見時戴過的金絲薄框眼鏡。
還是那麼漂亮，又因幾日未見的疏離，多了幾分蘇。
蘇詩亦是畫家，沒少研究熱點人設，近年來「斯文敗類」的精英形象頗受歡迎。
此時的段初雨，就很有那種「衣冠禽獸」的韻味。
讓人的視線忍不住被吸引，讓人明知不可為，還是控制不住心生探究欲。
這探究欲就是淪陷的起點。
誰教這人精緻又危險。
「你們繼續，就當我不在。」段初雨目不斜視，徑直朝長桌窄側的主席座走去，長腿邁開帶起一陣款款的風，「我只是旁聽。」
段初雨確實只是來旁聽。事實上，這個項目組是她親手組建培養起來的，目前為止戰果頗豐。
她很信任這個項目小組，否則也不會把旗艦級的項目獨立交由他們負責。
大概是磁場不合，她個性比較冷，這個組裡的人大多活潑，所以她很少直接參與該組的會議，只作幕後決策。
畢竟段初雨的名字「可止小兒夜啼」，再皮的成員，有她坐鎮，都會「老實」起來，這樣會限制有創造力的團隊發揮想像。
今天是個特例。
事出反常必有妖……有因。
項目組全員眼觀鼻鼻觀心——
夫人都在這了，段總來旁聽，還能是出於什麼因？
但，出乎吃瓜群眾們的預料：
步行到坐下的全過程，段初雨的視線都沒有過偏移。
主席座距蘇詩亦所在的客座極近，幾乎就在手邊。
這樣近的距離本沒有「沒看到」的可能，但段初雨偏偏就忽視了蘇詩亦。
忽視得有點刻意。
默默觀察了全場的黎粵，從成員們的表情上，都能猜出這夥人的心聲：
「小段總怎麼這麼冷漠啊？」
「吵架啦？冷戰啦？」
「原來她們這種level的神仙談起戀愛，也跟我們凡人一樣，免不了這些環節嗎？」
黎粵舔了舔嘴唇，把呼之欲出的笑憋回去，正要替身邊的人主動向段總打招呼，就聽見蘇詩亦輕柔甜美的聲音響起：
「小段總，早上好。」
「……」段初雨還是沒抬眸看蘇詩亦，視線盯著桌面上的報告封面，嘴角向下垂著，表情一絲不苟。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段初雨會故意無視蘇詩亦時……
這人卻又拿指腹勾了勾報告冊子的紙邊，翻來覆去地碾著。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緊張時，人就是會重複一些莫名奇妙的小動作。
許久許久，段初雨才咽了咽喉頭，應了個，「嗯。」
區區一個音節，甚至算不上一個字。
偏偏被小段總醞釀出深思熟慮的沉重感。
黎粵差點又看笑了，轉移視線，看到圍觀群眾們張大嘴不解的表情。
她覺得自己又覺醒了聽見群眾心聲的超能力：
「這到底是吵了還是沒吵？」
「這到底是在談還是分了？」
「果然還是神仙戀愛，我們凡人真是看不懂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