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看待段初雨？
這個問題像是和煦的春風中突然摻了點熾熱的高溫, 令她不適，也令她詫異。
段初雨現在都回家了，不在這裡了, 為什麼會突然冒出與之有關的問題？
是下午我和段初雨的互動，看起來很奇怪嗎？
蘇詩亦細細觀察小林的表情，從中看不出半點惡意，稍稍放心，「我覺得她是極致優秀的人。」
「怎麼說？」
「嗯, 首先，非常漂亮，甚至用美麗來形容比較恰當。教養很好、家世優越, 言行舉止都有著超然的聰慧。」
「……嗯。」小林卻似乎對這個答案不算滿意, 蹙著眉頭若有所思，片刻又問，「你收到她的花時，是什麼感覺啊？」
「很驚喜呀！」蘇詩亦莞爾，「那種數量和質量的艷紅色, 對多數人都是視覺的衝擊。」
「嗯？」像是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小林猛後仰，消化片刻, 才又追問, 「那你抱著段老師的時候, 感覺如何？」
「還好我撐住了。」蘇詩亦有些不好意思，「說實話，我最近太累了。是我虛了, 她的體重其實很恰好。」
「我不是想聽這些迭甲話術的啊啊啊啊！」cp粉小林發出哀嚎, 趴在桌面上了無生氣, 「難道你抱著她時，不會覺得，『啊這個女孩子香香的好好聞』，『啊她的身體軟軟的想貼貼』，『啊她有點緊張肌肉繃緊了好可愛』……難道不會這麼想嗎？」
蘇詩亦雙眼微微瞪圓。
愣了許久，才緩緩回神，錯愕地眨著眼。
像是如夢初醒。
既是因為明白了小林這次談話的目的，也是因為恍惚發現了自己與段初雨關係中的隱患。
「往好了想，或許是我們關係還沒那麼熟，你其實沒敞開心扉和我聊。」cp粉小林還在自我欺騙，「只要你倆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我和你的關係不重要，嗚嗚嗚一點都不重要。」
「對不起，小林。」蘇詩亦鄭重道歉，把人從桌面拉起來，牽著她的手，說，「確實是我一開始有所隱瞞。現在我會試著敞開心扉的，好嗎？」
小林點頭。
蘇詩亦繼續問：「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關注起我和她的關係？」
「嘿嘿，可能是我cp腦太重了吧？」小林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我自己不愛談戀愛，就愛嗑cp。但現在嗑的cp越來越多之後，我口味就有點刁鑽，不是那種所謂『仙品』的cp，我都是淺嗑兩口就忘了。」
「嗯。」蘇詩亦認真傾聽。
說到自己的愛好，小林的眼睛亮起來，「我第一眼看你們時，簡直像被天雷咔嚓一下劈中！我第一次嗑百合，我想不明白，怎麼會有兩個美女這麼般配呢？你倆簡直一下子就戳中了我的cp雷達，你倆只是站那都讓我覺得張力拉滿！」
小林這是真正的嗑cp舞到正主前面了。
連見多識廣的蘇詩亦，聽到小林的這些描述，都忍不住腳趾扣地。
但小林本明亮的表情，迅速黯淡下去，「隨著你們互動越來越多，我越看越覺得，你們好像差了點東西。你們好像沒我想像中那麼好嗑。」
「為什麼呢？」蘇詩亦追問。
「她太過小心翼翼，而你又太過沒有覺察。」
「……」
「她好像透過你，在看另一個人；而你看向她時，其實並沒有真正看到她。」
或許正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小林用模糊的詞句，卻一語道破了真相。
注意到蘇詩亦似乎有所觸動，小林乘勝追擊，「剛才你對她的評價，是『很好，很優秀，』像在評價一個學生，一個朋友，一個陌生人。但就是不像在評價戀人。」
「……」
「在你的描述里，她很不特別。」小林急切道，「她確實是與眾不同的人，優秀且亮眼，但在你眼中，我看不到她的特別。」
蘇詩亦輕輕呼出很長很長的一口氣。
小林話鋒一轉，「但畢竟本來都是我腦補，你們從來也沒說過你們是情侶嘛！反正作為朋友，你們的君子之交確實很坦坦蕩蕩……」
「我們不是朋友。」
「嗯？」
「我們已經訂婚了。」
「……」
「無語」二字幾乎要在小林的表情上具象化。
不知過了多久，小林才猛地從凳子上蹦起來，發出石破天驚的感嘆：
「哈？！」
「噓。」蘇詩亦豎起食指，「輕點。你這動靜，隔幾間教室都能把孩子們吵醒。」
「對不起對不起。」小林捂著嘴坐回去，「雖然但是，但是雖然。你們訂婚了？啊？！」
「很難看出來嗎？」
「當然啊！你看！」小林終於把此次對話的起因展現出來。
她將電腦屏幕轉移角度，讓蘇詩亦也能看見監控的畫面。
其上，恰好播放著蘇詩亦後續在此間獨自午睡的場面。
小林將進度條倒回一點，再點擊播放。
於是，段初雨進屋後抱起她，那似是而非想要親吻的小動作，那猛然抽離轉身的退讓，全都清晰可見。
哪有半點情侶或未婚伴侶的自然親昵？
那分明更像暗戀者對被暗戀者壓抑著的渴望。
身在其中時，蘇詩亦能或多或少察覺段初雨對自己的特別對待。
但此時拉到第三人稱視角，她才發現，段初雨對自己的好感，竟有如此呼之欲出。
蘇詩亦一直以為段初雨因她的魅力，而自然地被吸引。
如今眼見證據，她才發現，或許對方的情感，比她所想的要深沉許多。
「就是因為看到這一幕，我才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看待段老師的呀！」小林解釋道，「喏，段老師的態度顯而易見，那蘇老師你的態度呢？」
「我的態度？」蘇詩亦難得茫然，「我以為我已經有足夠的誠意了。」
「什麼誠意啊！又不是談生意！談戀愛要的是愛意啊！」小林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敲桌板，「你不由自主被對方吸引，因對方的小暗示而浮想聯翩，藏了許多僅與對方相關的秘密。這些才是酸酸甜甜的戀愛味道的證據啊！」
被吸引。
浮想聯翩。
私藏的秘密。
蘇詩亦放心下來。
有的，她有的。與段初雨有關的，這些體驗，是有的。
那些不為人知的畫作，那些描繪了段初雨身體片段的畫作，就是證據。
「原來蘇老師不是情聖啊~」
蘇詩亦正沉思著，小林則突然露出一副瞭然的表情。
「嗯？」
小林面帶慈祥笑容，「還以為蘇老師是『交際花』，意外是個反差萌的笨蛋嘛！」
蘇詩亦恍惚，不明白對方這又是什麼腦迴路。
但小林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嘿嘿嘿，突然發現，這樣好像更好嗑了。」
「……」
「誰懂啊！禁慾者失控，放浪者純情。嘿嘿，仙品！」
*
明天就是春季展的正式展覽日。
大戰在即，整個春令營都全副武裝。
有工作人員來與蘇詩亦交涉，挑選兒童展區最後要陳列的參展作品。
而即將上台演說的孩子們，則被老師們拉著做最後的彩排加訓。
整片園區都顯得忙碌，時常只見人影穿梭，定睛卻看不到一個站定的身影。
段初雨依舊抽空來探班，但蘇詩亦忙得腳不沾地，基本沒有時間陪她。
偶爾有空閒，蘇詩亦會回頭看段初雨一眼，帶著愧疚抱歉的眼神。
倒是段初雨並無所謂，會牽起嘴角還以一個笑，示意對方安心，不必在意自己。
段初雨確實不在意。
與蘇詩亦相處，或只是在旁觀察蘇詩亦，對她而言，都能從中找到樂趣。
工作狀態下的蘇詩亦，依舊不改春風和煦的表情，與人溝通時會眉眼彎彎，說話時會輕聲細語，讓人感覺她一直在笑。
這樣的狀態，並不令段初雨陌生。
不僅僅是因為近來她見過許多蘇詩亦這樣的姿態。
更是因為，在她遙遠的記憶里，與蘇詩亦從初見開始，印刻在她腦中的，一直都是這樣的形象。
白裙翩然，長發飄飄，回眸低頭看她們的時候，眉眼帶著笑。
與人並肩，抱著書本，側過臉仰頭看人的時候，嘴角勾著笑。
蹲在樹下，摸著撒嬌小貓的柔軟肚皮的時候，忍不住的露齒笑。
蘇詩亦在那時起，就成為她心中溫柔的代名詞。
時至今日，一如既往。
夜色漸深，段初雨不打算多叨擾，找了個蘇詩亦的空檔，告知對方自己準備回家了。
大概是回想起今天一整天都沒怎麼跟她說過話，蘇詩亦有些遺憾，耷拉著表情，在她看來卻也很可愛。
「抱一下吧？」蘇詩亦展開雙臂，發出邀請。
段初雨意外。
這似乎是蘇詩亦第一次主動表現出要親近的姿態，與那種蓄意勾引的釣不同，這種自然的討要更加誘人。
段初雨沒有拒絕，上前回應了這個擁抱。
面對面的，臉貼臉的，心靠近心的擁抱。
彼此的香氣纏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像是能織出把二人束縛在一起的網。
直到遠方有路過的人交談的聲音傳來，怕被看到，兩人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該走了，段初雨遲鈍地感到不舍，下意識想拖延點時間，便沒話找話問：
「這算是讓我久等的補償嗎？」
畢竟今天的探班，蘇詩亦確實太忙了。
兩個人真就連話都說不上。
本以為蘇詩亦會順著這個台階下，好讓下午的虧欠一筆勾銷。
並不意外地，蘇詩亦總會給段初雨驚喜。
段初雨只見蘇詩亦背著手，一步一步輕盈地後退，壓著下巴，卻抬眼看她。
「不是補償。」
蘇詩亦帶著點羞赧，認真說：
「我擁抱你，是因為我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