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詩與春日」的蘇詩亦春季畫展, 在港城媒體的矚目之下,如期而至。
當天,會展人頭攢動。除去各色豪車超跑、西裝革履的領導人物蒞臨現場, 竟還有不少服裝色彩豐富的親子家庭前來參觀。
上至青絲摻白髮的中老年,下至慕名而來拜會偶像的格子裙小迷妹,這次會展的觀眾可謂婦孺皆全、雅俗共賞。
記者們的相機紛紛對著那些「大人物」頻閃快門,幾乎每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均等地獲得了媒體的關注。
直到,一輛銀色勞斯萊斯魅影停至門前, 有眼尖的記者一眼認出:
「那是小段總的座駕!」
一語既出,八方回應。眾記者的鏡頭紛紛調轉方向,齊刷刷轉向車門打開, 從座位上款款而下的段初雨。
段初雨今天穿了身灰色迭領套裝, 上身是利落的西裝制式,羽紗裝飾添了點聖潔;下裳則是頗具時尚感的A字褲裙,走動時輕盈如振翼,帶著些生人勿進的漠然神性。
「天吶,是那位親哥開業都不曾捧場的段初雨嗎?她這是來給妻子撐場子了嗎?」
「她們不是商業聯姻嗎?傳聞說她們關係一直不咸不淡, 這麼看來,其實感情還不錯?」
「也不一定,說不定就是走個過場, 給外界立個寵妻人設呢?」
「段初雨又不進娛樂圈, 立什麼人設?再說了, 她先前那麼多風言風語,也不見她澄清過,怎麼到蘇詩亦這邊就開始搞營銷了?」
「有錢人的心思, 誰知道呢?」
段初雨所到之處, 必有這些刺耳的議論聲響起。
這些嚼舌根的不知是否故意, 聲量總是不多不少,不至於讓自己在人群中顯得突兀,又恰好能讓自己的「真知灼見」被大眾捕捉。
段初雨或多或少聽到了這些聲音。
但她絲毫不因這些絆腳石而停止腳步。
高傲的頭顱直視前方,鞋跟篤定踩在視界錨定的目標,身影只如一陣清風,經過這些試圖詆毀的人眼前。
當事人的反應無關痛癢,讓這些發聲者失了趣,悻悻閉了嘴找下一個樂子。
而展館的館主則聞聲趕來,帶著一隊工作人員,表情恭敬,對段初雨問:
「小段總別怪罪我們怠慢!我現在就帶人給您牽一條vip通道?」
段初雨則抬手淡淡回應:「不必張揚了。」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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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初雨輕聲強調,「今天的主角不是我。」
*
雖說段初雨主張不必喧賓奪主,但館主還是讓業務水平最強的講解員,給小段總做1v1的導覽。
展區根據不同的主題,被劃分為不同的區域,80%的展室都陳列著蘇詩亦親手描繪的作品。
其中有一間單獨的展室,只擺了一幅作品,展示著全廳成本最高、耗時最久的心血之作。
巨大的畫幅幾乎占了大半面牆壁,鋪天蓋地的珠光迷離了參觀者的視線。
等意識從奢侈的光華中回歸,定睛之後,眾人才會看清畫作的布局和細節,被其中滿溢的情緒感染得心臟狂跳。
畫面由兩個人構成,一個美麗的女人,一個帶著羊頭面具的惡魔。
女人閉著眼,捧著一顆赤.裸裸滴著血的心臟,手臂伸向惡魔的方向。
那心臟像是染了詛咒般,血液低落,竟化成烈火,灼燒著女人華麗的裙擺。
一襲紅黑相間的長裙,裙邊的色彩熠熠生輝,細看才會發現確實在閃爍著珠寶的光澤,因而整幅作品才會呈現極為真實的華麗。
儘管整個畫面都呈醒目的紅黑色,卻依舊不減那顆心臟的光輝。
所有觀眾一眼就能看到,那顆心的顏料,似乎與別的顏色都不一樣,以至於讓人無論如何都挪不開眼。
「這幅畫採用的是昂貴的礦物顏料,各位可見閃光的地方,全是貨真價實的珠寶研磨而成。我國北宋時期亦曾有造價奢侈的山水畫,名為《千里江山圖》,歷經百年色彩依舊燦爛。想必千年後,也會有人駐足於蘇女士的畫作前,感嘆其芳華吧!」
講解員給段初雨介紹之時,有好奇的遊客忍不住湊近,蹭了點解說。
聽到這幅畫有如此內幕,那些遊客忍不住感嘆蘇詩亦的靈感與魄力。
誇獎的聲音傳進段初雨的耳中,竟讓這凜如霜雪的女子,面露柔風甘雨的自豪。
目睹小段總與有榮焉的驕傲,講解員暗自一笑,隨即繼續補充:
「畫面中,這枚最亮眼的心臟,之所以奪人眼球,正是因為它的用料,是取自斯里蘭卡的星光紅寶石雕琢而成。為了最好的效果,蘇女士當時甚至隻身親赴斯里蘭卡,耗時一年,才找到了這效果最佳的罕見的雙星光紅寶,好讓這枚心臟,呈現最耀眼的十二射星光。」
「這就是藝術家的執著嗎?」
「天才的格局與思路,果然不是我們凡人可以理解的。」
外界的評論在將蘇詩亦捧上神壇,可段初雨卻眼含些寵愛。
仿佛畫出這幅驚世之作的不是什麼天才,而是自家養大的小孩。
是的,小孩。
段初雨已經不止一次見識過蘇詩亦對待藝術時那份執拗的孩子氣。
比如初次重逢時,她會因黑色的鞋子不配白裙而發小脾氣。
比如為了呈現效果,她會隻身在異國顛簸一年,直至找到合適的紅色。
只有段初雨見識過蘇詩亦鮮活的全部。
她不只是貌美且優雅的藝術家,她還是個值得被疼愛的可愛女人。
「不過,這幅畫的名字,為什麼叫《預言》啊?」
「蘇詩亦不是最近才結婚嗎?這幅畫是結婚前完成的。如果畫上的女人指代她自己,是不是暗示愛上惡魔的她會獻上心臟,燃燒自己,最後一無所有啊?」
「蘇詩亦是這種戀愛腦嗎?我怎麼聽說她幾乎沒有過正式交往的對象?」
「或許就是因為沒有過,所以一旦戀愛了,才會與過去截然不同吧?」
講解員並未揭曉所謂答案,任由看客們內心有自己的答案。
而一直無言的段初雨,也有自己解讀的視角:
女人向惡魔獻祭了心臟麼?
或許相反,獻祭了心臟的,是那個惡魔。
女人太過善良,接納了惡魔的愛意,哪怕詛咒的烈焰燒得她遍體鱗傷,她也沒有拒絕惡魔的心臟。
或許不是愛上惡魔讓女人萬劫不復。
而是惡魔的愛,讓女人墮入地獄。
如果預言應驗,我段初雨,應當就是那個惡魔。
心跳與畫作一起墮落,段初雨仿佛共鳴到那一刻,蘇詩亦創作時的極致情緒。
叮咚——
展廳的廣播發布公告,將段初雨從沉思中拽回現實。
女播音員發出清甜的提示:
「尊敬的遊客朋友們,預計十分鐘後,『春雨詩芽』展室正式開放,請感興趣的遊客提前入場,等待展演開始。」
段初雨本要主動移步,卻見身後的遊客們沒有要轉移的意思。
她止步,默默聽著這些人的討論:
「冊子上說了,『春雨詩芽』是什麼自閉症兒童的繪畫展覽。感覺會很沒意思,不過是生意人上價值的手段罷了。」
「嗯,來這裡還是多看看蘇詩亦自己的作品吧!好好陶冶情操。」
「對啊!難得有機會跟大人物齊聚一堂,當然要多出現在這些檔次比較高的展室啦!」
段初雨靜靜接收這些信息。
隨後突然提高音量,故意對講解員說:「我們去看看那個兒童展室吧!」
本就打算帶著小段總往那邊去的講解員先是一怔,隨後迅速反應過來她的意圖,忙配合地回答:
「好的,小段總。」
議論聲瞬間消散。
段初雨幾乎能聽到那些本還滔滔不絕的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隨著講解員帶領段初雨離開此間,轉往廣播站剛通告的「春雨詩芽」區域,靜止的氣氛才重新流動起來——
「她就是小段總啊?剛才背對著我,都沒認出來!」
「小段總都去了,其他大人物肯定也要去啊!」
「快快快,快去搶位置!」
蘇詩亦本身的人氣加持,讓兒童展室本就積累了一批遊客。加上段初雨有意的引流,一時間,偌大的展廳,竟是這處成為了最熱鬧的區域。
段初雨被安排在前排最佳觀景座,環顧四周,沒發現蘇詩亦的身影。
直至預計的時間點到,展室燈光按下,身穿漂亮粉色蓬蓬裙的瓜瓜帶著耳麥上台,高清投影將繪本風格的畫面投影至小孩身後的幕布上。
一切準備就緒,演出蓄勢待發。
段初雨這才看到站在舞台側前方的蘇詩亦。
隱匿在燈光之外,似乎試圖掩藏自己的存在。
但那般耀眼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蘇詩亦今天難得穿了身暗色的裙子,綢緞質感的黑裙如墨傾灑及地,長袖遮著女人白皙的皮膚。
她發色本淺,是淺棕栗色,似乎怕頭髮反光,還特地蒙了塊黑色的髮帶。
這樣從台上的小孩視角看來,蘇老師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存在感不高,但又因為臉蛋很白,所以有需要,也能一眼找到她的所在。
果然,音樂聲起,台上本不怯場的瓜瓜,面對台下一眾陌生的面孔,還是顯得侷促。
小孩看了眼蘇老師,見老師豎起兩根大拇指鼓勵,又重拾自信的笑,張嘴開啟了故事的演繹。
而段初雨則注意到,未被小孩注視時,蘇詩亦則略顯緊張地抿緊了唇。大概確實擔心瓜瓜會奔逸發作,導致演出失敗,給孩子留下點創傷。
視線無實體,卻可以被感應。
蘇詩亦的視線無意瞟過來,恰好與段初雨對視。
於是,段初雨便順勢,也朝對方豎起兩根大拇指。
蘇詩亦的表情先是驚訝,隨後才是瞭然和安心。
一如那個孩子被蘇老師守護。
蘇老師坦然收下了她的守護者的鼓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