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時間撥轉回閉園那會兒。
飼養員拎著鐵桶離開以後, 白玉盯著外面的走道看了很久。
再三確認沒有別的人類經過。
他才俯下身去，叼出藏在草堆里的藍色圓形小磁卡。
「嘀——」
鐵門開啟。
站在旁邊圍觀全程的黑頸鶴小隊長看呆了，完全沒想到這傢伙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丟在門邊上！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嗎？
二黑眼睜睜地看著白鶴邁步走出, 瞬間明白自己的任務開始了。
時間太過寶貴，他趕緊叫來另外三隻黑頸鶴，分批跟館內的禽鳥們溝通，並示意他們排好隊列。
想到白玉提起的「假如泡水嬉戲的禽鳥們不想走就算了」，二黑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還是決定嘗試一下, 遂快步走到池塘邊上，「你們……」
「現在就可以走嗎？」
「老娘終於等到了！」
「家人們，沖沖沖！」
「……」
話音落下的同時, 幾隻白天鵝和鷓鴣迅速騰身而起。
她們搖擺兩下, 稍微抖掉身上的水珠，恨不得立刻起飛。
二黑沒看明白這是個什麼操作，乾巴巴地開口道：
「呃，我還以為你們很喜歡待在池塘里，不想走呢……」
站在排頭的那隻天鵝站姿優雅, 尚有餘力梳理身上的羽毛，口中卻不屑地說：
「那不是被關在動物園裡沒辦法麼？當然只好將就一下，誰願意在這呆一輩子啊？我又不傻！」
黑頸鶴：「……」
行, 說得很有道理。
坦白來說, 最初接下這個小任務的時候, 二黑內心忐忑不安，總覺得自己不一定能夠完成。
但開局絲滑、局勢大好，也帶給他充足的動力與成就感。
眼見「最難說服」的一批禽鳥已然列隊完畢, 黑頸鶴趕緊調轉方向, 沖向雁群、鷺群。
「你們準備好了嗎？」
「你這是……被卡住了？」
彼時的白玉剛走到金剛鸚鵡館門口, 卻猝不及防地看見一隻藍黃金剛鸚鵡堵在小缺口當中。
他的腳爪努力往外伸。
而身子還卡在縫裡動彈不得。
「還不是為了跟對象膩歪，非要搞什麼『一塊通過』，這下爽了吧？『密不可分』成就get！」
等在外邊的阿藍肆無忌憚地發出嘲笑聲，誰叫他們整天秀恩愛呢！
白玉仔細一看。
很快發現缺口處攏共有四隻腳爪，同時發力向外，另一隻藍黃金剛鸚鵡的腦袋就靠在前一隻的頸後。
越是使勁，卡得越緊。
「？？？」
屬實是大開眼界。
白玉靜默片刻才出聲勸：
「後面那隻先撤出去，縫隙本來就不算大，僅供一隻鸚鵡通過。你們越是想擠在一起，反而越會影響到進度。」
大概是因為有「外鳥」在，那對小情侶沒好意思再貼貼，不得不短暫地分離。
沒過多久，接連成功鑽出，兩隻藍黃金剛鸚鵡悻悻然靠在角落裡，不敢吱聲。
唯有阿藍張狂的笑聲席捲整片空間，一邊笑一邊抖，險些快要扇不動雙翅。
他被情侶的光芒閃到好幾回，這次逮到機會了，還不忘勸誡另一位擁有伴侶的禽鳥。
「白玉，你看，妥妥的反面教材——你也得理智點，把握住自主選擇權，總不能阿緋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很冷靜。」
白玉語氣平淡地回道，「阿緋做出的決定全都正確，我選擇聽她的，有什麼問題嗎？」
阿藍：「……」
聽聽！
恐怕這不叫「理智」吧？
更應該叫做「失智」才對！
白玉見這邊沒問題了，不想再浪費時間，徑直朝前邁步而去。
他打算沿著環形走道繞一圈，跟其餘的食草動物們再確認一遍流程。
最關鍵的時刻絕不能出差錯。
否則就會讓阿緋的努力作廢。
白玉丟下一句話給阿藍：
「犀鳥館就交給你。」
「……」
阿藍望著白鶴逐步走遠的背影，不知怎的，眼前仿佛出現了另一道「橫衝直撞」的身影。
黑白色與紅綠色重合在一起。
自從拍板定下「我一定要離開這裡」的心愿之後，堅定地踏出每一步，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過。
而另一個毫無保留地交託出全部的信任，嚴格執行計劃，將各個細節逐一考慮到位。
阿藍不再去想「一隻金剛鸚鵡與白鶴相戀」這件事是否荒誕。
事實證明，他們般配得很。
藍黃金剛鸚鵡轉動脖子，目光穿透鏤空鐵門，不偏不倚地看向厚玻璃的方向——
這是他最後一次，從這個視角仰望廣闊無垠的天空。
·
按照先前的計劃，阿緋停在獼猴館外面，一低頭就看見某隻嬌小的猴子扒著鐵桿。
「你終於來啦！」
「快快快！」
完全沒空跟瀰瀰閒聊，阿緋示意白玉叼住袋子的邊緣，自己主動將腦袋探進去勾起小磁卡的鐵環。
「嘀——」
鐵門沒開。
「嘀——」
還是毫無反應。
阿緋偏頭丟開那兩個測試過的圓狀物體，正好被白玉用翅膀接住。
一個忙著切換，一個負責協助，不必浪費時間多說，彼此間自有深厚的默契。
連續嘗試了五個都不行，阿緋略有些急躁，尖利的彎喙直接勾破紙袋，差點打翻剩下的磁卡。
好在白玉反應超快地穩住了。
「……不好意思。」
她閉了閉眼睛，再次重複枯燥的動作，叼出小圓卡，貼到門邊。
「沒關係，慢慢來。」
白玉兩隻羽翼都用上了，騰不出來第三隻翅膀觸碰阿緋。
他乾脆彎下脖頸，側過頭蹭了蹭她，以示安撫。
「不用急，我們的時間還夠。每打開一間館室就可以丟掉一個磁卡，接下來會越來越快的。」
紅綠金剛鸚鵡的尖喙已成為極其有效的「撈東西工具」，暫時失去說話的功能。
一回生二回熟，測試單個小磁卡的耗時逐步縮短。
試到第八個，只聽熟悉的一聲「嘀——」，鐵門自動打開一寸縫隙。
「好耶！出來啦！」
阿緋看見瀰瀰相當靈敏地往上一竄，身後還跟著十來只獼猴，小隊伍排得還挺整齊。
她衝著小夥伴點點頭，扇動羽翅飛往下一間場館。
接下來是白牛館。
犇姨身體有過深重的創傷，經不住快速趕路，越早撤離動物園就越好。
阿緋停滯於半空。
她偏過腦袋，從白玉攤平的翅膀上叼起圓形小磁卡，以最快的速度刷一遍，再準備換第二個。
「等等，已經打開了。」
白玉來不及多想，低下頭用自己尖長的喙部輕輕地別開金剛鸚鵡的彎喙。
這點親昵的接觸如水波微盪，下一瞬就散開了。
哪怕小情侶再想貼貼，也不敢挑這種爭分奪秒的時刻。
左側的牛角頂在鐵門上，輕輕鬆鬆地將其推開，體型碩大的白牛緩步走出來。
一雙純黑色的眼眸望向大鸚鵡與白鶴，她溫和地說：
「謝謝，辛苦了。」
「不辛苦！」
阿緋強行按捺住流淚的衝動，不敢再多待，轉頭往走道內側沖。
白玉飛不起來，只能用走的。
他加快步伐，儘量跟上阿緋的速度，抽空回頭看一眼，算作告別。
「犇姨，再見。」
之所以分配小隊長，根本原因在於他和阿緋做不到全程跟隨。
排在最後面的是老虎，他們自然也得陪著等，等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能打開門鎖。
拉開時間差距，再加上其他的約束，在最大程度上保證食草動物們的安全。
短暫相聚，終有一別，哪怕再不舍也必須接受現實。
成功開啟兩間場館之後。
還剩下十一間。
不知是不是「倒霉到極致才換得幸運體驗卡」的緣故，阿緋連著三次「一把過」。
置於白玉羽翅之上的圓形小磁卡也在迅速減少，排列齊整的動物們依次走出鐵門。
「謝謝你們！」
「加油呀！」
「那我們先走啦！」
「真的很感謝！」
「……」
頭上頂著沉重螺旋角的盤羊。
身上生有白色斑點的梅花鹿。
通體棕黃色的獐和麂子。
活躍蹦跳的大耳兔鼠。
……
他們一一路過紅綠金剛鸚鵡與白鶴的身邊，留下隻言片語。
沿著狹窄的走道往反方向走去。
眼下已是深夜，僅有些許月光滲進來，算不上有多亮。
阿緋遙望著離去的出口，卻覺得，這分明就是一步步走進璀璨的暖光之中。
掙脫束縛，擁抱自由。
開啟兩棲爬行館以後，阿緋毫不留戀地拋開口中的磁卡，忍不住大吼一聲：
「啊！！！」
整個走道靜悄悄的，僅有回聲在不斷地重複：
「啊——」
「歇一會兒吧。」
等阿緋喊完，白玉適時背過身去，溫柔地說，「給你躺。」
紅綠金剛鸚鵡向來和「矜持」這個詞語搭不上邊，登時雙翅一收，向下一栽。
美美地躺平了。
「白玉，謝謝你陪我。」
阿緋由衷地感慨道。
倘若沒有白玉的幫助，她肯定沒辦法完成得這麼快。
以他的細心，在她考慮到某些問題之前，已然落實到位、全部解決了。
白鶴不動聲色地收攏雙翼。
一如往常那般，防止某隻金剛鸚鵡翻騰得太歡導致掉下來。
「我想陪你很久很久。」
往大門的方向走去，他如是回應，「我們還有漫長的幾十年。」
·
要說何為苦、何為愁——
虎哥很有發言權。
先是望著烏泱泱一大片的禽鳥飛走，目瞪口呆，羨慕得說不出話來。
後面緊跟著一大群猴、牛、羊、鹿……甚至還有慢悠悠爬行的蛇、蜥蜴、陸龜。
虎哥：「……」
他沒哭，真的。
別問，問就是得了紅眼病。
嫉妒得兩眼通紅。
直到看見某隻紅綠金剛鸚鵡來到鐵網之外，虎哥覺得心中循環了三百遍的《好運來》算是沒白唱。
「老妹兒！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我目送他們一個接一個遠走高飛，簡直快給我酸死了……誒？你還帶了個伴？你朋友啊？」
阿緋頗為愜意地翻了個身。
「他叫白玉，是我的伴侶~嘿嘿，別看了，你個單身虎！」
虎哥：「？」
不是，整個虎園唯有他一隻啊！
即使想戀也無從戀起好嗎！
「你玩得還挺大！」
虎哥無比自然地轉移話題，不在「單身」的問題上糾結。
「我剛才看見好幾隻大鸚鵡了，你不是有同類嗎？為什麼非要往外找？」
阿緋拱起身，在給自己梳理羽毛以前，先貼心地幫白玉整理了一番。
上下打量，相當滿意。
打扮對象所帶來的愉悅感。
她延遲了好久才回答：
「噢，那幾隻實在看不上，我眼光很高的好吧？」
虎哥本就話嘮，平時找不到可以溝通交流的動物，憋得不得了。
這回倒是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不管從哪個角度出發。
阿緋都能掰成秀恩愛。
虎哥：「。」
彳亍。
有伴侶的鳥就是高貴哈。
老虎懶洋洋地往地上一趴。
白鶴安靜地站著望天。
大鸚鵡開始閉目養神。
等到黎明到來，阿緋「噌」地一下飛起來，隔著鐵網審視裡面那隻食肉性猛獸。
卻發現老虎的左側前肢腫起，連行走之時都只能在地上稍微撐一下，並沒有完全踩實。
「你的爪子怎麼了？」
阿緋嚴謹地詢問。
然而某隻威嚴全無的森林之王打了個哈欠，隨意解釋道：
「我撲土坑的時候崴了。」
阿緋一言不發地盯視良久。
「你跑一個我看看。」
這句話堪比迎頭潑來的冰水，頓時澆得虎哥一激靈，清醒得不行。
「老妹兒！你怎麼回事！我連走路都得瘸著走，哪有本事跑啊！我還不想落下終身殘疾呢，不然怎麼跟別的老虎爭地盤……」
阿緋偏頭看了一眼白玉。
見他幅度微小地點頭。
「行吧。」
阿緋最終放棄了找工具來約束老虎，「我給你開門。」
「好好好！辛苦你哈老妹兒！」
裡頭那隻猛獸歡呼一聲，樂顛顛地連轉好幾圈，與家貓繞著找自個兒尾巴的樣子一模一樣。
嗯，果然是大貓。
阿緋全然無視虎哥的躁動，回憶著先前觀察人類開大門所得到的密碼，探出尖喙去戳方形裝置。
「嘀嘀嘀——」
多少來著？
366124是虎園。
255013是環形園區。
連續六聲電子提示音，緊扣著的鐵門倏然彈開一條縫隙。
「好了。」
阿緋振翅飛高。
不用偏頭看就能知道白鶴跟在自己身邊，因為她聽見了翅膀上下扇動時帶出的微小動靜。
遠處，在山的盡頭，黃澄澄的太陽緩緩升起，毫無保留地傾灑出暖融融的光芒。
阿緋動了動雙翼，回想起自己曾經羨慕過人類——
陽光落在身上是何種感覺？
暖和嗎？
是不是很舒服？
好舒服啊。
她一眨不眨地望向遼無邊際的天空，期待著陽光包裹全身的那一刻。
紅綠金剛鸚鵡肆意舒展翅膀。
頸部鮮艷的赤紅之下，是欲滴的青翠，再往下點變成了淡雅的藍色。
這副由大自然繪成的畫卷。
在擁有鋪展的空間、光線的照耀時才最美。
不必再羨慕。
自此以後，萬丈霞光盡可擁入懷中。
| 正文完 |
(本章完)
作者說:正文就停在這裡啦！
劇情是沒什麼深度的幻想，用文字來做一場短暫美好的夢，我覺得還挺開心的！
番外有好幾個，當然還有崽崽~嘿嘿，點擊就看慈父孵蛋（？）名場面~
新腦洞，藍鯨×黑豹，排隊待開，喜歡就收藏一下喲！
《你是什麼妖怪[GB]》↓
虞淺是一隻藍鯨。
16歲那年，媽媽告知她，是時候融入陸地社會，只活在海底是不夠的。
虞淺進入妖怪高中後，時不時就能看見——
從衣服下擺探出來的尾巴；
往兩側舒展並打到同桌的翅膀；
聽見食堂開飯動靜迅速立起的耳朵……
藏得完美的虞淺：「。」
你們就這麼憋不住嗎？
*
對於新來的轉學生，玄燁最初僅有「噢，這個不能抓來對打」的想法，畢竟對方自稱原形是一條小魚。
後來，他逐漸動心，習慣性地呵護「脆弱小魚」，哪只猛獸膽敢靠近一律揍扁。
直到期末周的游泳課——
玄燁看見小姑娘從十米高的跳台躍下。
灼眼光亮閃過，一頭巨大的藍鯨沖入水中。
掀起的巨浪瞬間打濕池邊的每一個人……不，每一隻妖怪。
藍鯨愜意地翻騰身子，過了一會兒才探出水面，悠悠然安慰那隻呆滯的黑豹：
「別怕，我不欺負你。」
玄燁：「？」
這就是你說的小魚？？？
#兩隻小妖都覺得對方是易碎品#
#所以到底是誰更脆#
虞淺×玄燁
大部分時間好脾氣、關鍵時期很強勢的藍鯨×生性狂野好戰、對心上魚過保護的黑豹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4962207 5瓶；如此可愛的我～ 4瓶；鴨鴨這麼可愛 2瓶；46529615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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