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跑了一路, 再也聽不著身後罵聲了,陳巧娘也再受不住這一陣狂奔,忙道:「慢點慢點。」
何月茗才停了下來, 小臉上全是作怪成功後的竊喜:
「娘,兒子我方才表現得如何?是不是把那老太婆氣得半死?」
陳巧娘順了氣,又好笑又好氣地往他額頭一點:「你呀,小精怪!」
可一想到方才兒子那番擲地有聲的反駁,和郭大娘被罵得又急又氣, 卻啞口無言的憋屈樣,便只覺得痛快淋漓,真正地笑出聲來。
「得虧有你在。」她真心說道。
何月茗自得地笑了起來, 總算有了一絲他這個年紀專屬的頑皮模樣。
「天色也不早了, 咱去坐車回家吧。」陳巧娘四下張望著,先去尋了帶她們來這縣城的牛車車主。
「都午時了,俺也要吃飯。小嫂子,過一個時辰再來吧。」趕車的漢子道。
陳巧娘看了看天色,回過神來, 「都這個時候了?是該吃飯了。」辭別了趕車人,她帶著何月茗在街上走了走,想找家價格便宜又能飽肚的食肆, 又或是攤子。
幸好兒子識字, 老遠便能從攤子前立起來的牌子處看到價格。
「阿茗, 你想吃什麼?」
一眾小攤的價錢都在三四文左右,相差不大,陳巧娘便問兒子。
「太多了, 我不知道怎麼選, 娘你想吃什麼?」何月茗反問。
聞言, 陳巧娘便試探地指著一家麵攤道:「嘗嘗他們家的刀削麵?」
「好啊。」
母子倆坐定,攤主來詢問,何月茗只管看著母親。
陳巧娘無法,只得點了兩碗滷肉面,一碗骨湯,一碗肉湯。
等菜上來,陳巧娘要把肉湯的給何月茗,卻被拒絕:「可是娘,你不是說小孩子多喝骨頭湯才能長高嗎。」
陳巧娘不容拒絕:「也要吃肉!少跟你娘作怪,那些花花腸子,用在讀書上,或是外人身上就好。」
被戳破小心思的何月茗只好吐了吐舌頭,乖乖吃麵,但期間還是夾了兩塊肉放到母親碗中。
肉湯的五文,骨湯清面三文,母子倆吃飽喝足後,付了八文錢,便起身了。
二人走到牛車處,趕車人正半躺著,曬著太陽,懶洋洋道還有一位客官未到,再等等。
何月茗想了想,對母親道:「聽說縣城的紙便宜一些,娘,方才路過我見到一家書坊,我過去看看吧。」
「我陪你去。」陳巧娘可不放心這么小的孩子獨自一人在這人來人往的陌生縣城裡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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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茗卻拔腿就跑:「就在此處不遠,我跑著去快一些。」
沒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陳巧娘氣急地跺腳,又想追上去,又怕孩子一會兒回來見不到自己。
「小嫂子放心,我看你家小子機靈著呢,丟不了的。」目睹一切經過的趕車人寬慰道。
陳巧娘有些不好意思:「叫你看笑話了,哪就機靈了,連錢都忘記跟我要了。」
篤定小兒子沒一會兒就會回來,她便在原地安心地等,卻不想一直到搭車的另一人都到了,她家傻兒子才懷揣一個小竹籃,快步走了回來。
陳巧娘有些傻眼:「你哪裡來的錢?」
何月茗神色自若道:「出門前,我問爹要的。」
陳巧娘不信,男人和兒子向來不對頭,互看不順眼,尤其是最近,隔閡日深。男人又是那樣的吝嗇性子,怎麼可能願意給錢?
正要追問,趕車人卻開始催促:「快上車,出發了。」
她也只好放下心頭疑惑,領著兒子上車坐定。
一路上,牛車搖搖晃晃的,何月茗便小心翼翼地捧著手裡的竹籃,好似裡頭是什麼寶貝一般。
到了鎮上,二人轉為步行,停停走走,大半個時辰後才到家。
陳巧娘累得半死,一心只想倒在床上休息片刻,也就將先前的疑問拋諸腦後。直到她強撐著將地契收好,換下外出的衣裳。眼看著已近傍晚,男人估計要下工回來了,便打算去廚房熱飯。
卻見一雙兒女在裡頭面對面坐著,各自吃著一碗什麼東西,姐弟倆有說有笑的,看起來特別親近。
她走近一瞧,只見是兩碗刀削麵,兒子面前的碗小一些,只有一塊肉,大頭都在女兒面前。
她瞬間紅了眼眶,明白兒子手上的小竹籃里拿的是什麼,不免自責地說:「這一路上太顛簸,娘也沒想到給你帶一碗回來,是不是涼了?」
何月香微笑:「沒有,好吃著呢。」
陳巧娘有些無措地站著看兩人吃飯,何月香敏銳地察覺到母親的心境,卻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何月茗忙道:「娘,這個不怪你,下次我們帶姐姐一起到縣城裡吃熱乎的!」
陳巧娘這才連忙收拾了心情,忘記給女兒帶好吃的,已經是當母親的失職了,如何能在此當口,還讓兩個懂事的孩子反過來哄她呢。「好,娘下次還帶你們去。」
便走到灶前,忙自己的去了。
姐弟倆很快吃完,何月香主動去刷碗,何月茗則懂事的來幫母親生火。
「你那錢,真是你爹給的?」陳巧娘突然問道。
何月茗吹火的動作頓了頓,隨後,面色不改地道:「其實,是我替同窗抄書,一篇字一文錢,賺回來的。」
「同窗?」陳巧娘一愣:「他們為何要你來抄書?他們自己不寫吶?」
何月茗的聲音便帶了一絲譏諷:「他們哪裡知道讀書的重要性,一個個只覺得是被父母送到何夫子手下吃苦的,只要是夫子布置的功課,能不寫就不寫。也只有一回,有個家境好的同窗實在趕不出功課了,叫我幫了他一回。那以後,他還有一幫和他一樣不想讀書的,便讓我替他們做了。」
陳巧娘一臉的不敢置信,畢竟她花了那麼大功夫,才讓兒子讀上書,兒子也爭氣,非常珍惜這個機會。而且何夫子教的不都是這個村裡的孩子嗎?大家不都是苦日子裡熬過來的?要是孩子不喜歡讀書,何必每個月花上一百多文送過去呢?
「你說的人,是誰家的孩子?」她忍不住問。
何月茗緩緩道:「娘,這是人家的事。讀書不像吃飯喝水,要是不願意吃,不願意喝,你掰開他的嘴,怎麼都能灌進去幾口。先生說的知識,是要放進腦子裡的,若他們自己不願意學,你怎麼逼都沒用。他們願意出錢請我做功課,我又能掙錢,又能得免費的紙筆練字,這不是很好的事嗎?」
「話雖如此,可這……」她總覺得良心難安。「要不你就別管他們試試,俗話說得好,嚴師出高徒,他們若是不做功課,叫何夫子知道了,肯定會挨罰。說不定板子挨多了,人也開竅了呢?」
就不會浪費錢了。
何月茗見狀,暗自嘆了口氣。「那好吧,我以後不幫他們寫就是了。」
陳巧娘這才放下心來。
孩子們都吃過了,所以這頓飯,陳巧娘只做了自己和男人兩個人的份量。
等何曾光回到家,姐弟倆也沒打算出來。陳巧娘將新的地契拿出來給他過目。
「韓差爺可有說,這四畝地價值幾何?」他問。
「問了,新開的荒地肥力指定不如一般田地,價格也不高,一畝地只算八錢。」陳巧娘回答。
一畝上好的水田價值二兩銀,旱地一兩。他們家曾經便擁有二十畝水田,和十畝旱地,賣的時候就是這個價。
何曾光在心中偷偷算了一下可能得到的賠款:一畝地八錢,四畝就是……就是……
算了,算不清。
「差爺可有說,何時能得到賠款?」他乾脆問起另一件事。
「只說幾天之內,具體幾天,還不知曉。」陳巧娘老實回答,想了想,還是將今日在縣衙外遇上郭大娘之事說了出來。「幸好你有先見之明,讓阿茗跟我一起去了,要是沒有阿茗替我說話,我還擺脫不了她。」
何曾光嗤笑:「那是當然,你以為呢?郭老太婆不是個好東西,你兒子也不是個善茬。」
「有你這麼說自己兒子的嗎?」陳巧娘沉了臉。「他也是你的兒子!」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燒水去,我要洗澡。」何曾光擺擺手,吩咐道。
陳巧娘翻著白眼起身,乖乖去了。男人則回到房中,將今日賺的二百文也一併放回了錢袋之中。
晃了晃日漸沉重的錢袋,聽著裡頭傳來的叮噹碰撞聲,何曾光笑眯了眼。
這便是世界上最美妙動聽的聲音了。
兩個孩子都跟他不親,他心裡有數。畢竟他只是懶,又不是傻。
等到老了,他也不指望兩個孩子能有多孝順他。因此,才要將錢緊緊抓在手裡呀!
免得到時候連口水都喝不著。
只要自己手裡有錢,孩子們將來便是不孝順,也至少能看在錢的份上,照顧他,給他養老!
——
不過兩日,郭二流子的案子便已了結。韓差爺親自送了九兩六錢的賠款到何家來,當時家中只有何月香一人,父親還在開荒,弟弟在私塾讀書,母親去了鎮上集市,想找些棉花,為她和弟弟制新的冬衣。
開門看到官差的瞬間,小姑娘嚇了一跳,幸好韓差爺態度溫和,與其解釋了前因後果之後,她便鎮定了下來,靦腆地笑了笑:「原來是這樣,真是勞煩官爺了。眼下家中只有我一人,等晚上父母回家,我一定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韓東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他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這家父母除了母親黑瘦,父親白胖這點點略微有些可笑的反差之外,都長得非常普通。可這家的一雙兒女,竟都生得極好,尤其是姐弟倆幾乎一摸一樣的眼睛,清澈透亮、靈氣逼人。
若仔細看他們的五官,確實也看得出一絲父母的影子,但要比他們的父母精緻得多,也耀眼得多。
初見時,弟弟要比姐姐更引人注目,因為少年沉著的氣質非常突出。但是看得久了,尤其是當這個姐姐笑起來時,他竟窺到了一抹只屬於絕色佳人的氣質。
忽然間,韓東有些期待看到這對姐弟長大後的模樣。
該是兩個極為出色的風流人物吧?
這般想著,他輕笑著對眼前少女道:「也好。對了,還有件事要提醒一下你們,郭景東雖然被流放,可他的母親似乎不會善罷甘休。前些日子,還真如你家弟弟教的一樣,重金請來了一位訟師,想要為其翻案,順道將你們重新卷進此事,顛倒黑白。」
不等少女擔心,他又立刻道:「好在我們的縣尊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找到了證據,駁了回去,並迅速結案,要不然今天,我也不會在此。我說這些,是為了讓你們心裡有數……」他有些猶豫,畢竟這樣的事,難以對一個十歲小姑娘啟齒,但此事與眼前一家人又關係密切,他若不說,又怕將來會害了他們。
斟酌了下用詞,他緩緩道:「千萬記得提醒你家父母,要防備你們村里一個叫田娥的女子。若有疑問,可讓人來縣衙尋我,我姓韓,單名一個東字,東西南北的東。」
話落,他便告辭。
何月香關上大門,靠在門後,將他所說之事放在心中反覆回想,待母親、弟弟一回家,便迫不及待地盡數相告。
「田娥?」還不等陳巧娘從近十兩的賠款的喜悅中回神,女兒說的話又叫她一頭霧水。「她能對我們做什麼?」
何月茗從功課中抬頭:「娘,那日在縣城,郭老太婆抓著你說的那一堆廢話里,是不是有一句,郭二流子之所以來對付我們家,都是被田娥攛掇的話?」
陳巧娘聞言,臉上流露一抹尷尬,她著實沒有想到,兒子的記性竟然這麼好,郭大娘當時說得又快又急,他卻過耳不忘。「這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該聽的事。」
何月茗翻了個白眼:「孩子怎麼了,我記性好,要不是我想起來這句話,您還要專門跑一趟縣城,去問人家韓差爺為何有此一說呢。」
不等陳巧娘翻臉,他趕緊接著道:「娘,既然差爺特地提醒,想必是查到了什麼蛛絲馬跡,咱們還是多上點心得好。」
這話可說到陳巧娘心坎里了,那日田娥哭得厲害,再加上郭二流子平日裡名聲擺在那。不止是她,所有在場的人都下意識覺得是郭二流子在胡亂攀咬,想通過拿捏人家姑娘的清白名聲,逼迫她做偽證。
而當時韓差爺與另一位差爺也是在場,親耳聽到的。
如今卻登門特意提醒,難道,真如兒子所說,田娥有問題?
陳巧娘還是想和丈夫商量一下。
倒不是覺得男人有多聰明,只是她這滿肚子的話不好當著孩子們的面說。
晚上回來,她便將九兩六錢交給了男人,只是在男人喜笑顏開地數錢時,還是忍不住道:「當家的,眼看著天也要涼了,你看你連件像樣的棉襖都沒有,我今日去趕集,遇到一家人,他們家的棉花都是新的,又軟又白,只要四十文一斤。」
何曾光看她一眼,想到自己如今幾乎每天都要在大老爺的鞭策下,日日干苦活,空有閒錢在手,卻無花錢的時間和去處;
又想到這幾日出門,深秋的冷風吹到骨子裡,帶起的涼意,便將六錢銅板遞了過去,還特地掏出了今日掙的二百文,一併給了她:「買吧,多買些,還有這床被子,也重新打一床,這張可太硬了。」
「家裡吃的,你也別太摳門,多買點肉回來,我這天天幹活的,得多補補。」
「還有我的鞋,都破成什麼樣了,也不想著給我新做一雙。」
他情不自禁地開始念叨起來,陳巧娘左耳進右耳出,懶得與他爭辯。心裡想的卻是:行,要吃好的用好的,她記住了,反正只要每回都能和現在一樣,肯痛快拿錢就好。
買來好吃的,孩子們也能吃,衣裳鞋子這些東西,她也要給孩子們置辦上。
等男人終於不念叨了,照舊將錢放到他那個愛若珍寶般的藍色錢袋裡,她才道:「今天來送銀子的還是韓差爺,他還提醒咱們一件事。」
說著便將女兒轉述的話,又說了一遍,末了,才將心裡所想之事一併說了出來:
「孩子他爹,田大爺是個厚道人,對咱家也有恩,我實在不願意將他的小女兒想得那樣壞。可阿茗說,郭二流子一個人說她壞,可能是假話,但要是連韓差爺也說她壞,那這人恐怕真有問題。畢竟官差老爺肯定是掌握了什麼真憑實據,才會這樣告誡咱們。我這心吶,這會兒七上八下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何曾光想得卻簡單多了,哼了一聲:「這有什麼好不願意想的,你說的田大爺,就是賣燒餅的那個吧?他對咱們家算有什麼恩,要不是他烏鴉嘴,我也不會被雷劈,也不會被……」想到這裡,他又覺得不對,他確實不滿大老爺天天捉著他干苦活,可家裡進項日益增多是事實。如今這日子,過得比從前不知道好多少倍。
所以遇上大老爺,就是晦氣與福氣並存唄。
總之現在要讓他把大老爺推出去給別人,他是不肯的!
光是想到手裡這麼多銀子都會落到旁的人手裡,他就難受!
「行吧,算是好事。」他果斷改口道:「可你不要忘了,他家那婆娘,慣是個會無理取鬧的。田娥這人,瞧著也不像個好東西。」
陳巧娘有些不信,覺得男人看事情過於片面。「可她那天還在為咱們說話呢。」
「說不準是她本來就和郭二流子有一腿,哪知道郭二流子真的纏著她不放,她為了擺脫郭二流子,刻意做局呢?」何曾光說。
有些話,陳巧娘這個做娘的不好當孩子們的面說出口,他作為男人,也是不好在婦人面前說的。
就是那個田娥的做派,她說話、走路,甚至看人的眼神,都是在勾人。
勾的當然是男人。
那天在荒地,她雖是摟著自家婆娘在哭,可眼角瞥的要麼是那位年輕的差爺,要麼是村長的兒子何威文。用意很明顯,就是想引起那倆人的注意。
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呢。
再加上村里傳得沸沸揚揚的一些流言,這田娥如今都年滿十八了吧?卻連親事都未曾定下。
要說她長得,也就那麼回事,不算出眾的一類,可她那身皮膚,是真白,都能反光了,在一眾黑瘦的鄉下姑娘里,能不脫穎而出嗎?田家也算是村里殷實人家,她若真想嫁,應該是不愁人家的。
就他所知的,本村村里都至少有一隻手數得過來的男娃中意她。
可她卻偏偏將所有親事都推了,耽擱到了現在。
又不肯嫁,又喜歡勾男人。
圖啥?
不就是心氣高,想攀高枝,在待價而沽麼!
陳巧娘不知道男人心裡所想,但她厚道慣了,不願將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想得過於不堪,便不打算細說下去。
「那你說,咱們該如何是好?」
「過自己的日子唄。」何曾光老神在在地道:「咱家又沒什麼能讓她覬覦的,估計這次的局,她主要還是沖郭二流子去的。你以後頂多避著她走。」
也只能避著走了,陳巧娘心道,她怎麼都想不出來,人家還能害他們啥。
夫妻夜談完了,洗漱歇下,一夜無話。
有了男人給的錢,第二天上午,陳巧娘便早早出門,去昨日集市里遇見的人家中,採購了大量的棉花。
眼看著天就涼了,棉衣、被子都得趁早準備妥當。
剛巧,這家人自己也能做被子,連帶棉花一起,還能給個低價,抹去零頭,陳巧娘當機立斷,在她家訂做了兩床四斤重的棉被。兒女大了,本該繼續這樣分床、甚至分房睡,可家裡環境才好起來,一下訂做三條,她還是有些舍不出去。再說冬天天冷,還是讓姐弟倆繼續擠著睡一年吧,等來年,若年景還能像現在一樣好,她一定再做一床。
這樣想著,陳巧娘付了銀錢。
兩床被子,四身棉衣褲,總共六百文。
她只付了一半的訂金,剩下的一半,等做好了,她驗過之後,再付清楚。
笑著從這家裡出來,她又去捉了幾隻小雞回家,趁家裡現在糧食足夠,她想把雞鴨都養起來,平日裡下了蛋,還能煮了給孩子們吃了補身體。
他們倆現在都是長身子的時候,可不能馬虎。
就在陳巧娘為這個家、為這個冬天,熱火朝天地採買了一大堆東西,背著半人高的竹籃,心滿意足地回到家時,卻意外看見自家門口多了兩名不速之客。
「嫂子,你回來啦!」田娥欣喜地看著她道,但很快又垂下眼去,端出一副楚楚可憐之態。
在她身邊的,是她的親娘,田大娘。
婦人雙眼滴溜溜地在她手上、後背不住地打量,越看越奇,越看越紅眼。
果真和女兒說的一樣,何家必然是攀上貴人了!瞧這大包小包的,得花不少錢吧?還有陳巧娘自己,人都胖了一圈了,哪還有往年秋收結束,又餓又累,瘦得跟皮包骨頭的樣?可見這段時日來,吃得極好!
而看清來人之後,陳巧娘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她有些無措:「你們咋來了呀。」
田娥不由分說地抓著她的手,言辭懇切:「嫂子,這回只有你能救我了。」
「什麼意思?」陳巧娘頭腦一片空白,還來不及反應,就被田家母女倆一左一右地帶進了家中。
直到田大娘藉口為她卸下背上竹簍,那動作卻跟強盜似的,伸手就往簍子裡探,陳巧娘火速回過神來,將她的手撥開,沉下臉道:「嬸子,這是我買來過冬的東西,是我們一家人要用到來年的,雖不是稀罕物,但也值幾個錢,尤其對我們這樣的人家來說。」
田大娘也想翻臉,卻被女兒一個眼神制止了,想起此番來的目的,不由得訕笑:「大娘也沒想看,你瞧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陳巧娘不回話,她是沒什麼主見,又容易心軟,大字也不識一個,可在婆娘們面前該拿的喬還是會的,畢竟嫁人以後,人人的臉皮好像都厚了起來,只要是能占的便宜,就沒有不好意思的。
她雖不想去占人便宜,卻也不是能任憑外人欺負的性子。
見狀,田家母女交換了一個眼色,田娥嬌嬌弱弱地啜泣兩聲:「嫂子,你別和我娘一般見識,這次來,我是想請你救救我的。」
陳巧娘覷她一眼,想起韓差爺的告誡,有些戒備地問:「做什麼?」
「想來是那日我不肯替郭二流子作偽證,陷害你們家,如今,他被官差抓走,判了刑,便記恨於我。他臨走之前,竟然讓他娘來我家提親,說什麼,郭二流子要服三年勞役,怕他回來年紀太大,便找不到好人家的姑娘了。既然我害得他至此,就該嫁過去,替他伺候母親,等他回來。嫂子你說,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怎地就這樣命苦呢。」田娥哭著說。
「這……」陳巧娘看了一眼田大娘,奇怪地問:「提親罷了,你們拒絕不就行了?」
田娥哭聲一頓,緩緩抬頭,委屈地說:「我們自然是不肯的,郭二流子這一去,誰曉得還能不能活著回來,若不回來,我還得為他守寡?其實他就是記恨我,想用這個辦法,名正言順將我擄回家去,好讓他那個母親折磨我。」
「可是嫂子,都叫他是郭二流子了,他認識的人,怎會是講理的本分人?又豈能是我們小老百姓能與之抗衡的?隨著媒婆一道來的,還有四五個不三不四的人,他們日夜守在我家門口,說,非要看著我上花轎。」她又哭了起來。
「這不就是強搶民女嗎?」陳巧娘聽得瞠目結舌,忍不住道:「那你們是怎麼出來的?既然能出來了,還不快去報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