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 也就是田娥,聞言抖得更厲害了,她怯怯地看了眼二位官差, 又迅速低下頭,訥訥低語:「我……我……」
「怎地這麼多人?」
一道滿是疑惑的男聲響起,眾人又看向來路,只見又來了一位老丈、一位三十出頭的婦人,和一名二十出頭, 生得極為高大威猛的年輕人。
正是陳巧娘,和被她領來丈量土地的何村長,以及他的大兒子, 何威文。
「呀, 怎麼差爺也來了?」何村長連忙上前行禮:「小老兒正是何家村的村長,見過二位差爺。」
陳巧娘也嚇了一跳,連忙走到自家男人身邊,低聲問怎麼回事。
何曾光氣憤地瞪了一眼郭二流子,很想破口大罵, 可又顧慮在場的兩位差爺,便低聲回答:「來了個臭不要臉的,說我辛辛苦苦開的地是他的。真是晦氣!」
陳巧娘不禁瞪大了眼睛, 乖乖, 大老爺還真是神了, 說有人來搶功,還真有啊?
與此同時,兩位官差也與村長見了禮, 原來說話的那人道:「我記得你, 你確實是何家村的村長。」
何村長受寵若驚:「難得韓差爺還記得小人。」
被尊稱韓差爺的人繼續道:「不必多禮, 我們此次前來是因為此人一大早便來衙門,給了五錢銀子,請咱們哥倆來丈量土地。我問他為何不用村長出示文書,他與我道,你身為村長,處事不公,包庇親族,與人合夥想騙他田地。可有此事啊?」
何村長結結實實地愣了好一會兒,緊接著,氣得鬍子都被吹起來了。「郭景東!」他大喝一聲,如劍般銳利的目光刷地一下刺向郭二流子。
後者連忙陪笑,飛快轉身,腳底抹油。
卻不料一隻鐵掌憑空出現,拎起他的衣領,便將其提溜了回來。
出手者正是何村長的長子何威文,他今日是來給腿腳不便的父親打下手的。
他不止生得高大,力氣也是十足,年少時還與隔壁村獵戶學過幾手功夫,此時捉住一個瘦弱的郭景東,簡直易如反掌。
「說。」他冷冷吩咐。
兩位官差並未制止,姓韓的差爺甚至因為何威文露的這一手,雙目一亮。
突然,女子啜泣聲響起,眾人的目光又不自覺地落在在場的唯一一名少女身上。
田娥哭著道:「我不是故意的,是郭二流子逼著我,要我來給他做偽證,說這片荒地是他雇了我爹來開的。若我不答應,他便壞我的名聲,要我嫁給他。可我,我想到何家嫂子平日裡待我的照顧,怎麼也狠不下心。我知錯了,求你們放過我。」
眾人被她突如其來的哭訴整得一頭霧水,只是看她哭得可憐,念及田大爺的人情,自己又是唯一一個被她說到名字,還被誇了的人,陳巧娘便下意識地站了出來,擁著她道:「沒事了,沒事了妹子,這種敗類,今日官爺們便替你好好教訓教訓他,叫他再也不敢亂嚼舌根,動歪心思!」
她話音剛落,那邊郭二流子已經大喊道:「好你個小娘皮,你設計陷害我!官爺,村長,不是這樣的,是田娥,她主動勾搭得我,她早已是我的人了,我幾次三番想求娶她,卻被她拒絕,只因她嫌我家貧,想找個更高的枝攀著。這回的事,也是她攛掇我做的,她原話就是我花五錢銀子請官爺們過來作證,若有意外,她便裝作路過的樣子,來為我作證。等土地落了戶,咱們轉手賣筆銀子,又或是拿著土地去她家提親,她娘指定會答應的。我這才信以為真,做出這種事來的呀!」
不等在場諸人從這番大氣都不喘一下,內容又長又石破天驚的話中回過神來,田娥已放聲大哭,無比委屈道:「都到如此地步了,你還不放過我,我一個尚未出門,清清白白的女兒身,你怎能在大家面前如此編排我!我還怎麼活呀,我活不了了。」
說著,她左右望了望,見右邊有處大石,哇地一聲便沖了過去!
「田娥!」
說時遲那時快,陳巧娘也不知從哪爆發出一道大力氣,用力扯住其後背上的衣裳,將其用力地拉了回來。
這才免去了一場血光之災。
眾人紛紛鬆了口氣。
「你個傻姑娘,郭二流子是什麼人,這十里八鄉哪個不知?方圓十里,但凡長得漂亮些的姑娘,哪個沒被他肖想過,有那與他說過一句話的,也都被他編排成愛慕過他的,與他眉來眼去的?哪有人當過真?若都與你一樣為了名聲便去尋死,那棺材鋪的掌柜都要忙不過來了!」陳巧娘勸慰道。
田娥聽了,只趴在她懷裡,泣不成聲。
一幫男人看了,都不禁將方才所聽見的事給忘了。
韓官爺身邊另外一個年紀較輕的官爺更是氣得臉都紅了:「女子的名聲何等重要,怎容你這般胡亂攀咬!再不老實,抓你回去,賞你一頓板子!」
「我,我也是一時鬼迷了心竅。」見大勢已去,郭二流子很果斷地放棄掙扎,從善如流地交代道:「官爺,我,我錯了。」
小娘皮,似這等官司,頂多賠些銀錢,若扯上人命,那就不值當了。容他先認慫,待風頭過去,他再回來教訓這些害他的人,尤其是那小娘皮!
「那就帶回去。」韓差爺冷冷地說,與另外那位一起,過來接手了郭二流子的扣押。「按大秦律,意圖私吞他人土地者,罰與土地價值相等的三倍銀,流四百里,服勞役三年。」
郭二流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怎會如此之重!官爺,這只是四畝荒地啊!我又沒有殺人放火!」
韓差爺冷笑:「自從前些年荒地被占一案發生,導致各地百姓對開荒一事消極慢待,聖上非常不滿,特命相國修的新令。唯有嚴懲那些妄圖不勞而獲的小人,才能讓真正腳踏實地的百姓放膽開荒。恭喜你,正好趕上了。」
郭二流子如霜打的茄子般,失魂落魄地被二位差爺帶走,留下劫後餘生,欣喜若狂的何曾光對天道:「聖上英明啊!」
陳巧娘也是滿臉喜色。
何村長一邊道著恭喜,一邊差遣長子去幹活。他則留在原地,看著這片被開墾得有模有樣的土地,滿臉欣慰地對何曾光道:「早些年,若有人對我說,第一個來這片地開荒的是你何曾光,老子一定會讓他去跳河,清醒清醒。」
何曾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叔,我哪有那麼不堪。」
「你沒有那麼不堪。」何村長老神在在地改口:「你從前比我現在說的,還要不堪。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如今自己清醒了,比什麼都重要。我想何三哥若泉下有知,也會心安。」
提到逝去的父母,何曾光便不說話了。
在陳巧娘的安慰下,田娥漸漸不哭了。「今日謝謝嫂子了,往日,我還對你出言譏諷過,真是不好意思。還望嫂子不要與我一般見識。」
倒真叫陳巧娘對她夸目相看了,如她所說,往日,田娥遇見她的時候,從來一副趾高氣昂,瞧她不起的樣子,她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卻不想今日,她又是不願意和郭二流子同流合污來坑害自家,又是勇敢地站了出來,主動交代郭二流子的壞事,還為她說話,陳巧娘不禁想,興許當真是自己對她了解得不夠?
其實田娥還是挺好一小姑娘。
「不打緊的,都是鄉里鄉親的,平時說話,誰都沒個把門的,笑一笑就過去了。」陳巧娘於是笑著說。
田娥也跟著扯動了一下嘴角,伸手按了按發紅髮腫的眼角,有些遲疑地看了眼還在勞作中的何威文,低聲道:「我今日,也算丟了大臉,還求嫂子不要將今日之事透露出去才好,尤其是我娘,我怕她那火爆性子,萬一聽說郭二流子如此欺我,二話不說便會打上門去,到時再將此事鬧大,我可真就活不下去了。」
陳巧娘一想到她所描繪的那畫面,心下便是一驚,忙道:「你且放心回家,我一定閉緊嘴巴,絕不亂說。」
說完這話,她又覺得有些不對,抬眼看了一圈,才發現男人們都還在場呢。
不過田娥方才音量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之在場諸人,就連開始耳背的何村長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放心去吧,田家的女娃娃。」何村長率先道:「今日之事,我們這的人,誰都不會多說出去半個字。」
有了他這句話,田娥才算是將心放回了肚子裡,喜不自勝地沖何村長道:「多謝村長,多謝何家大哥,嫂子。」
話落,幽幽地看了一眼自顧自地埋頭苦幹,從始至終都不曾看她一眼的何威文,只是她這一眼,又好像拋給瞎子看一樣,誰都沒有注意到。
她便也無法再說任何話,告了辭,便原路返家。
到此為止也好,如今她既擺脫了郭二流子的糾纏,又與何家盡釋前嫌、重修舊好,一石二鳥之計已然圓滿。
至於那不解風情的木頭,反正數年來也不見他開口多說什麼閒話,想來日後也不會多事。
她這般想著,婷婷裊裊地去了。
——
何威文不多時便將確切的土地大小給丈量完了,連帶著何曾光即將開好的地方,不多不少,剛好四畝。
何村長便當場掏出紙筆,寫下文書,按了印章與手印後,交與陳巧娘。
後者眉開眼笑:「明日一早我便去縣衙,將這事辦了。」
「越快越好。」何村長切切囑咐道:「去的時候也不要著急回來,多打聽打聽此事如何處理。你們也都聽到韓差爺對郭二流子說的了?他今天做的事,得賠你們與這土地價值相等的三倍銀。郭二流子這些年靠著坑蒙拐騙,攬了不少錢財,你們仔細立好文書後,切記,順道請差爺為這片田地估一估價。」
雖說受了一番驚嚇,可到底沒出大事,若還能得些銀錢作為賠償,那真和天降餡餅沒有兩樣了,何曾光兩口子很是高興,沒有不應的。「多謝何叔了。」
「都是親戚,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見外什麼。」何村長笑著說完,招呼幹完活後,便坐在一旁,沉默寡言的大兒子:「走了!」
等到父子倆的身影消失在小道上,何曾光才與陳巧娘相視一眼,雙雙吐了口氣。
「孩子他爹,真懸吶!幸好咱們聽了大老爺的話,及時喊了村長來。否則別說你這些天白幹了,只怕還要被差爺們抓走。我看郭二流子那壞胚子,還想倒打一耙,說你搶占他的地嘞。」陳巧娘一臉後怕地說。
經她提醒,何曾光也同樣想到了那新改的律條之嚴苛,也情不自禁露出一致的後怕之色。
好傢夥,就差那麼一點點,要賠償、流四百里,服三年勞役的就是他了!
「這該死的郭二流子!」他氣不過地怒罵:「黑了心肝的玩意,差點害死老子。不行,你明早早點去,最好再帶上阿茗,那臭小子比你機靈,心也比你狠,你帶上他一起去縣衙辦事。否則我怕你遇上郭家那老太婆,被人家一哭一鬧就心軟,輕輕放過了。」
陳巧娘剛想說兒子是要讀書的,年紀又小,不好摻合進來。可是聽完男人後半句,想到郭家老太的做派……
能把唯一的兒子養成個二流子,那老太本身也是個混不吝的,若如男人所說,被她纏上,她能否應付得來,還真不好說。便點頭同意了。
翌日天不亮,何家人便早早起來,吃過飯後,何曾光繼續奉『大老爺』的命令開荒,何月香照舊留在家中,理理家務,做做繡活。陳巧娘則帶著兒子,摸黑趕到鎮上,又花了兩文錢坐了牛車,來到縣上,熟門熟路地找到了縣衙。
公婆去世以後,家裡日子越來越難過,都賣出去快二十畝地了,這縣衙,她也是來過兩次的。
只是每回來,那高大的朱門,和高懸的匾額,總會讓市井小民如她,心生敬畏,不自覺地感到拘束。陳巧娘吞咽了一口口水,深深呼吸好幾次,才穩住自己,對兒子道:「走吧。」
循著記憶找到負責此事的官房,只見今日坐於桌後的理事人,恰好是昨日見過的韓差爺,陳巧娘暗道走運,笑容比往日更殷切三分:「韓差爺,原來今日是您當值,真是巧了。」
韓差爺也認出了面前的婦人,放下正在書寫的紙筆,抬頭笑道:「這幾日都是我當值。你是來登記造冊的吧,可有村長文書?」
「有的有的。」陳巧娘趕忙將帶的東西遞了出去。
核實過村長印章的真偽之後,又對過何曾光一家的戶籍,他找出何家村相關的卷宗,找到何曾光的名字。
在其名下,加入土地大小、位置,註明是他自己所開之荒地。陳巧娘意思意思地交了一錢銀子,便得到了一紙嶄新的地契。
家中田地,便正式多了四畝。
捧著蓋有官府印章的地契,陳巧娘喜極而泣。「多謝差爺,多謝了。」
韓差爺笑得溫和,絲毫不見昨日面對郭二流子時的冷峻肅穆:「舉手之勞罷了。對了,我昨天說朝廷想讓大傢伙多開荒並非虛言,自五年前江東叛亂平定,天下難得太平,人口激增,土地便不夠種了。你們呀,若空得出人手,只管開荒,若有郭二流子一類的心懷鬼胎之人,想不勞而獲,欺負你們,你等就只管來官府報案,自有我們替你們做主。」
陳巧娘聽了,自是千恩萬謝,卻不敢一口應下。
畢竟,眼下家中能幹地里重活的,只有她和丈夫兩個人。
她是個女人,力氣和精力實在有限,肯定是要以自家那十畝地為重的,至於丈夫,她說不好,那要看『大老爺』的意思。
「差爺,那昨日的郭二流子如何了?已被縣尊大老爺判刑了嗎?」
稚嫩清亮的童聲響起,韓差爺這才注意到跟在婦人身邊的小童。
他比瘦小的婦人還要矮上一個頭,身著普通短打,膚色不像所有農戶小娃一般黝黑,非常白淨,五官也生得精緻,尤其一雙眼睛出奇得亮,看著他時,眼裡也沒有一般孩子的怯意與畏懼。
只一眼,他就知道,這孩子是個有膽色的。
他生平最是欣賞這樣的人,哪怕這只是個孩子。
韓差爺臉色愈發柔和:「這等事,也要不了縣尊大老爺親判,昨日我與另一名兄弟就在現場,都是證人,他也親口認罪。如今你們也將土地落戶好了,價值一明了,只要咱們的師爺過目了,他就跑不了。到時,他的賠款我也會親自送到你們家去。」
「那真有勞了。」陳巧娘無不感激地說。
何月茗也認真行了一禮:「多謝差爺大公無私。」
這是純正的書生禮,韓差爺雙眼微亮,問:「可曾讀過書?」
何月茗回答:「小子剛剛啟蒙,跟著村裡的何秀才在讀書。」
「秀才啊,不錯。」韓差爺點點頭:「好小子,讀書識字或許眼下對你幫助不大,可人要想走得高,走得遠,胸無點墨是不成的。」
「小子謹遵差爺教誨。」何月茗十分謙遜道。
陳巧娘看著面對差爺,尚能穩重得體的孩子,一臉與有榮焉。
又說了幾句話,母子兩人便極有眼色地告辭出去了,畢竟人家韓差爺桌上還有一摞高的文書,顯然還有不少公事要辦,他們不好耽擱人家太久的。
就在陳巧娘心說幸好一切順利,甚至都沒有遇上那傳說中極其難纏的郭大娘時,一出縣衙大門,就見一位五十出頭,生得膘肥體壯,一臉富態的大娘迎面而來。
雙手被緊緊抓住的片刻,陳巧娘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不該念叨!硬生生把人念叨來了!
「你就是何曾光家的媳婦,叫巧娘是吧,我記得,我和你爹還是一個村子長大的呢,按輩分,你得叫我一聲嬸子。」郭大娘先是攀近乎,然後掉著淚道:「好孩子,我們家景東也是遭了賊人攛掇吶,他這孩子,從小就心善,就是耳根子軟,經不得人說,在外頭叫那起子小人給帶壞了!好孩子,事情的經過,嬸子都聽說了,嬸子也到牢里見過了景東,他跟我說啊,一切都是田娥那賤蹄子的詭計,她是想一下子就害了我們兩家人,你可不能上她的當啊!」
她噼里啪啦一頓說,陳巧娘終於知道,郭二流子那流利的口才是從哪學來的了。
敢情,是家學淵源吶?
「大娘。」眼看她就要說出成年人那點子齷齪事,她看了一眼身邊年幼的兒子,不得不出言制止。「這件事,到底是郭景東自己的主意,還是有旁的主謀,我相信縣尊大老爺會查個明白,還咱們小老百姓一個公道的!」
她試圖掙開郭大娘的桎梏,卻不想,自己說的這番話,引得她越發激動。
「不成啊,縣尊大老爺根本不肯見我,我聽負責的差爺說人證物證都在,要是你們作為苦主,不主動放棄追究,景東就逃不了責罰。巧娘,大娘求求你,大娘早年守寡,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才把他養到這麼大。他身體又不好,自小就弱,哪受得了被流放四百里,那可是四百里!再服上三年勞役,哪還有命在!若他撐不住,跟其他人一樣,沒在了半路上,你讓大娘以後可怎麼活啊!巧娘,都說你是個善心的,你就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她哭得撕心裂肺,陳巧娘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道冷冽童聲響了起來,兩人同時轉臉望去,只見何月茗稚嫩的臉上滿是漠然,他緩緩開口,吐出來的話,字字冰冷:「倘若昨日你兒子陰謀得逞,今日在裡頭等著被判刑的,就是我爹。被流放、服勞役的,也會是他。恐怕此刻,在大街上如此哭訴的,會是我娘。若真如此,你和你的兒子是否願意高抬貴手,放我們全家一條生路呢?」
郭大娘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的嘴唇動了動,還沒想好要如何回應,何月茗趁此機會,用力將她雙手掰開,將母親護在身後,與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又接著道:「你說你早年守寡,獨自拉拔他一人長大,那你有沒有想過,若今日落難的是我爹,我娘難道就不是一個人了?何況她要帶著的,還是我和我姐姐兩個人。」
「要說可憐,大家彼此彼此,可我們誰也沒想要去害別人。你兒子之所以進去,是他罪有應得,他要害人,結果被差爺們人贓並獲!我們沒被他害死,不是他手下留情,而是我們命好,遇到貴人相助,為我們主持公道。如若不然,我們早就被你兒子生吞活剝了!」
「我們才是苦主,為什麼要可憐他這個想害死我們的人!」
「看看你穿的衣裳,是上好的綢緞吧?頭上還有金釵,可見你們過得比我們強多了!」
「即便如此,你們還要來害我們,這便是夫子說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們沒什麼好可憐你們的。」
「所以你要求情,請找縣尊大老爺,不要來為難我娘!」
說著,拉起母親便走。
郭大娘回過神來,急忙追趕,攔住二人去路,求情不成,又被小童如此羞辱,她的臉面也掛不住,索性也不裝了,叉著粗腰,惡聲惡氣道:「屁大的小子,也來管老娘的事,大人說話,有你插嘴的地方嗎!」
跟小輩的擺完譜,看了眼明顯就比小子好拿捏的陳巧娘,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又軟了下來。「巧娘啊,你也別怪嬸子,我這也是沒辦法了,你就……」
何月茗又道:「郭大娘,我雖是小子,可也是個男子漢!你不要看我娘好欺負,就總對著她說話,有事,你找我談!」
「張口閉口就要我們可憐你,怎麼可憐你呀?你那兒子,誰不知道他是這地頭出了名的二流子,他這回平安無事出來了,能跟我們善罷甘休?」
「反正是結了仇的,你也不要在這裝模作樣了,這事兒,我們家不私了。他郭二流子犯了罪,就該由官府懲處,這是大秦律白紙黑字寫的,誰都不能漠視。你要真想救你兒子,就去找個狀師好好讀讀律法鐵條,看如何才能自救。」
說完這話,他拉著母親快步跑了,二人真跑起來,體型龐大、靠著兒子這些年得來的不義之財,養尊處優的郭大娘如何能追得上?
只能氣喘吁吁又極度不甘地看著母子倆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人海之中。
她叉著腰,口中污言穢語不斷,一旁路人都不免奇怪地看著她,並繞道而行。
而此時縣衙大門旁的角落裡,一人留著美須,相貌俊美,年紀不過三十左右的青年看著母子倆離去的背影,頗為好笑地對身邊人道:「這孩子倒是有趣,小小年紀,言辭犀利、觀察入微,且深知律法之威嚴,強過許多人吶。」
「現在看來,確實是根好苗子。」美青年身邊的不是旁人,正是韓差爺,他跟在青年身側,隱隱落後半步,二人身份顯然有高低之別,他回話的語氣也很是恭謹:「只希望他能好好讀書,有朝一日,能進得官場,成為我朝又一棟樑。」
美青年喟嘆一聲:「希望吧,棟樑之才,可太難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