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夥計

2024-11-16 11:39:25 作者: 心珠
  後院, 丹房中

  擺滿草藥的架子靠在牆邊,中間半人高的丹爐中散發出淡淡藥香。

  有一個人坐在爐旁,他坐得十分端正, 俊美的臉上正經嚴肅,漆黑的雙眸注視著爐內,平靜又專注。

  以他為中心,屋內有一種異常肅穆的氣氛圍繞,讓人不知不覺便被感染。

  時間靜靜流逝, 那人仍然一動不動的看著丹爐,錦衣上的銀紋流轉時才能感覺到一絲活躍。

  此時爐內的丹藥漸漸成形,丹蚩抬手, 修長的指尖輕拈, 掐了一個簡單的收丹訣。

  掐完,微弱的光芒閃爍,爐內的丹藥像受到牽引般突然躍起,挨個飛入他左手托著的藥瓶中。

  接著丹蚩又快速在上面施加了陣法保存,然後, 周身的氣息突然一散,有些隨意的將藥瓶放在地上,在他身邊, 地上已經擺了一排各種瓶子。

  揮手將丹爐重新清理乾淨, 抬眼環視周圍的架子。

  眼睛掃來掃去, 半響,突然有些懶懶的抬手,倚著下顎, 眼帘微闔, 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手指從取下來的藥材上一一划過, 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沒想到看不到道侶,他現在做什麼都無趣。

  懶懶的抬眼,想到什麼,揮了揮手,下一刻,一道女子的聲音突然在丹房內響起。

  「丹師,晚晴有事請見」

  丹蚩抬了抬眼皮,看向角落的傳訊符。

  

  看了一會兒,有些慵懶的站起身。

  「進來吧!」他隨意的吩咐道。

  不知道那個夥計有什麼事。

  看著地上堆著的藥材,再次揮手,散落一地的藥材全部回到架子上,分門別類,一絲未差。

  做完這些,丹蚩才慢慢的踱出藥房,不緊不慢的往外面的庭院走去。

  庭院中,已經有三個人在等著。

  除了他的夥計,還有一個孩子和一個女人。

  丹蚩掃了一眼,看向他夥計。

  傅晚晴上前,輕聲匯報之前的事情。

  聽完她的話,丹蚩再次看向多出來的那兩人。

  發現那個小孩同樣在看著他,見此挑了挑眉。

  阿飛緊緊盯著他,知道這是大夫說的能救他娘的人。

  此時上前一步,直接問道,「你能救我的母親嘛?」

  丹蚩掃了一眼他說的人,用靈力探了探,思考片刻,點頭,「可以」

  阿飛眼中瞬間爆發出灼熱的亮光。

  丹蚩看得有趣,「但是救不救,要看你能付得起什麼東西?」

  「只要你能救我母親,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阿飛立刻道。

  這話好像有些耳熟,丹蚩眨了眨眼。

  似乎看出他的不以為意,阿飛抿了抿嘴,「我娘告訴過我,不能輕易接受別人的恩惠,若是受了人恩惠,就必須要回報」

  「娘對我很重要,你若能救我娘,什麼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你。」

  這時丹蚩臉上才有了一絲興趣,讚賞的看著他,道,「沒想到你這個年紀便懂得這些道理,不錯,你娘教你的很對。」

  這是他來這裡這麼久難得聽到的幾句順耳的話。

  想得到什麼東西自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在他們那裡是人盡皆知的常識,偏偏與這裡好像格格不入。

  現在難得遇到一個明事理的,連帶的看向那個女人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滿意。

  能教給他孩子這些,看來這個女人是很識時務的人。

  鬱結於心,心神受損

  普通人的心結,若要對照,應與他們修行時遇到的心魔相似,修行者度不過心魔,輕則修為停滯,重則散盡修為危及性命。

  不過真的因為心魔而丟命的修行者還是很少見的,畢竟修行之人感情淡漠,很少有能真正牽動他們心神的東西。

  丹蚩看了看那女人,就是不知道她是怎麼把自己弄得心力衰竭的。

  人的身體中最重要的是精氣神,修行者遇到這種事,被心魔消耗的是法力,精元,而普通人沒有經過修煉,耗費的便只有自己的生命力,待到流盡之時一生自然也隨之到頭。


  但是兩者卻有一共通之處,無論哪種,要想完全解決問題都需要遇劫者自己闖過這關。

  修行者克服心魔後自然心境上升,之後稍微靜心調息便可修為大漲,一日千里,外人不用做什麼,也幫不上什麼忙。

  至於普通人…

  「我可以將她受損的心神補好,也可以保證她活到百年之後,但是我的藥只是保住她的命,要想完全痊癒,還要看她自己。」

  阿飛看向他,詢問。

  丹蚩想了想,道,「用你們這裡的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

  「我只管保命,至於她之後是行屍走肉還是健康快樂我就不負責了。」

  說完看向他,問,「你怎麼決定?」

  「請你救我娘」阿飛看著他,仍然堅持道。

  丹蚩滿意的笑了。

  「我做交易,向來公平」他道。

  雖然這裡的人好像都不怎麼信。

  「你該知道,拖到現在她的體內已經油盡燈枯,機能衰竭,便是能立刻解開心結不再繼續耗損心神,以她的身體狀況也撐不了兩天,我救她相當於給一個垂暮老人延命,你應該知道這件事的困難」

  「我知道」阿飛點頭。

  「很好」

  丹蚩滿意的點頭,要不是看他順眼他才懶得解釋這麼多。

  他每次做生意明明都非常公平,結果那些人還總是不甘心,想賴帳。

  這樣看來還不如一個孩子。

  阿飛猶豫了一下,看著他開口,「我身上沒有東西付診金」

  丹蚩打量了他一眼,贊同的頜首。

  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洗得很舊的衣服,還被劃了幾道口子沒有補。

  帶了什麼一目了然。

  「那便賣身於我,供我差遣」丹蚩道。

  他自從來到這裡就沒見過有付得起診金的,對此已經十分熟悉,因此熟練的開口。

  阿飛聽見他的話身體頓了頓,半響,開口,「可以,需要我做什麼?」

  被這樣一問,丹蚩倒愣住。

  看了看他,面上沉吟起來,這倒是有些難辦。

  這么小,好像幹不了什麼活。

  再次仔細打量他,眼睛看向他腰間掛著的鐵皮,突然問,「你學劍?」

  阿飛握緊手中的劍,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遲疑的點頭。

  說是劍,那其實只是一個鐵片,在上面裝了兩塊軟木,實在非常簡陋,說劍其實真的有些勉強。

  但是在場的兩人卻好像都沒有這個意識,互相對視著。

  丹蚩看著阿飛,突然道,「練兩下我看看」

  阿飛這回卻猶豫起來,語氣有些為難道,「我不會,我的劍不是用來看的」

  他的劍招都是在捕獵食物的時候練成的,他不會表演。

  說完抬頭,看著丹蚩眼中有些緊張。

  誰知丹蚩這時卻突然間笑了,他似乎想到什麼,表情在那瞬間變得非常柔和,連身上的氣息都跟著愉悅起來。

  他看向阿飛,贊同道,「劍確實不是用來看的」

  「那…」阿飛詢問的看著他。

  心底卻鬆了口氣,幸好沒有因為他連累母親。

  想著看向旁邊的母親,那雙眼睛還會再睜開,還會繼續溫柔的看著他,阿飛眉眼微微彎起,眼神變得期待。

  丹蚩低頭看著地上,那裡有幾片落葉,他突然抬手,一陣風平地而起,其中的一片樹葉被捲起向對面疾射過去,帶出一陣勁風。

  看著迎面飛來的樹葉,阿飛先是一驚,然後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像是盯著獵物的野獸,手中的劍也同時刺出,風停,那片樹葉穩穩的掛在劍尖上。

  丹蚩笑了,再次抬手,接連不斷的葉片跟著飛過去。

  阿飛氣息下沉,眼睛死死盯著飛過來的樹葉,手腕用力,捅,刺,劈,將近身的樹葉一一揮落。

  他的劍法還很稚嫩,但是手卻很穩,每次出手都很準,也十分狠,好像那些不是樹葉,而是一隻只的猛獸,要用盡全力去搏鬥。


  試了幾輪,丹蚩滿意的停下。

  基礎打得不錯!

  想到什麼,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一把將阿飛拽過來,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

  「不錯」

  丹蚩放開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被放開後阿飛有些不自在的往後退了一步。

  丹蚩想到自己剛才的想法,頓時臉上帶笑的開口,「我救你的母親,然後你賣身於我,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覺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是阿飛還是沉默的點頭,「好」

  只要能救娘,無論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丹蚩心情頓時更好,扔給他一瓶丹藥,道,「每天餵你母親一粒」

  「謝謝」阿飛握緊藥瓶,感激的道謝。

  此時他的臉上是純粹的喜悅。

  來到他母親身邊,將藥餵給她,看到他母親立刻好起來的臉色,阿飛回頭,看著丹蚩再次堅定的說了一遍,「我很感謝你願意救我娘,以後我的命就是你的。」

  丹蚩看著,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你的天賦不錯,很適合學劍,若有朝一日,你可以練至劍道大成,那時我便放你離開。」

  阿飛直直的看著他沒反應過來,表情不敢相信又有些疑惑,顯得呆呆的。

  丹蚩笑了笑,也沒有解釋。

  「劍不錯,好好練劍。」他道。

  好心情的轉身,又想到什麼,對旁邊的傅晚晴吩咐,「你找點活給他干」

  雖然他發現了這小孩有別的用處,但是在那之前也不能白養著。

  他從不養閒人。

  說完逕自回了丹房。

  這些天,來看病的人突然發現濟仁醫館裡多了一個新夥計,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

  絕色佳人,楚楚動人,嬌弱可人,恨不得讓人拿出所有的詞彙來讚美。

  可惜美人已經有了孩子了,孩子還不小,而且還很兇。

  凡是敢靠近她娘的人,都會立刻像狼崽子一樣兇狠的瞪過去。

  不知道這濟仁堂老闆哪裡找的,兩個夥計都是美女,簡直讓人羨慕。

  白飛飛醒來之後,便留在店裡,每天坐在櫃檯前賣藥。

  但是她卻有些沉默,總是看著阿飛發呆。

  這日,歇業之後,傅晚晴看向櫃檯。

  看到她又在看著阿飛出神,眼神暗了暗,沉默了片刻,突然起身走過來。

  到了近前,她加重腳步,在白飛飛轉頭後,臉上掛著溫柔明媚的笑容,輕聲笑道,「幸好這些天有你,之前我一個人時實在是手忙腳亂,將帳目都弄得一團亂,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吧!」

  「沒有很亂」如水的眼中微微波動,白飛飛看向她,柔柔的淺笑垂眸,「是我要感謝你們收留我和阿飛才對。」

  傅晚晴頓了頓,突然道,「阿飛,他很在乎你。」

  白飛飛頓了頓,轉頭看向她。

  傅晚晴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輕聲道,「為了給你看病,他跑了很多的醫館。」

  「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就那樣扶著你,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即使再艱難,他也沒有放棄。」

  「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麼,但是,阿飛他值得你為了他活下去。」

  傅晚晴看向她,明媚的眼眸毫不遮掩的表露出她的情緒。

  白飛飛看著她,微微有些出神。

  她於恨中誕生,一生便是為了報仇而存在。

  曾經的她經常幻想死亡的快樂,對那時的她來說,她是為死而活,她的生命中只有兩樣東西,一個是恨,另一個則是報仇,這兩樣組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除了這些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活著,明明活是那麼的痛苦,明明死才是解脫。

  後來…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生既不幸,斷情解恨

  白飛飛閉了閉眼,她是不甘的。

  她痛恨失敗,她也不允許自己失敗,偏偏最後敗得一敗塗地。


  在愛情中敗給另外一個女人,這是她不能忍受的,但是為了那滴水之恩,她又不能去報復,沒有人知道她的痛苦。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她那麼恨,恨得耗盡了她一生的精力。

  感覺自己撐不下去的時候,她心裡那瞬間是解脫的,但是…

  濃濃的不舍卻縈繞不散。

  白飛飛微微側過頭,靜靜的看著那邊,阿飛正拿著藥碾將曬乾的草藥碾碎,他做得十分認真,也很賣力,額頭微微滲出了細汗。

  白飛飛突然開口,語氣有些茫然,「待我覺得自己不行了時,其實我心裡非常不放心阿飛。」

  傅晚晴看向她。

  白飛飛淺淺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這孩子雖然聰明,但是太過單純,若是在江湖上,必然要吃足苦頭才會成長。」

  似乎是感受到她們的視線,阿飛轉頭看過來,臉上仍是沉默不語,但是看到白飛飛時,本來沉寂的眼中突然亮起微弱的火星,然後迅速升騰起溫暖的火光。

  白飛飛怔了怔,緩緩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見此阿飛眼中火光更亮,顯出幾分孩子的可愛。

  自從白飛飛醒來後,他便一直如此,每次看到活生生的娘親站在面前,周身的快樂便快要溢出來。

  白飛飛又如何感受不到,就是知道才更加複雜。

  傅晚晴還要說什麼,她不知道看到什麼,身上的氣息突然變得更加溫柔,語氣有些釋然,輕聲道,「其實,或許這樣也不錯。」

  白飛飛釋然的笑了笑。

  她再次醒來時是有些茫然的,但是還未等她沉浸其中,便看到了阿飛那麼高興的眼神,她心裡又有些異樣的感覺。

  在她的記憶中,這孩子從未這麼快樂滿足過。

  白飛飛的母親恨她,教給她的也都是恨,她不知道別的母親是怎樣的,但是對於阿飛,對著這個她擅自帶來這個世界的孩子,她是有愧的,所以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溫柔對他。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但是閉上眼前,她心裡想的是對阿飛的不舍。

  「他很懂事」

  傅晚晴跟著看向阿飛,他的神情專注,做的極其認真,但是間隙時總會轉頭往這邊看一眼,然後眼神便會瞬間變得很滿足。

  「他很怕失去你」

  白飛飛自然明白。

  或許,那些失敗,不甘,仇恨,也應該隨著她的那些情和恨一起埋葬了吧!

  她現在只要能看著阿飛健康長大就可以了。

  見此,傅晚晴高興的笑了笑。

  感嘆,「阿飛性情堅韌,他是個好孩子。」

  聞言白飛飛笑了,想到什麼,說,「曾經我一直想讓他出人頭地,對他很嚴厲。」

  曾經她擔心自己走了之後阿飛自己無法生存下去,所以一直讓他獨立,也過早的磨滅了他屬於孩子的天性。

  「如今…」白飛飛突然笑了,「沒想到我還有機會能看著他長大。」

  曾經她沒有機會,以後卻可以親自護著他,看著他成長。

  她現在仍然不知道為什麼要活,但是如果她的孩子希望她一直陪著他的話,她願意滿足他。

  在阿飛再次看過來時,白飛飛對他溫柔的笑了笑。

  想到什麼,轉頭問傅晚晴,「對了,醒來這麼久還未感謝丹師的救命之恩。」

  聽到她的話傅晚晴卻突然頓住了,她沉默半響突然開口,「對不起」

  白飛飛一怔,眼睛轉了轉,問,「何出此言?」

  傅晚晴神情黯然,垂眸謙然,「如果不是我救不了你…」

  白飛飛看著傅晚晴,眼眸閃了閃,突然打斷她,「我虛長你幾歲,便自稱一聲姐姐吧!」

  傅晚晴一怔,抬頭看向她。

  白飛飛對她笑了笑,看向阿飛,臉上柔弱的表情收起,看起來卻更加溫柔,那是一個母親對著自己孩子的慈愛。

  「我的孩子很堅強」她道,語氣堅定。

  傅晚晴一怔,莫名想起那個孩子也這樣堅定的說過,『只要能救我娘,我能做任何事情。』

  看著白飛飛走過去的背影,傅晚晴看向阿飛,似乎有些明白了什麼。

  白飛飛走過去,伸手仔細的替阿飛擦乾額頭的汗,柔聲道,「這些不急用,慢慢做。」

  「嗯」

  阿飛看著她,高興的答應了一聲,卻又埋頭繼續往藥碾中放了一把草藥。

  見此白飛飛笑了笑,沒再管他,只是站在邊上靜靜的看著。

  (本章完)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