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藝始終印象深刻, 記得初見時她的蓬勃生機，記得長輩過來時她的活潑有趣，記得大談遙遠夢想時她的耀眼奪目。
短短几年, 黎岩似乎變得自卑又敏感，曾經對著一顆小石子都能感慨半天的女孩，隨著年齡不斷增長，逐漸沉默寡言。
回想那時照亮她的光，仿佛是一場甜美的夢, 名為童心的果實茂盛生長，充斥在每一個角落。
長大，真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
鄭思生遲鈍地意識到此刻兩人之間低沉的氛圍, 眨巴著眼睛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李欣怡原本正在專注看書, 沒仔細聽對話內容，耳邊同桌原本大聲吵吵的聲音突然變化，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轉過頭時，映入眼帘的便是後面兩人雙手相交，含情脈脈地對視。
李欣怡：「……」
她按住鄭思生的肩膀, 手腕翻轉將她轉過來。
「你別打擾她們。」她無語地說。
鄭思生愣愣點頭。
只剩下她們兩個人，黎岩深吸一口氣，壓下呼之欲出的情緒。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溫藝的話, 但似乎此時應該說上一句：「……謝謝。」
視線躲閃, 不敢看溫藝的眼睛。
「你不喜歡唱歌嗎？」溫藝嗓音淡淡的, 像是隨口一問。
黎岩頓了頓。喜歡啊，她想。
但她直盯著前方，搖了搖頭。
溫藝另一隻手摸上她的右側肩膀, 將她整個人掰了過來, 不得不面對她。
「騙子。」溫藝看著她垂下的睫毛, 說。
黎岩鼻尖猛地一酸，眼淚差點要一齊湧出來。
眼眶已經濕潤，但在滴落的前一秒，她再度深吸一口氣，將喉間的委屈吞咽下去。
她沒有抬頭，但溫藝似乎有所感應，溫熱的手一路向上，撫在她的側臉。
溫藝的手腕托在黎岩的下頜線處，食指覆蓋住微微濕潤的眼尾。
輕輕一動，黎岩就順勢抬起了頭。
掌心溫溫的，卻燙得她臉頰都紅了，多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內心也成了一團亂麻。
兩人此刻的姿勢，溫藝看起來更像掌握主導權的那一個。只是她表情淡淡，話語和眼神間卻充滿了哀求。
「你願意說給我聽嗎？」
多年飄忽不定的心終於找到了短暫的棲息地，落在溫藝的眼睛裡。
「我……」黎岩張了張嘴。
對面的人眼眸溫柔而沉靜，好似就算被拒絕也沒關係。
黎岩睫毛顫動。這是她第一次，想認輸了。
「……好。」她輕聲說。
黎岩面無表情，短暫地描述了一下以前做過的夢，以及為什麼選擇從那個美好的夢裡脫身。
溫藝只覺得心疼，想要穿越時空抱緊那個受挫的小朋友。
那時的她什麼安慰的話都不需要，只要一個擁抱就能讓她重回信心。
黎岩說著，語調漫不經心，像在講一個不屬於她的故事。
「……不過那時候確實挺自大的，」她笑了笑，「真以為自己天賦異稟，只是可惜無人賞識。」
滿懷希望地渴望伯樂，最後發現自己連馬圈子都沒擠進去。
「不許你這麼說自己。」溫藝咬著下唇，閉了閉眼。
「那我還能怎麼說自己？」黎岩已經調整好心情，此刻胳膊肘撐在桌子上，托著腮幫子偏頭看她。
「說我生來就是為了唱歌，說我最終會整頓音樂圈，說我就是那顆能夠留下歷史的紫薇星？」黎岩翹著嘴角，「現實這樣殘酷，早該長大了呀。」
溫藝的手還放在她的手背上，聞言，有些惱地握緊了她。
恨不得一口咬在她脖子上，讓她痛得說不出這樣輕賤自己的話。
「那你現在知道了，會幫我保密的吧？」黎岩挑了挑眉，眼裡的情緒叫人看不懂。
溫藝抿唇，「你還喜歡唱歌嗎？」
說是疑問句，但似乎已經有了答案，根本不用回答。
「……嗯，」黎岩頓住，張嘴緩了緩，慢慢回答，「喜歡。」
「喜歡就去做。」溫藝很快接話。
「……」黎岩再次微笑，輕聲說，「不敢。」
溫藝低頭，猛地咬在她的胳膊上。
「嘶——」黎岩震驚，痛得聲音都在發抖，「你幹嘛？？」
溫藝沒鬆口，她不想看黎岩這副泄了氣的、渾身散發著無力感的樣子。
黎岩此刻什麼都不想了，只想推著她的肩膀讓她那副好牙口離開，但動作間牙齒與胳膊上的肉產生摩擦，更疼了。
溫藝大有一番不咬掉一塊肉絕不鬆口的氣勢，黎岩怒了，憤憤上下觀察她有沒有裸|露在外的皮膚，想要反咬回去。
結果溫藝包裹得嚴嚴實實，除了頸部以上微微有露出，其他都在厚實衣服的層層保護下。
黎岩遺憾離場。
胳膊上的那塊肉已經麻痹了，痛感之下隱藏著其他感覺，她咬牙細細琢磨一番，竟然是絲絲縷縷的爽感，通過血液一路流向她的大腦。
黎岩懵逼：「……？」
大駭！猛地用力推開她。
溫藝恰好已經鬆口，看著她舔了舔牙齒。
「……你要幹嘛？！」黎岩瞪大眼睛看她。
桌上那隻胳膊在原位置不敢動，因為稍有動靜，被咬的那塊肉感覺會更加鮮明。
「讓你閉嘴。」溫藝說。
黎岩：「……」
被氣笑，「有你這麼讓人閉嘴的嗎？」
溫藝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說：「那總不能在這裡親你。」
黎岩：「……」
「……你才最應該閉嘴。」她閉了閉眼，現在不僅胳膊疼，還頭疼。
胳膊上留下一圈牙印，倒是幸好沒有出血。牙印深深一圈帶著濕潤的痕跡，黎岩看著看著，竟驀地有些臉紅，絲毫不覺得噁心。
「……」黎岩摸了把臉，手遮蓋住下半張臉，抬眼懷疑人生，不想承認自己似乎好像真的有變|態的潛質。
甚至在腦海深處，有個不知名的東西貼心地替她回憶那一瞬間的爽感。
溫藝頭腦一熱咬過之後，又十分懊惱地看著。從兜里摸出兩張乾淨的紙，滿眼心疼地替她擦拭。
「……」黎岩又忍不住笑了，「你這什麼表情，好像這不是你咬的一樣。」
溫藝冷靜過後，聞言，低頭像個犯錯的小朋友，委委屈屈地開口：「對不起……」
黎岩輕哼一聲，不回話。
溫藝等不到她說話就繼續：「我錯了……」
黎岩把頭扭到一邊，不搭理。
溫藝伸出手指，撓了撓她的掌心，「原諒我嘛～」
黎岩：「……」
手好癢，連帶著心也癢了起來，勾得她嘴角止不住上揚。
她扭過來，動了動手，試圖把溫藝的手指撥開。
「你走開。」嘴上說著，但表情完全不一致。
溫藝看得出來，心底泛上甜意，笑著湊近，「你原諒我了嗎？」
「……」明知故問。黎岩輕飄飄瞥了她一眼，故作冷酷地「嗯」了聲。
溫藝不滿足，湊得更近，「我想聽你說。」
黎岩：「……」
數不清在她面前是第幾次的臉頰發燙，黎岩睫毛忽閃，輕輕開口，「暫時勉強原諒你了。」
說完就把頭撇到一邊，只給她留下一隻紅彤彤的耳朵。
溫藝翹著嘴角，盯著她的側臉，越看越心生歡喜。
陳鋒成剛和班主任討論過節目安排，從教室前門走進來，跟恰好轉過頭的黎岩對上視線。
瞥到旁邊笑得燦爛的溫藝，他頓了頓，步子不停，低頭走上講台。
班長有別的事情要做，班上文藝委員的崗位一直是空缺狀態，他又跟老師們關係都好，許多事情都是他代為通知。
「啪啪」重重拍了兩下手，將班上同學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馬上就是最後一次元旦晚會了。」陳鋒成抬高音量，掃視一圈，刻意避開了窗邊的幾列。
「我趁著大課間跟大家說一下，我們班跟隔壁班聯合出一個舞蹈，有誰想要參加的嗎？」
他專門停了一會，台下鴉雀無聲，也沒人舉手。
陳鋒成毫不意外，他一開始就沒覺得有人會主動報名，就算有人想要參加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下舉手，那樣太引人注目了，稍不注意就容易引起鬨笑。他現在來班上說只是為了走個流程，告訴那些沒有勇氣的人如何參加。
大概還是需要班主任親自私下找人。他低頭順勢收拾了一下講台，將零碎的粉筆頭撿起來放進盒子裡。
似乎毫不在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個位置。
「那有誰想要參加的私下給我發個消息，」陳鋒成想了想，補充道，「歌曲已經選好了，還挺炫酷的。」
他停頓一下，「是流行歌曲，團體熱舞，還需要幾個會唱歌的。」
班上短暫安靜過後，又重新熱鬧起來。
他說完就沒再管，下台階走向自己的位置，路過黎岩時，餘光瞥見兩人交迭在一起的手。
心底漫上酸痛，刺得他喉間發癢，他咳了聲，走到自己位置坐下。
前面兩人再次看向對方，對視間仿佛向外散出一層屏障。
陳鋒成盯著黎岩的發尾，片刻，垂下眼，隨意地翻起書來。
溫藝朝黎岩挑了挑眉，後者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黎岩無奈：「就這麼想讓我參加？」
溫藝點點頭，眉眼間全是期待。
黎岩抿唇，她已經好久沒唱歌了，聽歌時偶爾忍不住哼兩句也會立刻回過神停下。
她咬了咬下唇內側的軟肉，眸間染上一層暗淡，輕聲說：「我不敢。」
溫藝心底也湧上難過的情緒，似乎兩人此刻心意相通。
她伸手，將黎岩放在腿上的手握住，放在燈光能夠照到的桌面上，握緊。
「相信我，」溫藝看著她，嗓音輕緩，「你比自己想像的要優秀很多。」
(本章完)
作者說:感謝觀看～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