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元宵
謝淵聽著司徒琴罕見嚴厲的嬌斥,而她一雙本就極大的美目更是瞪得圓溜溜的,惡狠狠的看著謝淵。
向來享受著司徒琴的熱情大氣與俏皮,從未被她凶過的謝淵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看著那雙靈動妙目里,怒火下藏著的全是擔憂,他心中頓時有所觸動。
謝淵呼了口氣,裝模作樣的一拱手,低頭道:
「遵命!公主殿下!」
司徒琴本來十分嚴肅,見他這個樣子,頓時在原地發呆,又想笑又想氣,忍不住狠狠捶了他一下,嗔道:
「好好跟你說話呢!還有,不准叫我公主!我永遠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
若是宋清平的話,此時必定會來一句「你就是我的公主」……
謝淵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想到了那個男人。
不過見司徒琴對這個稱謂不太感冒,他笑呵呵道:
「好的琴小姐,你的命令我已經收到!」
司徒琴又是一瞪眼:
「認真點!我在與你說正經事。以你的實力,去對付兩名越過你兩個境界的對手,實在是太冒險了!雖然你最後贏了,可還是……太危險。你就沒想過,萬一你失手了,怎麼辦?」
她說到後來,聲音微低。
謝淵神情柔和,陽光俊逸的真容上現出一絲誠摯:
「我知道琴小姐是擔心我,我也會聽你的,以後能不冒險,儘量不去。不過浮屠塔內空間,西域人勢大,我若躲在一旁,讓他們得到寶物,掉轉頭來對付大離武者,後面會發生什麼,誰又說得清?」
司徒琴默默點頭,算是認同他的說法。
「但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我希望你還是多多考慮自己的安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是你不在了……
「沒人聽我的琴,我會傷心很久。」
司徒琴的美目定定的望著謝淵,仿佛裡面還有許多未盡話語。
謝淵看著司徒琴仿佛能說話的眼睛,心神一顫,半晌無言。
「好,我記住了。」
謝淵吁了口氣,鄭重的回答道。
司徒琴這才展顏一笑,正月里仿佛春花燦爛,瞬間亮了整屋。
她旋即又輕哼一聲,嘀咕道:
「不過你這個人,十分會耍賴!不成,萬一你下次碰到了危險,說不定又耐不住性子要想上去拼殺。我得給你想個法子……」
她只沉吟一瞬,就直接一拍小手,將腰間的玉佩解了下來,塞給謝淵:
「這個你拿去戴著,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
謝淵頓時張眼,這不是在劍穴里救下兩人性命、能抵宗師一擊的那防護玉佩麼?
他當即將其推了回去:
「不成的!堅決不成,這個玉佩太過珍貴,我決不能收!」
「拿著!再珍貴也是外物,哪有性命重要?」
司徒琴眼睛一瞪,不滿道。
謝淵連連搖頭,司徒琴身家雖厚,這東西大概也只有一片。當初在劍穴里玉佩損毀,她當即就要回府補充,說明這等寶貝,她也沒有多的在身上。
能抵宗師攻擊、自動激發的寶貝,謝淵別說見,此前聽也未聽過。
這種東西,不像此世武道所有,大抵也是上古遺蹟中得來的,用一片少一片,他哪能占司徒琴的保命玩意兒?
於是司徒琴堅決要送,謝淵堅決不收,兩人手上齊握著玉佩,推推拉拉起來。
最後還是謝淵強行捏住司徒琴柔弱無骨的小手,給她使勁推了回去,萬分堅決道:
「絕對使不得!這是你保命的法寶,你給我了,我怎麼放心的下?」
司徒琴聽了他話,手上的力道這才小了下來,心中柔和,嘴上卻硬:
「這東西我還多的是……好吧,也不算很多,但你一個我一個肯定是夠的。」
謝淵還是搖搖頭:
「你比我更需要。」
司徒琴噘噘嘴,輕哼了一聲。
她眼睛一轉,又解下脖子上一根紅繩,上面繫著一個翠玉佛像,竟又是一個防身法寶:
「喏,那你把這個收著。這個不如那玉佩,但也能擋三變境的攻擊數次,這你總可以收了吧?」
謝淵見司徒琴又掏出一件寶貝,既是無言,又覺意料之中。
不過他還是搖搖頭:
「不成,你少了這個,只有一件擋宗師的,也不……」
「小瞧人了不是?」
司徒琴哎呀一聲,把手伸出來在他面前晃:
「這些指環,每一個都可擋三變全力一擊;
「這個金手鍊,能辟邪御毒,水火不侵;這個玉鐲子,增強內息,抵禦敵人內力。
「還有這耳環,凝神淨心,不懼迷魂幻術。
「多你這個不多,少你這個不少,你給我好好收著,不然我就真生氣了!」
謝淵看著她身上那些或精緻或不起眼的飾品,琳琅滿目,迷人眼睛。
沉甸甸的,全是金錢的分量和芬芳。
饒是謝淵和司徒琴是這般好關係,也有些咬牙,把她得意洋洋的手摁了下去:
「行了行了,我看清楚了。身上什麼寶貝就給人看,財不露白懂不懂?藏著的法寶才是最好的法寶懂不懂?」
司徒琴笑眯眯的:
「給你看看又怎麼了?你的百變玄兵不是也沒對我藏著?」
她的寶貝不避著謝淵,謝淵之前講述和展示的法寶,亦暴露了許多秘密,讓她心裡很滿意。
雖然故事裡還是有一點點模稜兩可之處,被聰明絕頂的她一下就聽了出來,但她選擇變笨一點。
這樣就是最好的,這樣的謝鏢頭是對她絕不藏私的。
她笑得開心,一把將翠玉佛像吊墜塞給謝淵,然後直接收手背到背後,一副耍賴沒長手的模樣:
「給你了啊!你收好。」
謝淵見她這副模樣,大概不收就真要生氣了,便嘆了口氣,拿著玉佛笑道:
「那就謝謝女施主捐的香火,阿彌陀佛。」
他握著玉佛,感覺它觸手還帶著司徒琴的體溫,鼻翼一動,忽然微微愣住。
似曾相識、不,更進一層……
謝淵頓時覺得這玉佛燙手,特別的燙,甚至讓他的心裡也有些發燙。
他躊躇一下,小心翼翼的說道:
「琴小姐,要不你收回去……換一樣?」
司徒琴正被他裝和尚逗得一樂,聞言嘁了一聲,想都沒想就豪橫說道:
「說送你這個就送你這個,絕不收回,你拿著!」
「……真的?」
「誒,你哪那麼多廢話!」
司徒琴瞪著眼睛,欲要發作。
謝淵只得默默點頭,將玉佛收好。
司徒琴皺皺眉頭:
「怎麼啦?還不想要?你直接戴上唄。」
謝淵有些躊躇:
「還是後面再戴吧。」
「怎麼你今天婆婆媽媽的,哪裡不對勁一樣!都送給你了,直接戴又怎麼了?難不成你還嫌棄這件了?送你玉佩你又不要!」
司徒琴雙手叉腰,十分不滿。
謝淵嘆了口氣,幽幽道:
「嫌棄倒是不嫌棄……是你讓我直接戴的嗷。」
「是又怎樣?」
「那我也戴胸口了嗷……」
「……」
「!!!」
司徒琴雙手叉腰,呆在原地,瞬間變成了一座石像。
然後她的雪白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色,從淺紅直到深紅,就像蝦子被高溫燙熟一般,自臉到脖子根,現在已經是全熟。
看著謝淵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己,司徒琴猛地渾身一顫,「啊」了一聲,雙手將臉緊緊遮住,當起鴕鳥。
「不是,這個,不是……等等,你先別說話!讓我想想!」
「好的。」
謝淵搖搖頭。
過了半晌,司徒琴的嬌軀仍然微微發顫,除了喘氣,一言不發,看來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謝淵輕咳一聲,將玉佛遞還回去:
「琴小姐,你收回去吧,實在要送,換一件也行……」
「你對它碰都碰了,摸都摸了,現在又跟我說不要,有什麼用!」
司徒琴臉還藏在雙手後面,氣急敗壞道:
「輕浮!太輕浮了!」
謝淵麵皮一僵,瞬間感覺到有兩股殺氣衝著自己而來!
他有些惶恐,誰輕浮誰啊!
大小姐,你說的話也太有歧義了!
好在司徒琴喘息一陣,就把手使勁放下,露出後面仍然通紅似猴屁股的臉。
嫣紅上臉,配上花容月貌,倒是別樣動人春色。
她盯著地面,不敢看謝淵,急急道:
「算了!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說了要送,豈有收回之理!你把它收好吧——先別戴,也、也不准想些做些有的沒的!」
別想些有的沒的可以理解……什麼叫做些有的沒的?
你都看了些什麼樣式的話本?
謝淵神情詭異,將玉佛揣進兜里,默默點頭。
兩人相顧無言一陣,司徒琴坐在那裡,連灌了好多杯茶,本來給謝淵準備潤喉的茶水全進了她的腹中。
好不容易臉色平緩了些許,司徒琴閉著眼睛,心中默念:
「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我沒有送過玉佩,玉佩從來沒有出現過。
「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我沒有送過玉佩,玉佩從來沒有出現過……」
連續念叨了好幾遍,甚至都發出了聲音,讓謝淵聽到耳中,哭笑不得。
片刻之後,司徒琴睜眼,好像已經忘了剛剛的事情一般,欲要張口,可是突然卡殼。
看著謝淵疑惑、探尋的眼神,司徒琴囁嚅了一下,問道:
「我們剛剛說到哪了?」
「你送我玉佩防……」
「不是!沒有!那之前呢?」
「哦,講浮屠塔呢。我答應你不要逞強。我也還想多聽聽你彈琴。真的很好聽。」
謝淵微笑著說。
司徒琴的臉色這才恢復正常,感覺小腦袋又能思考了。
「這樣子。後來呢?你說不對勁是哪裡不對勁了?」
「後來……唔,你先看看這些個。我除了這把玄兵,還拿了不少寶藥靈材回來。」
謝淵將行囊解開,就給司徒琴展示。
司徒琴聽說是寶藥靈材,本來興致缺缺,她哪裡會缺這個?
可是看到謝淵行囊里那赤紅的靈芝,品相周正對稱的老參,頓時一愣,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麼大的血靈芝?還有……百年山王參?」
司徒琴露出驚異,說道:
「沒想到還真是有些寶貝!」
謝淵笑道:
「既然琴小姐都說是寶貝,那就真是寶貝了。
「你挑一件。」
「啊?」
司徒琴一臉訝異,指著自己:
「讓我拿嗎?」
「只要你不嫌棄,你就隨便選,算是我從西漠給你帶回來的伴手禮好了。」
謝淵笑呵呵道。
一直都是他從司徒琴那得東西,都沒送過什麼給她,這次難得遺蹟里豐收,自然要有所回報。
不然只進不出,豈是與人交往之道?
司徒琴心中一動,這些可都是難得的寶材,每一樣都對修為大有裨益。雖說還沒到讓她眼熱的地步,但是最近修煉刻苦,東西耗得快,這補氣的山王參,她這兩天正缺,還在著人去買。
但這些東西對謝鏢頭也大有好處,他冒了那麼大的風險才得來的,還要給我……
司徒琴頓時又是開心,又是不捨得要,正要拒絕,便聽謝淵捏著嗓子模仿她講話:
「讓你拿著就拿著,再這樣我就生氣了嗷!」
司徒琴噗嗤一笑,嗔道:
「別陰陽怪氣的,真難聽!行了行了,既然謝鏢頭要請我一遭,我就不客氣啦!正好最近需要這山王參。」
她拿了一株山王參,還是最小的一根。
謝淵猜測她都會拿參,因為她主修內功,而山王參便是補氣聖藥。
不過見她挑挑揀揀的模樣,謝淵搖頭道:
「山王參都給你。」
「不要!我又不是沒有,你也要練練內功!」
「唔,好吧,那血靈芝你切一半……」
「別,我庫房裡還有更大的,沒來得及吃,你要可以給你帶走。」
「……行吧。」
謝淵嘆了口氣,送富婆件有用東西真難,還好她還是挑了一件,勉強算是有來有回。
但是相比這個能防三變境攻擊、還不止一次的玉佛吊墜,這寶藥實在是不算什麼。
謝淵見她不再收更多,也只得放棄,順便和她請教起這些寶藥靈材如何服用最佳。
「血靈芝這等補血聖物,用溫和中性的藥液做輔,直接煮化服用便可,甚至直接啃也沒關係,只要受得住。山王參我這有個好方子……
「……其他的也差不多。」
司徒琴一一講解道,謝淵連連點頭。
他以前都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自然要向有經驗的富婆問個清楚再說。
謝淵送了寶貝,司徒琴收了禮物,兩人心裡都有些開心。
這下回去就可以根據司徒琴說的方子好好調配服用,靜心修行,消化收穫,想來苦修幾個月,實力便能大增,說不定直接摸到氣血二變境的門檻,至少也會大大縮短突破的時間!
現在已是新的一年,本來按之前進度估計,規規矩矩的修行,想要突破境界,恐怕至少得是深秋乃至年尾的事情了。
雖然在氣血蛻變這個大境界中,一年一境已是極為了不得的速度,若有內門弟子如此修行,幾乎又是能引起雲山劍宗上下討論一番的話題。
但謝淵自然想著,能更快便更快。
現在好了,有了浮屠塔里的收穫,配上司徒琴的方子指導,回去肯定進度大增。
不過,回去不回去這個問題……可以再看看。
謝淵正在思索,司徒琴剛好問道:
「好啦,你的收穫我也分享了,這下後面又發生了什麼?你今天和我講話,老是走神呢!」
她有些嬌嗔、有些關切的問道,一雙眼眸好奇的望著謝淵。
謝淵吐了口氣,飲了口茶,慢慢講道:
「後來我化作張山莫名出了塔,西域吃了大癟,宗師們自然對峙,結果那明王就沒憋好話,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謝淵將明王煽動眾位宗師的話一說,也許有意也許無意,反正就是無事也要生非、有事更是歪打正著,有棗沒棗打兩桿的意圖。
結果這棒確確實實、正正好好,打在了他謝淵的頭上。
別家有沒有疑念,謝淵不知道,但若說雲山劍宗的高層已經起疑,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
回到劍宗,初時看似無恙,但李星拓那腹黑的批給他們十九階石台,就大有可說道之處。
謝淵告訴司徒琴,自己悟了劍意,不小心多呆了幾天,讓司徒琴嘖嘖稱奇:
「你是多呆了幾天?讓全宗上下都把你當成焦點啦?」
「也不是很多,誰知他們這麼大驚小怪?連宗師都是。就九天。」
謝淵不無抱怨之意。
確實是其他弟子太弱,宗師太少見多怪,要是劍宗弟子人人都在那能呆個十天半個月的,他哪會惹人注目?
司徒琴聽得呆了一呆,絕美的小臉煞是可愛,關注的第一點倒是很符合她的性子:
「九天?謝鏢頭,你不餓嗎?」
「唔,醉心劍道,倒是無心吃食。不過回來之後,我人都小了兩圈,食量把大廚都給嚇著了,還給宗主報條子。」
司徒琴噗嗤一笑,然後又是有些不可思議:
「九天……我聽說劍峰上劍氣繚繞,尋常弟子待個一時三刻就受不了了,非得實力和天賦俱是頂尖,才能待得夠久。聽說以前不少劍宗弟子喜歡拿在上面攀高停久比試,傷了不少人。你這九天……估計宗內沒幾個弟子能比你更多吧?」
謝淵老實道:
「我回來聽說,只有秦真陽秦師兄可以穩定比我更久,其他宗師境以下,甚少能到九天以上,除非是偶有領悟、或者呆在比自己境界低的地方。」
內門裡二變三變境的弟子若是在十一階石台,自然有能待九天的,但是那未免浪費——
進劍峰的機會難得,誰不想去高處領悟,更容易有所收穫?故而弟子們都是沖高,到自己能力極限便坐下感悟,邊緣之際才容易突破得多。
司徒琴贊道:
「謝鏢頭剛剛入門,直追首席弟子,可以當個次首席也!」
謝淵苦笑:
「琴小姐,別拿我開涮了,我都焦頭爛額。」
「哪裡打趣你啦?真心誇你呢。我平時自己閉門修行九天都難得,你能在劍峰那樣的奇地待九天……想也知道天賦不簡單!我道謝鏢頭是人中龍鳳,也沒想到雲山劍宗上下,怕是找不出幾個比你更出挑的。」
司徒琴聲音有些驚異,不過旋即笑盈盈道:
「我要是宗師長老,肯定也要把眼睛長在你身上!」
謝淵聞言,更是一聲哀嘆:
「我寧願只是芸芸眾生,不入他們法眼……琴小姐,怎麼感覺你不為我擔憂,還在那幸災樂禍一般!真是損友,是謝某交友不慎!」
謝淵有些抱怨道。
司徒琴莞爾一笑:
「我自是擔心你的,你接著講。」
後面也就沒什麼了,謝淵把出了劍峰,劍宗眾人的種種反應全部講出,重點自然是李星拓。謝淵把他的話語幾乎原封不動的給司徒琴複述一遍,然後就全部分享完畢,捧起茶杯潤潤喉嚨,順便等司徒琴的看法。
司徒琴秀眉微蹙,也覺李星拓的反應有些奇異。
她微微一笑:
「的確有些意思,怪不得謝鏢頭你一頭霧水。」
「對吧?」
謝淵見她認同,生出知音之感。
「先說一種可能,他所行所言,皆是表里如一,的確沒有發現你的真實身份。這是說得通的,並且看起來沒有一點問題。」
司徒琴慢條斯理道:
「但是考慮到他是李星拓,是雲山劍宗近百年來最年輕的宗主,進境最快的劍客,有望大宗師的劍仙,雲山劍宗在他手下蒸蒸日上。這樣的人,便是比我父親當年也差不離,就在榜上落後幾位而已。誰要把這等人當蠢貨,那自己才是蠢貨。」
「所以他還是看出些什麼了。」
謝淵感覺司徒琴跟自己的判斷完全一致,吐了口長氣。
「不只是看出些什麼,你的真實身份他看了個十有八九。大概出於某種原因,他不想說破,也沒跟你計較。」
司徒琴蹙起秀眉:
「這就是我不理解的地方了,一個宗主,最忍不了的就是你這種小耗子!怎麼還放你繼續啃雲山的劍經呢?」
謝淵聽她趁機打趣,嘖了一聲,笑道:
「我想不通的也是這點,琴小姐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你可真是我肚裡蛔蟲!」
「呸!蛔蟲多難聽,小耗子比較討喜。」
司徒琴笑罵道。
她沉吟片刻,笑道:
「既然他裝沒看出,你就當他沒看出,繼續回去修行便是。」
「啊?還要頂風作案?」
謝淵心裡有些打鼓。
司徒琴露出狡黠的微笑:
「這樣比較有趣不是?」
「琴小姐,要出人命的……」
「別宗可能會,雲山劍宗可不會,不然我一早就讓你下來了。」
司徒琴笑道:
「最差的結果,不過你被關到山洞裡去,面壁十年。到時候我便出面,幫你求求情……給你換個舒服點的院子!」
司徒琴自顧自笑了一陣,然後才稍稍認真:
「想來謝鏢頭你也是這樣想,不然不會輕易暴露。」
謝淵默默點頭,不怪他,都怪雲山劍宗太正派了!
「依我看,李星拓這樣態度,就是暗示你一切無事發生,還反倒教你遮掩,免得你太嫩。既然宗主大人都這樣做了,你還不老老實實接招,回去當一個好好弟子?」
司徒琴笑盈盈道,眼中閃著大為有趣的光。
謝淵還是猶疑:
「你說的是有道理,李宗主大抵是善意的……大概吧。不過我既逃得下山,何必回去作賭?雲山之外,也是天高任鳥飛的。」
「謝鏢頭,你真的逃掉了嗎?」
司徒琴簡單的一句問話,讓謝淵一個激靈,頓時陷入懷疑。
「我可不是故意嚇你,只是『浮光掠影劍』下,山里山外,對他又哪裡有區別?還是那句話,不要小覷了他。
「依我看,興許你老實回去,還能得他善意。要是你心生逃念,恐怕真沒哪個宗主會放任偷師者跑掉吧?到時候謝鏢頭要靠自己的秘術,和飛龍榜第六競速哦~」
司徒琴似笑非笑、半說笑半認真的點評道,讓謝淵頓時汗流浹背。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謝淵自跟李星拓猜來猜去已經有些繞進去了,司徒琴倒是一句話點醒了他。
李星拓說的那些話,基本就是在告訴他該怎麼做。
本身自己不占理的情況下,別人還這麼體面,已經是難能可貴。
如果自己這都不想體面,那飛龍榜的頂級宗師就要提著大劍來幫他體面了……
謝淵吐了口氣,點了點頭,又聽司徒琴說道:
「說不定不見得是壞事。」
「細說。」
謝淵對司徒琴的聰明伶俐向來欣賞。
司徒琴靠在茶桌上以手支頤,思索道:
「這種事情,開頭不變壞,只要謝鏢頭你老實點兒,別再去惹人家,後面就壞不了了吧?李星拓這是善意來著。」
謝淵微微頷首,好像有點道理。
「那就不用擔心啦!說不定以後還會成就一段佳話呢?雲山劍宗第多少多少代宗主謝淵大宗師入門軼事云云?」
司徒琴拍掌笑道。
謝淵想了想李星拓面前堆積如山的卷宗,苦笑一聲:
「佳話不佳話的都無所謂,別成笑話就行。至於宗主,更不可能。」
「但是大宗師謝鏢頭倒是信心十足!」
司徒琴笑眯眯道。
謝淵拱手作揖:
「緊隨司徒大宗師的步伐!」
司徒琴咯咯直笑,只覺跟謝淵聊天一直這麼好玩。
要是天天都能這樣就好了。
司徒琴眼波流轉,見謝淵臉色稍霽,笑盈盈道:
「是不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這樣吧!這兩天你在我這裡好好休息,我這兒可不抓人。明天就是元宵,到時候咱們一起去看燈會。雲州府的元宵燈會,氣氛向來不錯。」
「好,都依琴小姐。」
謝淵笑著說道。跟司徒琴聊完,他心裡想通了不少,稍微定下。
確實,在司徒琴這兒,反倒是他現在唯一能真正放鬆的地方。
他又和司徒琴閒聊幾句,便在侍女的引領下去了客院,好生休息。
從去西漠試煉開始,到回了雲山上了劍峰再下來,謝淵感覺一根弦一直是繃著的,都沒好好休息過。
等謝淵走後,司徒琴還在廳里,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點心,有些出神。
紅姨悄無聲息的出現,給她換了茶點,輕聲問道:
「小姐,在想什麼呢?」
司徒琴回過神來,沉默一會兒,語氣有些飄忽道:
「紅姨,我感覺自己有些奇怪。」
紅姨靜靜的看著她,問道:
「如何奇怪?」
「今天謝鏢頭說他歷險之時,我不覺得有趣了。」
司徒琴怔怔道:
「往常我最喜歡聽這些冒險故事了,可今天他講的時候,我就一點也不感覺多有趣。我只覺得揪心、著急、甚至還有些生氣,哪怕知道他最後安然無恙,也按捺不住這樣的心緒。
「我還對他發火,讓他不准這不准那。換作以往,別人要做什麼我哪裡會管?又不干我的事。但是想著他還會去冒險,我心裡就堵得慌,擔憂得緊,恨不得把防身寶貝都給他……紅姨,我從沒有過這樣的心情。你說,我這是怎麼了?」
紅姨一臉溫和,看著未經世事的單純少女,柔聲道:
「傻丫頭,你自己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司徒琴顫了一下,半晌不語。
隨後她輕輕一嘆,絕美的小臉上現出幾分惆悵,讓紅姨看了都心疼。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嗎?哪怕他就在身邊,我反而也會不開心。
「剛見的時候自然是雀躍的,可是想著他又要走,又要去獨自面對危險,心情不自覺的就低落起來。
「紅姨,有沒有辦法一直讓他陪著我,我就可以和他一起面對這世上的危險呢?」
紅姨搖搖頭,語氣深沉:
「小姐,千萬不要有這樣的想法。男人就是關不住的鳥,你越想把他拴住,他越會撲騰的厲害,最後撞破籠子徹底飛走。像這種講情義的男人,你就放手讓他走,默默陪著他,他卻會念著你的好,終究是會回來的。」
司徒琴思考一會兒,點了點頭,低聲自語道:
「若不能讓他一直陪著我,那我就一直陪著他,也是一樣……」
她吸了口氣,突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那我就要抓緊練功!如果修為高了,就能保護他了!那時自不用再擔心。」
紅姨見司徒琴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哭笑不得,但肯用功終究是好事。
男人的出現會讓女子成熟,而女人的離開會讓男孩成長。
「紅姨,幫我把那本琴譜拿來吧。」
司徒琴一邊往外走,一邊對紅姨說道。
紅姨剛剛還覺練功是好事,聞言一驚,有些猶豫道:
「小姐,是不是太早了些?」
司徒琴連連搖頭:
「不早了。你和泰伯說得對,還有……她也說得對,我早該多用用功,不要浪費天賦。不然啊,這昏沉沉的世上,有的是讓人後悔的事。」
她滿腹少女情思,幽幽嘆了口氣,自顧自的向琴閣水榭走去。
紅姨看著仿佛突然長大些許的司徒琴,滿臉複雜之色。
此前的小姐,哪裡知道愁是什麼滋味?
她莫名對謝淵起了幾分怒火,卻也只是無可奈何的輕輕一嘆。
小姐是早晚要過這一關的,若是遇到謝淵這等重情義的男子,還算良人,已是不錯;
若是其他,恐怕就要嘗嘗昔日平西王手下第一密探的萬般手段,那時便是求死,亦是解脫。
第二日清晨,謝淵神清氣爽的起了床,伸個懶腰,渾不知自己昨夜已經被某女管家當作她老手藝的假想對象。
被侍女引領到琴台水榭,謝淵發現自己雖不算晚,司徒琴卻已在這撫琴。悠揚的琴樂迴蕩在耳邊,讓謝淵吃早點的動作都下意識的放緩。
一曲畢,謝淵放下手中肉包,鼓掌贊道:
「真是如聞仙樂耳暫明,聽琴小姐一曲,我已不識肉味,包子都不想吃了。」
司徒琴抿嘴一笑,瞪眼道:
「就你會拍馬屁,大肉包都堵不住你的嘴!」
她今日已經神色如常,一襲柳色衣裙,披著黑色大氅,端端坐在欄邊。
欄外湖面已經結冰,昨夜的大雪在冰上蓋了一層白毯。在天地皆白的背景之下,少女靜坐撫琴,便已是一副畫。
謝淵看得失神片刻,只恨自己不會丹青,又覺就算會了,也畫不出眼前此景此人萬一,不如不會。
他笑嘆道:
「我可不說假話,一切都是真心實意。」
司徒琴莞爾一笑:
「算你會說話。我看你要是去了朝堂上,肯定是一個大奸臣大佞臣!」
「只要陛下喜歡,那我就是忠臣。」
謝淵笑眯眯道。
聽琴論道,閒聊茶點,一個上午很快過去,又到了午膳時間。
看著司徒琴優雅而不失效率的大快朵頤,滿滿一桌子珍饈最後在兩人努力下鍋干碗淨,謝淵不禁用懷疑的眼神看向少女平坦的小腹,那裡難不成是通往小世界麼?
說起來司徒琴向來愛吃好吃,零點不離嘴,正餐從不缺,一問有特別美食,都得問句是飯前吃還是飯後吃?但她看起來仍然窈窕動人,纖腰楚楚,除了隱晦的知道該有肉的地方是一點不缺之外,該瘦的地方也是真瘦。
不過謝淵只是想入非非了一瞬,便知這也不足為奇。
論起真實修為,司徒琴只怕比自己還要高不少,是個貨真價實的蛻變境武者。
她只是沒在自己面前練過樁功、打法之類,不代表她不會。看她身姿行止,基礎無比紮實,一看就是沒少流汗水的。這等武者,多吃一點完全不受影響。
不過謝淵嚴重懷疑,司徒琴說不定是為了吃,才努力練功的……
午膳過去,便是下午茶,下午茶過去,便是毫不遜色午餐、卻樣樣不同的晚飯。
謝淵在司徒琴這裡,別的不說,吃是幾個月來吃的最好的兩天,山上不說餐風飲露,但口味比起大家私廚,差距不可以道里計。
吃飽喝足,休息的也好,謝淵莫名想著,賴在司徒琴身邊也不錯。
但也只是想想罷了。
若是賴在這裡,只會成為她的下屬食客,最多仍是朋友,卻永遠不可能成為和她並肩的人。
「走了走了,看燈會去咯!」
司徒琴見天色已暗,一拍小手,拉著謝淵便出門去。
謝淵尚是第一次身處元宵燈會的現場,只見長街人流如織,摩肩擦踵。兩邊的攤販鋪子上掛滿了花燈,燈謎處處,猜對有獎,惹不少行人駐足。
舞龍舞獅時時從長街中央穿過,每當此時便將已是擠在一起的人群更壓得縮在一起。謝淵當然把司徒琴護在懷裡,玄功暗運,格開周圍人群,而司徒琴就在懷裡,仰頭看他,笑意盈盈。
舞龍舞獅隊過去,人群重又流動起來。
謝淵和司徒琴隨波逐流,東瞧西看。他們互相扯著袖子,如果不好好拉著,一不小心便被人流擠開去。
可是謝淵想要好好拉著,又突然有些不敢伸手。以前又不是沒牽過,今天反倒害起羞。
他猶豫半天,被司徒琴察覺動靜,轉頭笑道:
「怎麼啦?」
元宵夜寒,司徒琴說話便噴出白氣,直接打到謝淵臉上。
兩人離得太近,謝淵都能聞到少女身上的幽香。
「……冷嗎?」
謝淵突然不會說話了。
司徒琴忍不住笑出聲來:
「謝鏢頭,怕你不知道,我是氣血蛻變境呢。」
「也、也是。」
謝淵只感覺司徒琴的笑容格外的美,而自己今天格外的木訥。
司徒琴笑得更是開心,看著謝淵,抿了抿嘴。
她繼續往前走著,悄悄把手伸了出來,狀若無意的放在旁邊,輕輕晃蕩。
謝淵感覺到了司徒琴的動作,頓時心跳加速,鼓起勇氣,一把將司徒琴的手抓住。結果抓得太急,竟然還用上了力,好在司徒琴也是武者,不以為意,反倒更是想笑,卻又臉紅。
謝淵強行解釋:
「人太多了,我怕你走丟。」
「我不會走丟的。」
司徒琴柔聲道。
「咻——嘭——」
遠處的天空陡然炸開了煙火,五彩斑斕的色彩映在司徒琴的小臉上,顯得無比燦爛。
兩人隨著人群一起轉頭,一齊驚呼,一齊看著天空上綻放的煙火,雙手緊緊的牽在一起。
等煙火過去,天空重歸平靜,只剩青煙寥寥。
周圍的人群興奮非常,嘰嘰喳喳的討論著剛才的焰火。
謝淵和司徒琴站在人群之中,彼此對視,仿佛已經聽不見其他聲音。
司徒琴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
「謝淵,元宵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