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雲裡霧裡,不許冒險!
入雲峰,內院。
謝淵回到自己的臨崖小院,將門一關,平靜了下心情,然後再給自己泡壺茶,壓壓驚。
「完了……吧?」
謝淵坐在窗邊,皺眉思索。
林成他們第一天就下山了,哪怕黃一峰也是。
然後自己足足在上面呆了九天……
謝淵嘆了口氣,是個人都知道不對勁了。
更遑論劍道宗師們的眼力,向來是無比犀利。
可是……
謝淵微微猶疑。
怎麼李星拓隨便問了幾句,就把自己打發了?
若是自己已經暴露,一個外面潛伏進來的臥底,入了雲山劍宗最緊要的禁地劍峰,不該被當場拿下審問一番,看是不是發現了劍宗什麼秘密麼?
他還很貼心的讓自己好好休息……就跟對自家弟子一般無二。
完全不該是對潛入者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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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其實……
他們沒有多想?
就覺得我是天縱奇才?
謝淵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好像這樣也說得通?
天隱術是上古奇功,蔽天機、奪氣運,當世武道聞所未聞。以小成境界的天隱術,謝淵有很大信心可以瞞過一般的宗師。
但是能否瞞過李星拓這樣接近大宗師的頂尖宗師,他心裡並不是十分確定。
現在看來,或許也能建功?
謝淵心裡七上八下,一時被李星拓等一干宗師的態度搞得一頭霧水,不知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要殺要剮,給個準話成不……
算了,乾脆跑路吧。
謝淵冒出這個念頭,瞬間起身,想要將自己的細軟全部收拾好,就從面前這個山崖翻下去好了。
然而他剛剛站起身,又慢慢坐回去,搖了搖頭。
「若是這樣能逃得掉,那才是真把李星拓當傻子。以浮光掠影的速度,他可以放我先跑下山,再在山門等我……」
既然拿不準劍宗高層的心思,跑又跑不掉。
還是先吃飯吧。
九天不吃不喝,再是武者蛻變身軀也剛不住,謝淵只覺雖然精神奇異的飽滿,腹中飢腸卻已要造反。
他忍不住先衝上入雲峰頂食堂,以讓廚子心驚手抖的食量和速度,吃下一盆面和一桶飯,外加十個雞蛋與一大盆蔬菜燴肉。
雖然是第一次來,不得不說,內門的伙食果然比外門還是要好多了。簡單的蔬菜燴肉,也比外門香的多。
也有可能是太餓的原因……
謝淵埋頭專心乾飯,耳朵卻隱隱聽見周圍有人說:
「那就是張山吧?」
「對,就是他。」
「這麼能吃?」
「你在劍峰呆九天你也能吃……」
隱隱感覺周圍不少竊竊私語,帶著異樣的眼神望過來,謝淵只是一言不發,吃完飯就走人,留下其他人的眼神整齊的隨著他的背影而動。而等他離開食堂之後,後面更是響起了轟然議論。
剛剛已經有不少人想上來與謝淵搭訕,但畢竟跟他不熟,而且他對待食物的態度太過專注,故而留他一時清淨。
不過聽著後面的動靜,謝淵無言的嘆了口氣,真的出名了。
成了全宗的焦點,實在是個壞消息。
回到小院,謝淵靠在椅子上,細細思索著自己的處境。
自己當初是和慕朝雲躲避盧老三的追殺,一齊上山的;
然後兩人發現劍峰竟是藏有黑天書,頓時動了心;
再加上這裡靈氣十足適宜修行,劍宗功法也高妙,正適合他這沒有傳承的散修,於是慕朝雲離開後,他還留了下來,繼續修行。
不得不說,假扮身份入了雲山,目的還是不太純粹的……說句為了偷師不為過,這可是任一宗門的大忌。
還是對黑天書、對劍峰太熱切了,一遇到這個機會就忍不住想要進去一探,結果變成這樣。
單說感悟黑天書,本來不至於讓謝淵完全沉入、不知外物的,那向來是只有突破時才會有的情況,這次入內時黑天書還差近四百點,怎麼也沒想到會進入那種狀態。
現在想來,不到十天便補足了四百點進度,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比將八卦蓮捧在手心都快得多,可能也和這奇異的狀態有關。
謝淵微微閉眼,回想起來。
他從剛一開始,就進入了那類似每一次黑天書突破時觸碰到的、姑且稱作天書世界。八卦蓮是一朵蘊藏各式秘法的蓮花,這裡是一座劍意呼嘯的劍山。天書世界內里包含與這一頁黑天書有關的森羅萬象,功法幾乎予取予求。
但之前都是突破時的剎那,為什麼這次一開始就進入?
謝淵皺眉苦思,忽然想起來這一次似乎和上一次在劍穴里突破有所不同。
上一次感悟到的是純粹的劍山,周圍有劍風呼嘯,內里全是劍法象徵;
這次雖然也看到了劍山,而且看到了其具象化出來的劍風,周圍也有纏繞不休的劍風,但似乎多了些東西——
就是那漫天飛舞的利劍,夾雜在劍風之中,以及石台上的種種虛影,和展示劍法的人影並不相同,這些之前都是沒有的。
這些利劍以及虛影每一個都代表了一種劍法、劍招或是劍意,並不完全是劍法的具象,反倒更像是……前人智慧。
謝淵眼睛一睜,若有所思。
這天書世界太抽象了,但謝淵的確感悟到了一些不同。
這些名劍與虛影,似乎不是這黑天書本來有的東西。
若說這一次和上一次有什麼差別……那只能是他身處劍峰上了。
這些東西,應該都是劍峰本身的特異,是所有前人在劍峰上悟劍、刻劍、留劍之後,融入了這一頁黑天書造成的異象。
劍峰上終年不止的劍意旋風,除了黑天書所散發出來的強烈劍意,何嘗沒有雲山劍宗歷代前人所遺?
所以自己進入劍峰之後,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氛圍,不一樣的劍意,而後就進入了那劍意世界之中。
那麼可以說,自己是先感受到了劍峰上的殘存劍意,然後才憑藉其與黑天書世界的融合,直接進入到了突破才有的天書世界中,於是感悟的效果出奇的好,黑天書的進度也是暴漲,十天就徹底突破。
前人劍意就像是一把鑰匙、一個跳板,將他引入了真正的黑天書里去。
謝淵恍然大悟,終於弄清了這次為何直接失了對外界感知、進入了那奇異的劍意世界。
原來這次還真是靠自己的悟性了啊?
想來那殘存劍意也不是輕易就可以感受得到、有所收穫的,不然雲山劍宗當真人人如龍。
謝淵連連點頭,總算釐清了劍峰上下的奇異之源,除了沒見到黑天書的本相。
怪不得相對慕朝雲提過的八卦蓮的感悟機率,雲山劍宗每隔一段時間幾乎就有一朝悟道的故事,機率似乎更大;
而且大部分劍宗門人進入之後,或許沒有領悟到一門神妙劍法,但時間長了都或多或少的於劍道有所領悟,只看多少而已,並且也沒有像八卦蓮那樣,常常領悟些歪法錯門,練得走火入魔,真正如「黑」天書,最多就是自己逞強,結果為劍意所傷。
一切的緣由,原來都是歷代前人劍意的遺留所致。也許這些前人劍意,無形中還在保護著後輩弟子。
謝淵弄明白了這次的異變,心裡稍微安心,對劍峰的興趣也更強烈了——這裡無愧是劍道聖地的稱呼,恐怕藏劍閣、不,藏劍閣內肯定也找不到這樣的地方。
但弄明白了,好像也改變不了自己的處境。他要是早知道,可能還會防著一點,不至於完全沉醉。然而現在全宗都知道他一個「外練」弟子在裡面賴了九天,說什麼都晚了。
謝淵吁了口氣,搖了搖頭。
其實說起來,還是自己不夠小心。
如果是在一個魔道宗門,灶教什麼的,他肯定謹小慎微,一點破綻也不敢露。
但是自從進了雲山劍宗,除了剛開始時處處注意,後面為了更好的資源,以及參悟黑天書的機會,謝淵也偶爾會表現自己。
這當然增加了暴露自己的概率,雖然前面都不大,但是日積月累下來,總有意外發生的時候——比如這次。
謝淵曾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在衡量之後,還是這樣做了,並沒有將一切察覺到的暴露風險都扼殺於微末之中。
實在是因為在雲山劍宗呆的越久,越在這裡呆的適應,並且明白了別人所說的「風清氣正、正派宗門」是什麼意思。
這裡雖然也有競爭,也有眼紅嫉妒,也有個人私心,但入了這裡大半年,謝淵沒有見過一次能稱得上蠅營狗苟。
宗門從上到下,皆埋首於修行之中,一切資源分發、事務處理都公平公正,皆按規矩。師長教育弟子,向來是首重心性,次重技藝,並且常常給弟子灌輸些懲惡揚善、鋤強扶弱的觀念,告誡弟子若在山下行走,一定要有大宗弟子的擔當。
雲州雖然是邊境大州,民風彪悍,魚龍混雜,北地匪患亦不淺;可雲山周圍千里,從來是海晏河清,實在是一有惡人酷吏冒頭,就有劍宗弟子眼冒金光的趕到,又是宗門貢獻到手。
連帶著雲山郡都成了官府清廉的典例,不是雲山郡王多麼愛理政,實是劍宗弟子雖不會對官吏動武,但卻是最愛敲登聞鼓的那一類討厭的熱心人。而靠著劍宗弟子的身份,也沒有官員敢將其奈何。
再加上謝淵切身體會,劍宗內平時修行,師長弟子幾不藏私,樂於交流分享;出門試煉,遇到危機也是不離不棄,長老乃至宗主也是拍馬來援。
「一個好宗門。」
謝淵的想法就這麼簡單。
於是謝淵也漸漸有些放鬆「警惕」,該爭取也就爭取。
這便是潛意識裡想著,就算真正暴露了,至少不會有生死之憂,危機感便不足。
按劍宗的處事習慣,只要他沒作惡,最多會是關押起來。
若是他能交代出劍峰的秘密,對劍宗有所啟發的話,說不定還能戴罪立功,落得個只是軟禁的結局。
那在雲山上慢慢練武,也挺好的,和現在差不多……
謝淵搖了搖頭,但事情真到了這一步,到底是如何發展,他也說不清楚。
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不定宗主眼神不好呢?
「砰砰砰——」
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把沉思中的謝淵嚇了一跳。
來了?
他吸了口氣,仿佛等待宣判的犯人,莊而重之的打開了房門。
一名雜役弟子站在外面,恭敬的遞給他一封信:
「張師兄,你的信件。」
判決書?這么正式嗎?不愧是講規矩的雲山劍宗……
謝淵謝過雜役弟子,心思沉重的接過了那封信件,然後將其打開。
「謝鏢頭——」
開頭三個字就讓謝淵一愣,然後看著這娟秀中仿佛帶著俏皮的字跡,心情一下放鬆了不少。
他坐到床邊,靜靜的將這封信看完,看到那最後熟悉的古琴簡筆畫,又是一笑,然後舒了口氣。
不用看到最後,光看那已經十分熟悉的字體,他就知道是司徒琴寄來的。
「原來我在西漠入遺蹟闖蕩的消息她都知道了,這都是好幾天前的信了吧?」
謝淵思忖道。
司徒琴寄這封信來,倒是沒有嚷嚷怎麼不帶她玩兒,她也知道這次謝淵是以張山的雲山弟子身份湊巧碰上。
不過她已經對遺蹟里發生的故事迫不及待的想聽到細節,兼之兩人各自苦修,也有陣沒有見面,便邀他同過年節——司徒琴知道他也沒地兒去。
雲山劍宗的弟子,新年時給師長告假一聲,也是可以回家的,雲山劍宗頗講孝義,沒有上了山未到出師不得下山探親的說法。只不過許多弟子住家遙遠,乃至都不是雲州人士,故而也就留在山上。
入名山大川訪師學藝的弟子,若沒到出師的水平,五年十年回不得家,都是常事。這期中若思念親人,常常也只能對月遙寄相思。
不過謝淵這回山之後再入劍峰九日,已經把年節錯過,要想赴司徒琴之約,恐怕只得元宵——
前提是他還下得了山。
謝淵想了想,將信件收好,也不急回信。
若信件還能傳得出去,那人也能出去;如果不能,那寫信也無意義。
等結果出了再說吧。
憂慮亦是無用,謝淵便也不再多想,打水舒舒服服的洗漱一番,洗去九日的風塵,然後往床上大字狀一躺,睡起大覺來。
第二日一早,又有人來將謝淵小院的門敲響。
這次謝淵打開門,發現是主峰來的弟子,心裡便有了數。
宣判的時候到了。
「張師弟,你休息好了麼?若是休息好了,便請隨我到主峰上去,宗主有事問你。」
那名弟子抱拳道。
這麼客氣?
怎麼一股斷頭飯的感覺……又有點不像。
謝淵心中有些古怪,但自然不可能耍賴不去。
現在是體面的請,若他真以為可以不去,那就多半要幫他體面了。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直接去看個結果。
「勞煩師兄引路。」
謝淵回了一禮。
兩人一路行到主峰大殿,又進了側殿的那座宗主書房,見到了白髮青年模樣的李星拓。
引路弟子行了一禮之後告退離去,寬得驚人的書房裡,一時只有李星拓和謝淵兩人。
「來了。」
李星拓從一堆卷宗里抬起頭,看著謝淵。
宗主不只是修為高就行了,雲山劍宗上下數千人,修行、吃喝、用度,乃至劍宗在其他地方的產業經營,都需要他來過目。要支撐一個龐大宗門,涉及的事項無數。
「見過宗主。」
謝淵先行了一禮,然後面不改色道:
「不知宗主喚弟子前來,有何吩咐?」
「休息的好點沒?今日呈報的事項里,入雲峰內門公廚申請增報預算,說有新弟子太能吃了,以往的配額不夠。不會是你吧?」
李星拓笑道。
謝淵嘴角一扯,沒想到他們效率鄭這麼高嗎?昨日的事情今天就報上來了。
還是說,李星拓只是在用委婉的方式告訴自己,他什麼都知道……
本來就心虛,謝淵心中不禁東想西想起來,不過嘴上還是說道:
「回宗主,弟子已經恢復好了。」
「那就好。既然如此,劍峰上參悟了九天,你都有些什麼收穫啊?」
李星拓緩緩問道。
開始了。
謝淵精神一凜,心中早有腹稿,拱手回道:
「回宗主,弟子領悟了雲山劍式。」
「雲山劍式?」
李星拓微微愣了一下,似完全沒想到他會回答這個。
他點了點頭:
「有何領悟?使出來看看吧。」
謝淵依言將劍拔出,就在這寬大如演武場般的書房裡,將雲山劍式從頭到尾,只出招式,演示一遍。
李星拓看得眼神一閃,待謝淵演練完畢,頷首道:
「竟然已是圓滿之境,不錯。雖然沒領悟高深劍法,但這收穫亦不小。便是內門的許多弟子,也達不到如此水平。基礎的劍式圓滿,對以後的修行大有裨益。在劍峰上有這樣領悟,值得了。
「不過……」
謝淵聽到李星拓開始沒有質疑,而後便來轉折,心中微微一緊。
「雲山劍式半練半打,小有所成便該是四練初的境界了,你這圓滿了,怎麼還是三練?」
李星拓一臉有些疑惑的表情。
謝淵眼神猛地一凝。
忘了!
他這雲山劍式老早就圓滿了,之後一直是掩飾著劍法境界與修為境界,根本忘了這還是套練法。
此次只想著先交代這項收穫,看後面還有什麼說法,結果一來就露了個大尾巴!
這可咋辦?
再嘴硬一下?
還是坦白算了?
想著那句經典老話,謝淵將心一橫,正準備張口,又見李星拓道:
「嗯,你剛剛領悟,只是劍法層次拔高了,還不及練到那去。想來憑藉你對雲山劍式的理解,後面修行事半功倍,過不了多久修為境界就能追上。」
「額……」
還能這樣解釋?
好像沒有毛病。
謝淵愣了一下,到嘴邊的話咽了進去,輕咳一聲:
「宗主說的是,我最近感覺也快突破了。」
「不錯。」
李星拓贊了一句,又微微抬眸:
「不過說起來,你現在才三練,竟然在十一階石台呆了九天。按理說,你的血氣水平,堅持不了那麼久才對。」
謝淵神情頓時再度肅然,低頭拱手解釋道:
「宗主,我之前在遺蹟里跟師兄師姐們收穫了血龍丹,服用之後狀態大好,應當是這樣方才堅持這麼久。」
「九天,那你是把血龍丹當糖豆吃了啊?」
李星拓似笑非笑道。
謝淵硬著頭皮:
「練功心切,沒忍住多吃了點。」
「哦,這樣。第一次進遺蹟收穫寶物,情有可原。」
李星拓點點頭,忍不住又慢慢笑道:
「可是,石台第一階到第九階才是外練的境界,第十階往上,那都是氣血蛻變的層次了。你血龍丹吃再多,血氣本質又沒突破,怎麼呆的了九天?」
什麼?
第十階往上就是氣血蛻變境了?
謝淵一時呆住,他還以為十九階才是。
他忍不住道:
「宗主你不是給我們批了第十九階麼?」
「這不你就過了第十階嗎?真是一個驚喜。」
李星拓撫掌笑道。
謝淵頓時無言。
他的眼珠迅速轉動,思考著怎麼狡辯。
但是好像無論如何都說不通了。
林真四練水平,天賦優秀,同樣服用了血龍丹,才在第十一階堅持了一天。
自己對外不過三練,哪怕本是外練的石台就算了,用天賦、毅力都可以強行解釋,但那竟然是氣血蛻變境的石台!一個三練,怎麼越小境界越大境界吹九天的風?
怪自己太皮糙肉厚,根本感覺不出來……
謝淵眼睛一閉,正待交待,落個從輕發落,又聽李星拓道:
「你是不是在遺蹟里得了什麼異寶?不然解釋不通啊。」
嗯?
謝淵張開眼睛,看著李星拓探尋的眼神,靈光一閃。
對啊,我不是進了遺蹟嗎?
一切交給神秘的上古遺蹟不就得了!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我在遺蹟二層時偶然服用了一粒天青色的藥丸,好像對體質增強極大!」
「那你之前怎麼不說?」
「……當時服用之後我就暈了,後來連番波折,遺蹟又如幻境般消失,我自己都以為是做夢,竟然忘了此事。」
「哦,這樣啊,那怪不得你能在第十一階待九天,原來是服用了不知名的寶藥啊。」
李星拓點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
他搖頭道:
「話可以亂說,東西可不能亂吃,以後你探索遺蹟,還得記住了。」
「……好的。」
謝淵總覺得李星拓好像話裡有話,可是看他模樣好像又都是認真的。
死了又沒死透,暴露了又沒完全暴露,謝淵自己都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只感覺身心備受折磨。
他這樣又不可能主動交代,只能繼續硬著頭皮裝傻。
李星拓又上下打量了謝淵兩眼,微笑道:
「不管是遺蹟還是劍峰,這也算是你的造化。特別是能在劍峰感悟這麼久,說明你的劍道天賦不差。好好利用自己的天資,進了內門努力修行,不要浪費了。」
說罷,他擺了擺手:
「下去吧。」
謝淵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難以置信道:
「宗主,額,我下去了?」
「不然你還有什麼事嗎?」
李星拓抬起眼皮問道。
「沒、沒有。」
謝淵行了一禮,下意識就想抬腿離開這個讓他壓力沉重的地方,他的背上幾乎都濕了一片。
不過他想了一想,心裡始終不踏實,試探著再問道:
「宗主,我元宵節想告假兩天,下山去過節,不知可不可以?」
李星拓一聽,頓時放下手中的卷宗,一雙看不出心思的平靜眼眸,定定的看著謝淵。
謝淵頭皮一緊,正想說當他沒說,就見李星拓挑眉道:
「這種事情,你給內門的師長說就行,還用給我講?若弟子們的批假都要我來,這卷宗都堆哪裡去了!」
他拍了拍面前的卷宗,似乎也有些不滿。
看來宗主也不想幹活……
謝淵乾笑一聲,低聲解釋道:
「我想著宗主關心弟子,故而想先請宗主批准。」
「我批准?難不成,你不準備回來了?」
李星拓斜眼道。
「不、不是!自然要回來的。」
謝淵心中一顫,他剛剛確實這樣想過。
「那不就得了,又不是退出宗門。劍峰我都看了你兩天了,事情有一堆,請個假還要問我,怎麼,宗門要圍著你轉啊?」
李星拓似笑非笑道:
「乾脆這把椅子你來坐,卷宗你來批,我也想放兩天假去過元宵!」
謝淵摸了摸額頭不存在的汗,這話怎麼敢接?
他乾笑道:
「宗主說笑了,我哪有這本事。」
「我看你麼,本事是大得很。」
李星拓淡淡說道,揮了揮手:
「還不快走?真想被我按在這裡,再也不下山了麼?」
謝淵一個激靈,連忙拱手施禮:
「宗主,弟子告退!」
他小心翼翼的倒退出了書房,見李星拓埋首卷宗真不管他,立即轉身快步離開。
「對了。」
謝淵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幾乎將他嚇得跳起來。
他轉回頭去,見李星拓頭也不抬,若有所指的說道:
「這幾日,小心點其他長老……別被他們拿下了。」
啊?
什麼意思?
謝淵面露不解,見李星拓不再搭理他,只得默默又行一禮,轉身離開。
李星拓將頭從卷宗里抬起來,看著謝淵的背影,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
謝淵一路回到入雲峰自己的小屋,路上除了時不時投來的好奇眼神,再也沒有遇到什麼異樣。
沒有刀斧手,沒有黑衣人,沒有宗門執法隊將自己押走……
一路無事,如同他是最正常不過的弟子。
但這樣才不正常吧?
謝淵皺著眉頭,給自己又燒水沏茶,邊倒水邊開始思索,連茶水滿溢都沒有察覺。
「宗主他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察覺還是沒察覺?
「要說看出來了,可是他為何不說破?一直表現的似是而非,好像根本沒看出問題一樣;
「要說沒看出來,嗯,不信。」
謝淵搖搖頭。
李星拓明明看出他好幾處破綻,然而自己轉眼間又給補上了。
到底是真這樣想?還是在教我呢?
謝淵簡直一頭莫名,只覺非要說李星拓仍被蒙在鼓裡,好像也完全能說得過去。
但這可能嗎?
謝淵陷入沉思。
而且,他最後又讓我小心長老們是什麼意思?
他們要將我拿下?
難道說……是自己已經暴露,但長老都一心保衛宗門。
而他作為宗主,準備保下我這個臥底?
宗主何故造反吶?
而且,如果長老真要動手……
小心長老?我?
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隱藏是隱藏了,真實實力就是個一變境,還真能對抗宗師長老不成?
還是說長老可能要來試探,宗主是教我說話來著,免得落了口實?
可這又是為了什麼?宗內黨爭?
謝淵只覺得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被李星拓的表現弄得發昏。
「玩不過玩不過,不愧是宗主,薑還是老的辣。」
謝淵嘆了口氣,只能說他頭髮白是有原因的。
論心眼子,自己不是這些老油條的對手。
不過……
就這樣放自己回來,也說了可以隨意告假。
難道說,自己真的沒事?
謝淵沉吟一下,掏出司徒琴的信件輕輕摩挲,然後乾脆在書桌前坐下,拿出信紙,提筆回信。
過了片刻,信已寫好,他喚來一名雜役弟子,讓其以最快的速度幫自己寄出信件。
隨後他呼了口氣,在房內靜下心神,開始練功。
當下也只能靜觀其變,既然還沒事發生,那就當無事發生。
雲山離雲州府並不遠,在謝淵的特別囑託下,信件半日即到,而第二天晌午,他就收到了回信。
「約自己共賞元宵燈會?」
謝淵見信件果然寄出,而且收到了回信,一陣沉吟。
他並沒有在信里多說,於是司徒琴欣然回信,約他共度元宵。
那便去告假試試,會不會是李星拓自己不說,但是已授意別人不同意,這也算上位者的常見手段了。
謝淵找到內門的一位管事師長,說了來意。
「元宵告假?張山,你來了內院一天課沒上,現在就要請假?」
那師長皺著眉頭,淡淡道:
「不要以為自己天資驚人,就享有特權了,練功還是勤快點。
「這次先准你,沒有下次了。回來得補上課程,我會考校你的功課。」
謝淵本來心中正道果然,還莫名得意自己猜對了心思。
結果聽到最後一句時,他頓時愣住:
「啊?真讓我走?」
「什麼意思?你到底是想去不想去?」
那師長蹙眉道。
「……謝謝呂教習。」
謝淵一臉怪異的拱拱手,然後回去收拾東西。
一定是在山門處攔我……
「內門,張山,元宵後兩日回歸。好了,你走吧。」
山門處,看守弟子做好登記,客氣的說道。
「……不應該啊?」
謝淵一臉納悶的踏出山門,喃喃自語,讓看守弟子面面相覷,不知他在說什麼。
等走到雲山鎮上,然後又出了雲山鎮,回首已經看不見雲山的山門,謝淵一臉古怪:
「不應該啊……也許,在前面。」
……
「不應該啊?」
看著雲州府的城門,謝淵一臉木然,不知道第幾次說了這四個字。
一路他都想著會有人讓他站住,可是一路上都沒見到有人來找他。
疑神疑鬼間,每每看到有人看著他時,他心中甚至都生出莫名的期望;
然而最終對方也只是和他擦肩而過,讓他的想法再次落空,竟然都失望起來。
「不應該啊……」
謝淵坐在那裡,皺眉自語。
「謝鏢頭,你在說什麼呢?哪裡不對麼?」
司徒琴的大宅里,宜嗔宜喜的少女一臉奇怪的問道。
謝淵許久沒見司徒琴,今天見她穿著一身藕色長裙,外罩雪白的狐皮披肩,內里束著粉色腰帶,顯得清新俏皮,纖腰一握,楚楚動人。
數月不見,司徒琴看起來好像瘦了些許,下巴顯得有些尖。配上如雪肌膚,如畫眉目,她讓人望之便心一顫,生出呵護之意。
不過司徒琴的氣息也隱隱變得更強,一雙杏眼更是靈動之極,盯著謝淵滴溜溜亂轉,好奇的同時,不知在打什麼主意。
謝淵回過神來,看見幾乎湊到眼前的司徒琴,眼神微動,挪開目光道:
「唔,倒也沒什麼。」
「哦~你有秘密瞞著我!」
司徒琴拖長語調,不滿的嬌聲說道。
謝淵無奈一笑:
「哪有什麼秘密敢瞞琴小姐?只是想不明白罷了。」
「說來聽聽,看我能否為你解惑。」
司徒琴一臉感興趣道。
謝淵想了想,說著:
「那就要從西漠開始說起了。」
「那不是更好?我本來就想聽這個!來人,給謝鏢頭泡茶!先泡三壺,不夠再加。」
司徒琴眼睛彎彎,笑眯眯道。
謝淵失笑搖頭,啜了一口司徒琴親手倒出、親手奉上的茗茶。
感覺不錯。
「可以講了吧?」
司徒琴見謝淵一臉享受的模樣,白他一眼,推著他手催促道。
「行,便從領了任務下山,走到西關外的風沙集開始……」
謝淵想了想,慢慢講述起來。
既然是講給司徒琴聽,自然是以謝淵而不是張山的視角,司徒琴便從他口裡聽出了全貌。
風沙集裡沒有強手,聽到謝淵為了掩護同門,還要主動摔個狗啃沙裝被逮住,司徒琴聽得拍手大笑:
「咯咯咯~謝鏢頭你也真是有創意,不過還是有些冒險了!」
雖然好笑,司徒琴還是委婉的擔憂道。
「我是評估過的,你看,現在不好好的在你這蹭吃喝?」
謝淵微微一笑,繼續講起故事。
後面的發展便漸漸驚險起來,聽到謝淵進了馬匪營地,發現城市廢墟,竟然還當面戲耍盧天勇、炸塌遺蹟入口,司徒琴小手捂住嘴巴,顯得尤為擔心。
「你真跟那氣血三變境的盧天勇過招啊?魯莽!」
司徒琴又是驚訝,又是有些埋怨。
「這算什麼魯莽,後面還有更莽的。」
謝淵呵呵笑著,如同在心儀女子面前炫耀自己的愣頭青一般,惹得司徒琴一記白眼賞給他。
後面便是地動、追殺,宗師接二連三的趕到,謝淵一行不得已跳入遺蹟,死里求活,「僥倖」沒有被卡入牆裡——唯有黑天書,謝淵是未和司徒琴提及過也不好提及的。
聽到遺蹟里奇詭的景象和神秘的構造,以及各色機關皆被謝淵慧眼識破,司徒琴聽得雙眼亮晶晶、直勾勾的盯著謝淵,讓謝淵不由得抬頭挺胸,聲音都變大了不少。
然後便是西域與大離的天才武者們紛紛進入,混戰開始,謝淵憑藉著天隱術在裡面如游龍一邊騰轉,盤活大離強者的整個局面,最後甚至以一敵二,傷一死一,奪得寶物。
謝淵把佩劍取出,在司徒琴面前肆意變化,就像同朋友分享一個好玩的玩具一般興致勃勃,讓司徒琴眼神如水,不過卻不是看著那玄兵。
「怎麼樣,厲害吧?」
謝淵不無得意的說著。
「確實厲害。便是我去,也做不到你這般地步。」
司徒琴低聲道,俏臉上還殘存著震動。
他真的是憑一己之力,瓦解了西域兩名氣血三變境,還找仇敵盧老三收了利息……
司徒琴自忖天賦不弱旁人,畢竟身為平西王和魔教聖女的女兒,身上流著兩位頂尖武者的血脈——一位不死幾乎必定成為大宗師,一位已然是了。
她幾乎就是大宗師的苗子,閉著眼睛修行下限都是宗師。但以她此時境界,想要拿到謝淵一樣的戰果,幾無可能。
即便是她,也不得不對謝淵產生了一絲佩服之情。
能在武道上讓司徒琴佩服的同齡人,此前從未有過。
而能讓她擔憂之情壓過其他的,甚至讓聽聞有趣遺蹟也覺不滿的,也從未有。
司徒琴小臉一繃:
「謝鏢頭,你出風頭是出風頭,以後不要再如此冒險了。」
「不算冒險吧,都在我掌控之中……」
「掌控掌控,哪裡掌控了?你自己不是說被打得吐血倒飛麼?外面還說你打得別人吐血,我就知道是吹牛!不要以為自己頭腦冷靜、秘法高強就小覷了旁人,你腦子再好使、功夫再高,碰到紅姨、碰到泰伯這等高手,你看你有幾條命逃?」
司徒琴一陣噼里啪啦,打斷了謝淵,語氣可謂前所未有的嚴厲。
看著謝淵張了張嘴,有些無所適從的模樣,她又心生不忍,重重一跺腳:
「這次就算了!
「反正以後,我不許你再去冒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