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年。
十月下旬。
有位穿著綠色郵政服的郵遞員拿著一封信件,在李多魚家門口喊道:「李主任,您有一封國外寄來的信。」
「知道了,給我放信箱就可以了。」正在奶娃的李多魚聽到後,多少驚訝,還以為是島國那邊寄來的。
「你這信箱都快塞滿了啊。」
自打李多魚出名後,他家信箱裡就有各種奇怪的信件。
有希望他捐款的,有想跟他合作的,也有求他領養孩子的,有年輕女孩大膽向他表白的,也有要跟他當筆友。
總之,什麼樣的人都有。
李多魚一開始還看的津津有味,可後面就交給周老師打發時間了。
現在大多數時間都是周老師在翻信箱,有時候,還會拿幾封寫的比較好的,當做教案講給學生聽。
可她看到後面也覺得太過千篇一律,從下半年開始,擔擔島小學的原校長就退休了,而周老師則榮升為代理校長了,成了整個縣最年輕的小學校長。
當然她也有更好的選擇,由於她的教學質量很高,擔擔島小學的成績一直都在整個學區中名列前茅。
縣教育局一直希望她過去上班,榕城那邊最好的小學也邀請過她,可周老師畢竟她有三個孩子,換個地方工作的話,牽一髮而動全身,估計整個家都得搬,最終周曉英拒絕了全部邀請,還是選擇留在擔擔島上。
……
抱著閩閩的李多魚打開信箱後,裡面的信件多到嘩啦啦全掉在了地上,閩閩這女娃也四歲了,長得跟周老師小時候很像。
她娘總喜歡給她梳雙馬尾,看起來十分可愛,就是打小特別粘他,一有機會就掛在他身上。
見信件掉落滿地,閩閩從他身上滑了下來,一臉開心地說道:「阿爹,我來幫你拆信,上面的郵票能不能給我。」
李多魚思考了下:「可以,不過你要好好拆,別把信件都給撕壞了啊,還有拿剪刀不要剪到手。」
「知道了,爹。」
坐在庭院裡,已經長大的小圖圖看到這幕後,不屑地哼哼唧唧起來:「真是個粘人精,每天就知道粘著阿爹。」
閩閩見大哥又說他,奶聲奶氣說道:「阿嬤有跟我講.你小時候也跟我一樣,阿爹抱你的時候,還偷尿尿。」
「我哪有,你瞎說。」
李璞一臉瞬間紅了:「你再亂講,小心我打你屁股。」
「略略略,壞哥哥。」閩閩給小圖圖做了個鬼臉:「你要敢打我,我就跟阿娘講,你昨天花錢找人給你寫作業。」
把這話講出來後,李閩閩第一時間捂住了自己嘴巴,隨後驚恐看著阿爹。
李璞一整個人呆在了原地,甚至都沒有勇氣看向老爹,恨不得腳底裝個彈簧直接把自己發射出去。
李多魚笑眯眯朝他走了過來,隨後摸了摸他的頭,順手擰住了他的耳朵。
「錢從哪裡來的。」
吃痛的李璞一忿恨看著閩閩,這個害人精,難道不知道阿娘只是簡單修理,要讓阿爹修理起來,那簡直要命嗎。
李璞一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爹,那錢都是我自己釣魚賺來的,最近不是天氣冷了,漁排那邊挺多鯛魚的。」
本想好好修理一頓的李多魚聽到這話後,鬆開了他的耳朵,認真思考了起來。
可能受到家庭環境的影響,這孩子跟前世完全不一樣,前世的他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
可這一世,出生在這樣富足的家庭里,他似乎沒那麼上進,讀書有用論對他來說,並沒有那麼大價值。
哪怕就算李多魚不告訴小圖圖他老子到底多有錢,別人也會告訴他的。
事實上,李多魚也沒打算這孩子能出人頭地,他要是沒開掛的話,將來的成就想超越他老子是不可能的。
李多魚更希望這孩子平安健康就好,當然也不能成為廢物,所以是時候好好考慮,怎麼教養這個孩子了。
不然按現在的教育方法繼續下去的話,感覺這個孩子遲早會廢掉。
李多魚認真思考了番,隨後對著大兒子說道:「你要是覺得讀書沒意思的話,乾脆你從明天起,就跟我去掙錢吧。」
「真的嗎,爹。」
李璞一臉興奮,可隨後皺眉起來:「可我不去上課的話,阿娘會打死我的。」
李多魚笑眯眯道:「你娘那邊我去說,她不會打你的,有可能還會支持你。」
「那好,我跟阿爹去掙錢。」
李多魚看著躍躍欲試的小圖圖,不由嘆氣了聲,心裡默默說道:「最輕鬆的書不讀,非得去幹活是嗎,那就先讓你噹噹社畜,提前感受一下這個世界的苦難。」
在這個時候,李閩閩拿著一封信過來:「阿爹,這封信好奇怪,上面的字好像跟別的不一樣。」
看到這封藍白相間的信封,李多魚大致也猜到了,就是剛剛那個郵遞員所說的國外信件。
信封上都是一些簡化的英語地址,壓根就看不懂,好在旁邊還有一串文字用的是中文,不然說不定都寄不到他這裡來。
李多魚英語雖然很差,但還是能看得懂郵票上的蓋章時間,只是稍稍看了眼,發現居然是大半年前就已經寄出來了。
歷經七個月,這才到他手裡來,現如今進信件早就已經變得皺巴巴,上面的郵票都已經快磨沒掉了。
看著信件上的英文名(傑瑞),李多魚大致猜到了是誰給他寄的信件了。
以前宿舍里有個騷包就曾說過,他的英文名叫傑瑞。
李多魚拆開信件後。
【見字如面。
魚哥,我真的好想你們想死你們了.】
果然是趙甲路寄來的,裡面足足有四頁的信紙,人長得沒他好看,字居然寫得比他還工整。
李多魚看完信件後,這才發現原來這幾年在他身上也發生了這麼多事。
當年趙甲路到了港島後,是跟他姨丈陳焦一起發展的,由於陳家早先就嗅到不對勁,把一部分資產轉移到了港島。
他們到了港島後,生活條件還是蠻不錯的,有地方住,還有保姆……
他們到了港島後,重操舊業做起了餐飲行業來,可由於水土不服的緣故,一直都做不過那些潮汕仔。
導致發展的並不是很好,而趙甲路在那邊做了兩年後,一直不見起色,就開始另謀出路。
畢竟國內賺的錢,在這邊根本就不夠花,搞了幾個店面後,請了幾十個員工後,就所剩無幾了。
而他又不能很好的幫上忙,最後在一位朋友的介紹下,他跟著一幫人前往非洲的黃金海岸淘金。
一開始是真的去淘金,可由於實在太累太危險了,後來又跟幾個福清哥一起開起了超市來。
信裡面趙甲路不停在吐槽,非洲這邊的人又窮又懶,可偏偏物價非常高,再加上各種物品短缺,一個塑膠袋都能當寶,非常適合在這邊經營超市。
而趙甲路寫這封信回來的目的,除了敘舊外,還有另一個目的。
那就是打算向李多魚拿貨,他打算搞幾個貨櫃的閩龍罐頭,還有一些日用品到那邊賣。
由於那邊通信不方便的緣故,趙甲路還給他留了個聯繫方式,要是願意合作的話,就直接打電話過去,他差不多一周左右的時間,就可以給他回電話.
李多魚看完信後,眼睛瞪得老大,他是真沒想到趙甲路居然跑非洲去開超市了。
不過想想也對,他現如今跟福清哥在一塊,這個時間點,還真就是福清哥勇闖天涯的時候。
那邊雖然很危險,但在這個年代走出去的話,只要肯走出去,那就是遍地商機。
李多魚還是很支持的。
估計這幾年的經歷比趙甲路前半生加起來都要刺激很多。
李多魚收到信件後,第一時間就給趙甲路回了國際長途電話,經過長途台各種轉接後,足足等了兩個小時。
李多魚總算把電話給打通,可電話那頭講的卻是蹩腳的中式英語。
「哈嘍~~」
「呼阿油,阿四肯否。」
對於這種中式英語,李多魚可太熟悉了,以前在島國干餐飲時,很多年輕人就特別喜歡在島國用英語對話。
聽到後,他都會直接用中文回話,每次都把他們給開心的。
李多魚嘗試用福清話問道:「請問,你那邊能聯繫到一個叫趙甲路的人嗎?」
聽到老鄉的聲音後,對方也很是激動:「找趙哥的啊,對了,你是不是那個擔擔島的那個李多魚?」
「沒錯,是我,你怎麼知道的。」
李多魚也有點驚訝,對方回道:「趙哥每個月都會來我這邊,問你有沒有打電話過來。」
「這樣啊,不好意思,我才剛剛收到信件。」
對方激動說道:「李總,是這樣的,我差不多要一周左右的時間才能聯繫上趙哥,你有電話號碼嗎,到時候,我讓他回你電話,或者我讓他下一周等在電話旁,你到時候再打過來。」
「行,可以的。」
由於信號不好,隨時都有可能斷掉,李多魚趕緊留下了號碼來。
這個年頭寄信件很難,而打國際長途電話更難,往往為了等一個人電話,都不敢亂跑,得蹲在電話旁好幾周時間,就是生怕錯過電話。
信件里除了趙甲路自己的事情外,他還講到了陳元素,她也沒有留在港島而是去了島國,目前在東京開了一家中華料理店。
看到這個消息時,李多魚不由笑了笑,迄今為止,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陳元素第一次主動找他時,就是商量如何在國內開好一家日料店的事。
可沒想,現在完全反過來了,她現在跑到島國去開中華料理店了,某種意義上,她也算是不忘初心吧。
不過也對,李多魚可以看得出來,當年哪怕新元集團發展得那麼好,可她並沒有很開心的樣子,也許回歸初心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而就在等趙甲路電話的這段時間裡,李多魚已經開始在準備各種水產罐頭。
除了海鮮罐頭外,李多魚又從漳市那邊搞了不少水果罐頭過來,另外還搞了不少日用品。
沒記錯的話,日用品這玩意在非洲更加的暢銷,他們那邊沒有生產體系,經常連最簡單的日用品都必須用進口的。
李多魚守在電話旁,等了整整兩周,終於接到了趙甲路的打來的國際長途電話。
「魚哥,是你嗎?」
李多魚接到電話後,當場罵道:「他媽的,為了接你電話,我都睡公司兩周了。」
聽到李多魚聲音那一刻,趙甲路感覺都要哭了:「魚哥,我錯了,這破電話一直占線,我打了兩天才打通的。」
見電話傳來斷斷續續的滋滋聲,李多魚說道:「你趕緊去準備下手續,我到時候,直接把貨物發給你,差不多有十五個貨櫃,裡面有各種各樣的東西,應該在你那邊很好賣。」
聽李多魚給他這麼多貨櫃的貨物,趙甲路大腦直接短路了:「魚哥,可我們這邊的人沒那麼多錢,能不能先來幾個貨櫃就好了。」
李多魚嫌棄道:
「才幾個貨櫃,那么小的生意我不做,你要的話,就給你十五個,貨款的話,等你賺到錢了,再給貨款給我,或者你在國外想辦法給我開個戶頭,把錢給我存進去。」
「魚哥.」趙甲路突然哽咽了起來,對於趙甲路這個人,李多魚是無條件信任的,他是真把自己當兄弟的。
李多魚說完後:「你先別著急哭,等會有你哭的,我讓秀清跟你講兩句。」
「啊,秀清也在?」
李多魚回道:「嗯,秀清剛到我公司上班,這個你不用擔心,有我罩著,沒人敢欺負她們的。」
李多魚轉身叫大著肚子的陳曉燕說道:「去叫一下我表姑。」
「李總,你又叫秀清姐表姑的話,小心等會她又跟你急。」
沒一會。
一個牽著小男孩的女人急匆匆跑了過來,她看了眼李多魚,隨後看向了電話。
「趕緊的,信號沒那麼好,隨時都有可能斷掉。」
李秀清顫抖拿著電話:「甲路,是你嗎?」
「是我。」
「你在那邊還好嗎?」
「好,非常好。」
李秀清猛地想到更重要的事。
「你先等等,我讓你兒子跟你講兩句。「李秀清抱起了孩子,把話筒放到了孩子嘴巴跟前,激動地說道:「福寶,趕緊跟你爹講兩句。」
小男孩有點懵,他並沒有「阿爹」這個概念,李秀清當場急了:「你不是老喊著想爹嗎?」
「可我爹不在啊。」
小男孩看著電話,有些懵懂的樣子,可沒一會,反應了過來,帶著哭腔說道:
「爹,我是福寶。」
「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好想你啊。」
聽到這話後,電話那頭的趙甲路哪怕再堅強,此刻也是雙眼通紅,眼淚不自覺往外掉。
趙甲路又哭又笑:「爹,很快就回去,你一定要聽你娘和你李叔叔的話,知道沒有。」
「知道了爹,我很聽話的,福寶很懂事的。」
看到這幕的李多魚,饒是兩世為人也不由心頭一酸,前世的他,也經歷過這一幕。
那時候,周曉英省吃儉用了很久,這才捨得給他打了一次國際長途電話。
那時候的小圖圖也像這個福寶一樣,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反應過來後,立馬哇哇就哭了。
李多魚記得很清楚,自己眼睛紅了一整晚,前世他最大的痛,就是在家人最需要自己時,他卻不再身邊。
電話的最後,李多魚給趙甲路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
「出門在外,命最重要,一定要多帶幾個靠譜的保鏢,還有一定要記住,在國外千萬別相信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