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義妾朝雲
甜黨與咸黨不共戴天。
蘇軾也不例外。
理論上,蘇軾此時不應站在院子裡,而應綁在柱子上,下面架著乾柴,無數喪心病狂的人圍著他,高舉火把大喊「異端!異端!」
那畫面··
蘇轍拽袖子的舉動,終於令趙孝騫回神「子安為何無故發笑?而且笑得那麼舒爽的樣子—————」蘇轍好奇問道。
趙孝騫笑道:「沒什麼———"
轉頭望向蘇軾:「子瞻先生熱不熱?」
蘇軾一臉迷茫地抬頭望天,莫名其妙地道:「時已初夏,確實有點熱——----子安何出此問?」
趙孝騫一本正經解釋道:「汴京又稱東京,東京通常都很熱的,子瞻先生遠道而來,愚弟擔心你適應不了東京的氣候。」
蘇軾露出感動之色:「子安賢弟有心了,老夫剛才在心裡偷偷罵了你三句,
老夫知錯。」
蘇轍在一旁哈哈笑道:「其實今日請子安赴宴,是我兄長的意思,不過兄長說上次在王府與子安鬧了小小的不愉快,故而只好由老夫出面請你。」
蘇軾頓時有些掛不住臉,道:「子由說甚呢,你請便是你請,提我作甚?」
蘇轍大笑道:「好好,兄長息怒,今日是我請子安,與兄長無干。」
趙孝騫也笑了:「子瞻先生一把年紀了,還是那麼要臉,終究算不得豁達,
我今年才十九歲,早已學會不要臉了。
一7
三人大笑,然後蘇轍側身,請趙孝騫入後堂。
賓主進了後堂,趙孝騫見堂內靜立二人,一男一女。
男子大約三十多歲,容貌與蘇軾有幾分相似,眉宇間透著跟蘇軾同樣的蝟狂之氣。
女子大約也是三十來歲,穿著湖綠色的窄袖裙,五官容貌清秀靈動,但膚色卻帶著幾分不健康的蠟黃。
見趙孝騫入堂,男子與女子上前行禮。
蘇軾笑著介紹。
「這是吾兒蘇邁,元豐四年進士第,本是河間縣令,去年章懷拜相,吾兒被罷職歸鄉賦閒,說來也是受我牽累——」
蘇軾說著,望向女子,眼中頓時露出一抹柔色:「這位,是我妾室王朝雲,
被貶謫這些年,是她無怨無悔留在身邊侍奉,若是沒有她,這些年老夫怕是撐不下去。」
趙孝騫頓時一驚。
這位雖是女子,可也是歷史名人啊。
急忙上前還了一禮,趙孝騫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趙子安拜見嫂夫人。」
蘇軾兩眼一亮:「你聽說過這句詩?」
趙孝騫笑道:「這首詩是蘇學士為嫂夫人而作,天下皆知,我自然也知。」
王朝雲本是西湖歌女,蘇軾當年被貶杭州通判時,與友人游西湖與她初識,
當時便作了這首詩,看似描繪西湖風光,實則這首詩是在讚美王朝雲。
趙孝騫笑道:「子先生的文采,讓人不得不佩服,明明是表達愛慕和求偶的詩句,隨手一寫便是傳頌千古的不朽之作。」
「今日有幸得見嫂夫人玉面,方知子瞻先生詩無虛言,嫂夫人果真天生麗姿,縱是西子復生,恐怕亦不如嫂夫人甚也。」
「嫂夫人才貌雙絕,但愚弟更敬重的是嫂夫人這些年不離不棄侍奉子先生,禍福患難,同林同命,得嫂夫人一知己,說實話,是子瞻先生之幸。」
王朝雲被趙孝騫一通誇讚羞紅了臉,蠟黃的臉色泛起幾分紅潤。
「郡公謬讚了,朝雲不過凡俗女子,能侍奉我家官人已是三生之福,是我應當應分的,哪裡值得誇讚。」
趙孝騫急忙道:「嫂夫人還請換個稱呼,不如與子子由先生一樣,直喚我『子安』便可。」
蘇軾卻滿面紅光,男人的通病就是,被別人當面夸自己的女人,簡直比夸自己還得意。
「老夫與子安素未謀面,卻不知子安知我甚深,連朝雲你都知道,子安你還知道什麼?」
趙孝騫笑道:「我還知道子瞻先生有一肚子的不合時宜。」
王朝雲聞言噗一笑,柔情款款地看了蘇軾一眼,垂頭掩嘴輕笑。
這句話也很有名,正是王朝雲曾經對蘇軾說的。
蘇軾卻大為驚奇,看著蘇轍道:「世間知我者,以前唯朝雲,今後卻有趙子安,難怪年紀輕輕卻已是棟樑顯赫,子安果真心竅玲瓏,前程不可限量。」
隨即蘇軾又望向王朝雲,神情布滿得意之色:「老夫一生為官,命途多殲,
唯得朝雲此女,算是老天對我的補償吧。」
王朝雲愈發不好意思,紅著臉嬌羞不勝,
趙孝騫咂了咂嘴,總感覺畫風有點不對了。
你們這是把狗騙進門,當著狗的面玩命地塞狗糧啊。
我堂堂郡公,親王世子,受得了這委屈?
秀恩愛是吧?
轉頭看著王朝雲,趙孝騫正色道:「良禽擇木而棲,愚弟以為,嫂夫人跟著子先生怕是沒前途了,不如換個人家試試?愚弟不才,恰好認識一位中年夫,模樣比子瞻先生更端正幾分——"
話沒說完,蘇軾勃然大怒:「你,你-—"""-豎子混帳!朝雲,莫聽他的,快快回屋去,以後見到此子萬莫理會!」
王朝雲笑不可抑,但還是聽話地行了一禮,轉身邊笑邊跑回了後院廂房。
堂內蘇轍和蘇邁亦大笑起來,蘇軾卻眼神不善地瞪著趙孝騫。
「哈哈,好了好了,開個玩笑,子瞻先生莫介意,我這人毛病多,常常管不住嘴,子瞻先生以後慢慢會習慣的。」趙孝騫勸慰道。
蘇軾愈發怒不可遏,你管不住嘴的毛病,自己不知道改改,卻要我以後慢慢習慣?這是什麼道理?
趙孝騫堅定地微笑,就像吃甜豆腐腦一樣,改不了一點。
蘇府設宴,主題當然是「宴」,意思就是有飯有菜招待,不能站在堂內干聊蘇轍當即命下人設宴,很快,飯菜端了上來,滿堂生香。
趙孝騫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露出驚訝之色。
難得在大宋看到色香味俱全的佳著,看菜著的色香,似乎並不輸自己親手做的。
在座的都熟人,也都是不拘小節的文人雅土,趙孝騫自然不必講究什麼賓主禮儀,菜端上來抄起筷子便嘗。
一道生炒紫瓜,也就是茄子,入口軟綿即化,鹹淡適宜。
一道重油重鹹的豬耳尖,煮熟生焯後涼拌,正是下酒絕配。
一道蘿蔔燉羊肉,火候正好,完全沒有腹味———
等等!這菜咋這麼眼熟?
趙孝騫一拍大腿,這不我的手藝嗎?
「子瞻先生,太無恥了吧?我需要一個完美的解釋。」趙孝騫指著蘿蔔燉羊肉道。
蘇軾卻完全沒有羞愧之色,昂首挺胸道:「沒錯,是老夫模仿你的手法做的,味道一點不差。」
「盜版!侵權!我要報官!」
蘇軾笑:「跳腳也沒用,老夫覺得好吃,就用了,怎樣?」
「佳肴如文章詩詞,既然做出來了,便不怕被人知道,天下人都爭相模仿傳頌你的文章詩詞,是一種榮耀,烹菜亦是如此,大家都模仿你的做法,說明你做得好吃,是對你的肯定。」
「誇你呢,你還不識抬舉。」蘇軾翻著白眼道。
這個解釋果然完美,趙孝騫都被搞懵了。
「如此說來,我應該對你說聲————-謝謝?」趙孝騫不確定地道。
蘇軾瀟灑地揮袖一笑:「不必客氣,以後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