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還禮
夜深人靜,蓮花似的燈盞,沒有燈油而靜靜燃燒的燭火,道人篝燈苦讀。
不知不覺,旁邊散出一道煙氣。
「篷———」
守夜燈提醒了他。
林覺轉頭看去,見是一隻小鬼,穿著褐色衣裳,白白淨淨的小臉,看見他還沒睡,一臉意外與疑惑。
「啊——..」
林覺不禁笑了一聲:
「你這小東西,膽子倒是大,在玉鑒帝君和意離神君的道觀都敢現身問路,
在這京城也敢隨便出來,真不怕撞到誰的頭上,隨手收拾了你?」
陳牛扭頭疑惑的看著他,又看向他旁邊半眯著眼睛、困死了的狐狸。
見他們都沒有問自己路的意思,它便撓了撓頭,自顧自的往屋外飄了出去,
繼續找路去了。
「別跑太遠!」
林覺也不知它聽不聽得懂,喊了一句,隨即又扭頭看了看窗外的夜,稍稍感受一下此時身邊陰陽靈韻,結合季節,差不多就知道時辰了。
「五更了啊——..—·
林覺這才合上古書,收拾一下躺上床。
心中思緒卻止不住。
一下想著咒御和血御的差異與共通,結合的巧妙,一下又想著別的雜事。
這陳牛雖然好用,可這夜裡找路、託夢問路的問題卻改不了,說話它也完全不聽,又好似聽不懂,在京城這種地方,多少還是有些危險,有空還是應該送到師妹那裡去,讓師妹幫他存著。
還應該買一隻鳥。
買烏鴉、八哥這類聰明的,或者鴿子。
雖然難以送信給別的師兄,但此地距離楓山只有百里,請它替自己與師妹送信還是可以的。
奈何眼下還沒有錢。
此時託了聚仙府的福,也算在京城安定了下來,還不知道要待多少年。若是要在此鍊金丹,別說煉丹之前的事,光是煉丹就得三年。也是時候遞一封信去給各位師兄,告知他們自己和小師妹的近況,好讓他們安心,也保持書信往來。
這份同門情誼可萬萬不能斷了。
雖說山上只有四五年,自己今後還不知道有多少年,可那四五年實在快樂,
沒有憂慮,想來今後日子再長,也難以將之沖淡。
還應當往家中遞一封信。
甚至相距不遠的橫村,汪老爺子對自己也有幫助,於情於理也該與他說一聲。
可是這年頭的郵遞行業啊,說發達也發達,說不發達也不發達。
邊疆若起戰事,到京城也就幾天時間,若有緊急軍情,還有別的本領來傳遞,興許不到一夜就能到達,可這些卻不對尋常百姓開放。
尋常百姓要想寄信,只能托人帶信。
能不能帶到,全看帶信人的信譽。
好在徽州近些年來商貿發達,徽商近的去江南,遠的來京城,哪裡都去。若是來京城的,大多師兄也都住在那條路上。
而且徽商重信重諾,不易食言。
只是遞信不易,莫說多走的路,光是找地方都要找許久,自然也得給足人家報酬。
問題就又回來了一現在林覺沒有錢。
好在師妹有錢。
師妹也要給師兄們遞信,自己可以先把信寫好,也先在京城把徽商找好,等要遞信時,和師妹一起,無非多個信封的事。
林覺想著想著,逐漸睡去。
昨日聚仙府的事也漸漸傳開。
各位奇人異士表演的法術本領,太子殿下的大方賞賜,親自到場的樊天師與半年前除掉龍王的神仙高人,連樊天師也對他禮遇有加。當然還有差點傷到太子殿下的驚險瞬間,被護道之人輕鬆擋下的飛刀法術,又有冒犯真人的魯莽小子,真人身邊狐狸施展的小小懲戒。
不過兩三天時間,不知是林覺和樊天師誰託了誰的福,剛剛來到京城的林覺在聚仙府內居然隱隱有了一點名氣。
與之相應的,樊天師總與他一同出入,每當有人提到林覺,也都免不了又說起樊天師。
三日之後。
林覺帶著自家狐狸,與樊天師一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正是下午時分,如今京城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大多實行三餐制,這個時間剛好避開飯點,若是相談正歡,又可以共進晚餐,於是一人一狐在樊天師的帶領下前去拜訪那位修習血御的陶道長。
樊天師十分講究,已提前讓老僕送了信去,也不算冒味登門。
一路都與林覺講述那位陶道長的本領。
據說這位陶道長在聚仙府也算是本領高的,京城周邊若有什麼妖怪作亂,禮部的胥更登門請他出手,他大多不會拒絕。
因此陶道長也住在一間院子裡。
林覺對此也不意外。
那陶道長的血御之法雖也有弱點,卻比咒御更加靈活,如臂指使。雖說比咒御更容易被克制,可殺傷力也更大。
不說妖怪,就說武人。
除非是羅公這等頂尖武人,一刀就能將飛刀斬斷,換了別的武人,又不知道這門法術的弱點,就算能把飛刀擋住或打飛,能擋住打飛一把難道還能擋住打飛十把不成?最終還是只得含恨身死。
只是這法術弱點太大了。
古書上說它怕大雨,其實不光怕雨,就連樹林這種複雜的環境也怕,若要傷人,飛刀也不可插進去太深,否則髒了血符,便失效了。
因此鬥法還得挑天氣、挑地形。
林覺一邊想著,一邊行走,同時轉頭看著這條京城街道。
石板鋪路,不知多少年了,坑坑窪窪全是歲月痕跡,兩旁商鋪樓店十分繁華。
只是林覺很快又發覺了不對。
「樊道友,為何這條路上的石板總是有些地方被砸壞了呢?」林覺指著路面,好奇問道,「難道是運送什麼重物石雕所致?」
「林道友果然好眼力,確是石雕所致。」樊天師無奈搖了搖頭,「不過不是運送石雕,而是石雕自己砸出來的。」
「為何?」
林覺仔細盯著地上。
「道友有所不知,這條街往後走二里,就是觀星宮。觀星宮原先門口有一對石馬,不知是日子太長得了靈性,還是被觀星宮的仙氣所染,這兩年來竟然好似成了精,在一天黃昏,忽然跑出了城去,又時不時會在黃昏或者早晨出來奔跑飛馳,從東城門進來,又去西城門跑出去,橫穿京城,在街上跑出很大的動靜。」
樊天師說道:
「最開始它們還撞到過人,所以道友能看見,若是天色稍微暗一點,人們在街上行走時,就只走路邊,不會再走中間了。」
「石馬·——」
林覺道了一聲難怪。
是說這痕跡怎麼像是踩踏出來的,與自己和師妹召出的石巨人踩踏過的痕跡有些相似,又有幾分不像。
「難道沒人制止嗎?就任它在京城街道上狂奔?」
「這個—
樊天師遲疑了一下,委婉說道:
「起初聚仙府也曾發過懸賞,找過府上奇人高人去制服它們,可是那對石馬長得非常高大,奔跑如風,一旦跑出城就不知道去了哪,而且它們全身都是堅石雕刻,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一般的符紙咒術都對它不起作用,又是觀星宮門前的雕塑,很多人都對付不了它,又有人不願對付它,時間一長,也就如此了.....」
「原來如此。」
「像是我們今日去拜訪的那位陶道友,他就去對付過這對石馬,奈何他的飛刀打在上面,也只是留下一道痕跡,傷不得那對石馬。」
「這倒也是。」
林覺也會點石成將,知道它不好對付。
自己和小師妹尋常點石成將還只是就地取材,當場有什麼石頭就用什麼石頭,即便如此,也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也許因為石巨人較為笨重,要靠石巨人來殺死誰有些困難,可若主做防禦,若無別的本事,別人也很難將之打碎。
同時他又瞄了一眼這位樊天師。
想來這位樊天師便是「雖然有本事除掉這石馬,但顧及觀星宮甚至天翁顏面而不願出手」的那一類了。
沒有多久,就走到了一間小院前。
陶道長是有真本事的,自然也住在聚仙府官署外的一間院子裡,只是仍是與幾人同住。
因為樊天師提前遞了信來,此時陶道長和自己的徒弟已經在門外候著了,對於樊天師,京城中沒有幾人敢不敬。
「樊天師,林道友,請進。」
「什麼天師,都是虛名,也稱一句樊道友就是。」樊天師擺擺手走進去。
陶道長早已備好了茶水迎接二人。
「今日登門拜訪,不是別的,乃是這位林道友那日在聚仙府大院看了陶道友的法術本領,對陶道友很有興趣,因此想來拜訪道友。」
樊天師說著,害怕這位陶道長因為對林覺不了解,從而失禮,或者鬧出什麼誤會,又特地提醒一句:
「貧道也敬仰林道友的本領與品德,就如貧道對陶道友一樣。加上林道友初來京城,可能對京城的事不熟悉,因此願意做個中間人,與林道友一同來拜訪陶道友。卻不單是因為與林道友同住一院這麼簡單。」
陶道長那日雖沒見過林覺的本領,卻對他身邊的羅公僅用刀鞘就打飛了自己的飛刀一事記憶深刻,加上後來的聽聞,自然也對林覺印象很深。
如今又聽樊天師這麼一說,不由得便對林覺多看了幾眼。
林覺聽了,也是知道,這便是用「樊天師」這三個字為自己作保了。
毫無疑問,在京城地區,這三個字的含金量很高。
「多謝樊道友。」
既然如此,林覺也就不多廢話了,直接開口說道:
「今日來也不為別的,乃是那日見到陶道友表演血御之術,忽然心中有所啟發,覺得感激,於是特來道謝。」
陶道長光是聽見前面的「血御」二字,便是心裡一驚。
在京城這麼一個地方,雖說他並不像別人一樣大肆吹噓自己,可平常在外面,他也是一直稱自己的法術為御物之術的。
沒想到一眼就被看穿了。
果然不愧是除掉龍王的高人。
陶道長這下相信龍王真的是被他們所除掉的了。
聽見後半句,又十分驚訝。
隨即又聽林覺說道:
「在下也會一種御物之術,與道友的血御之法不同,乃是以咒御物,名為咒御之術,與血御之法各有特點,各有千秋,若是道友願意的話,為報答道友為我帶來的感悟,便將這門法術贈予道友。」
此話一出,陶道長更是直接愣住。
不僅如此,就連坐在林覺身邊的樊天師心中也證了愜。
在這聚仙府中,各個所謂的奇人異士,江湖高人,哪怕身上只有一丁點本領,也莫不是將這點本領藏得死死的,就連收徒都得萬分謹慎,只想設法偷學別人的法術,萬不可被人看清虛實,哪有這等事情來?
怕也只有這位林道友了吧。
可他面上卻還得裝出雲淡風輕,一副我輩修道之人就該如此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