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陳虎和馬老三走到了一處山坳處。
此處有兩座高峰,一左一右的豎立著。
山峰中間,是一條布滿灌木的山坳。
腳印順著山坳進去,一路向上。
陳虎和馬老三沒有猶豫,便跟了進去!
此時臨近天黑,山坳順著向上,讓人頓覺本就寒冷的天氣,更顯陰寒。
山風吹拂著兩側的林木,發出了奇怪動靜。
山坳中的茫茫雪地上,除了那一排山麓的腳印只在,再也不見多餘的線索。
沿著山麓的腳印向上,走了約莫半個小時。
陳虎和馬老三最終在一處岩壁的縫隙之中,尋到了那頭中槍的山麓。
馬老三驚喜著將其拖了出來,這頭山麓約莫有六十來斤重,比起先前那頭山麓,稍微大上一些。
陳虎也十分驚喜,上前查看,這才發現那處槍傷竟是在這頭山麓的額頭處!
陳虎頓時萬分驚訝道:
「這般的傷勢竟然還能夠跑出三里地?簡直匪夷所思!」
「虎哥,你看這……」
馬老三很快便發現了特異之處,手指著這頭山麓的腹部。
陳虎低下身查看,這才發現這頭山麓的腹部鼓脹,明顯是有奶水。
再回想起先前的那幾隻小山麓,陳虎當即起身,查看四周。
馬老三還在感嘆這山麓當了娘,估計是瀕死想著餵養孩子,才能多跑那麼一段路,當真是萬物有靈……
陳虎卻在一旁發現了多出來的一排蹄印,並且在一處灌木後,看到了一隻半大的山麓,正瑟瑟發抖。
陳虎沒有絲毫猶豫,抬起獵槍,便直接扣動了扳機。
距離不足五米,噴射的鋼珠呈現扇面擴散,根本無處可躲,那頭小山麓直接斃命當場!
聽到槍聲的馬老三,這才反應過來,趕忙上前,當即就見到了那頭慘死的小山麓。
馬老三頓時神色一怔,有些不忍道:
「虎哥,這頭小的頂多二十來斤,它娘這般感人,殺了它……」
馬老三一陣感悲傷秋,讓陳虎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當即將那頭小山麓拎著走近,然後直接就摔在馬老三的面前道:
「你也不想想,看樣子,這頭小山麓還沒有斷奶,離了它娘的話,它在這冰天雪地裡面,還不得餓死?與其餓死的話,還不如一槍結果了它,是不是讓它少受罪?」
陳虎這話頓時就把還有些感傷的馬老三,給問懵了,半晌都沒接話。
陳虎看著這副模樣的馬老三,心中也是又無奈,又想笑。
他還記得馬老三親手殺了王勝、馬紅艷以及陳橋一家的種種,如今的馬老三,可不是當初那個老實的莊稼漢了,他的手上足足沾了有五條人命!
從一開始,在陳虎間接的引導之下,馬老三殺了王勝。
再到後來,馬老三受到馬紅艷的蠱惑,殺了陳橋一家。
若是這些事情抖落出去,十里八鄉都會知道他馬老三是一個活脫脫的殺人魔,保不齊嚇唬小孩不睡覺的新角色,這就又多了一個了。
但眼見著馬老三竟然會共情一隻山麓,共情這披毛戴角的畜生,陳虎就忍不住心頭一陣感慨。
果然,人是一個多元二次函數。
所有人都有無數面,僅以善惡定義,來評判一個人,從來都是妄談!
你能夠從一個人的身上,看到許多特質,例如善良、罪惡、自私、慷慨等等。
人是多變的,他今天也許是一個勤勞勇敢的父親,明天也許就可以成為一個殺人犯,今天也許是個窮凶極惡的狂徒,回到家後,或許又是一個給兒子當馬兒騎的慈父。
等到陳虎和馬老三將這三頭山麓帶回庇護所時,天色已然完全黑了。
精疲力竭的二人處理完獵物後,便架起了柴火。
沒多久,一塊塊精肉上火烤制,很快便肉香四溢,二人大快朵頤。
這頓晚飯可以說是兩人近幾日來,吃得最為盡興的一頓。
吃飽後,陳虎又摘來一些松針,將其一併與雪水煮開後,當作茶水喝著。
茶餘飯後,兩人圍坐在火堆前閒聊。
馬老三今兒格外興奮,許是因為今天他第一次開槍打中獵物,所以他臉上的笑容,就從沒有消失過。
「虎哥,等這次回去的話,也該過年了。今年要不我讓楊春把年夜飯做豐盛些,咱們兩家人一起吃個年夜飯?」
陳虎聞言,輕笑著搖頭:「你家房子都沒有翻新,等明年吧,今年帶上老婆孩子一併去我家過年。楊春和我娘一起燒一頓年夜飯!」
馬老三聞言,當即就不好意思的撓頭,嘿嘿笑道:「虎哥說的是!那咱們就這麼定下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到了半夜,馬老三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感傷,接連唉聲嘆氣,說著些昏話道:
「虎哥啊,沒碰到你之前,我全家到了年關,就等著餓肚子了。當時,我都想著要不要把我家小雨給送人算了,送出去好歹有條活路不是?楊春和孩子跟著我,缺衣少食,並且今年的年景不好,我們就差等著餓死了。」
「我這人一輩子沒啥出息,三十好幾才討了個老婆,老婆懂事能操持家裡,還生了個大胖小子,結果我卻連養活一家子都做不到。」
「唉……虎哥,你比我小上二十歲,卻有這般本事,你說我這人活了大半輩子,是不是失敗的過分?」
陳虎靜靜地聽完馬老三的這陣牢騷,然後抓起酒壺,往他的嘴裡猛灌了一口,接著神情一陣恍惚,苦笑道:
「有一家子原本過得很不錯,男人是工廠職工,女人也在工廠食堂配菜、打荷。兩人攢了工資,買了城裡的一處房子,還生了個大胖小子。」
「有孩子之後,女人就辭了職,在家帶孩子操持家務。」
「本來,一切都挺好,但後來工廠效益不好倒了,城裡所有的工廠都倒了,大家下崗之後,就都沒了生計。做了職工失去了莊稼地,下崗後,兩夫妻就都沒法維持生計了。」
「這一家過了一個艱難、難熬的冬天。」
「那一年春節,男人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些麵粉和醃菜。這一家年三十晚上,將年幼的小兒子送到了福利院門口,回到家後,用一包老鼠藥包,放進了餃子裡面……」
陳虎神情漠然將這個故事,講述給馬老三,馬老三見陳虎情緒低落,也識趣的沒吱聲。
陳虎好似全然沉浸到了敘述的這個故事之中了。
思緒翻湧間,陳虎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晚,父母包上餃子,卻將自己遺棄福利院門外,而後毅然決然地轉頭離去的那一晚。
陳虎講述完這個故事,便不再多言,然後靜靜坐在火堆面前,不時地往嘴裡灌酒。
好似那年三十的那個寒冷的雪夜,與眼前的漫山遍野的雪夜相互映襯、重疊,時間的脈絡仿佛在一瞬間內,模糊不清。
那一年,陳虎僅有七歲,一個勉強能夠記事的年紀。
年幼的陳虎並不清楚,父親下崗意味著什麼。
他只是漸漸地察覺到父母的笑容變少了,家裡的飯菜也逐漸變得寡淡,甚至於要一家人餓著肚子,喝著宛如清水的米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