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豐丹身邊,白茫茫的霧氣中,忽有一道白色人影穿過霧氣,一閃而過。
那人影在十餘丈外凝聚成實體,露出白牡丹窈窕的身形。
她起腳尖跳了跳,抖落身上大片冰屑,本就缺乏血色的臉龐愈發變得蒼白,張開凍得烏青的嘴唇,喃喃說道:「果然還是不行。」
以她現在的狀態,想要刺殺北豐丹實在太過於勉強,僅僅是北豐丹周身的寒氣都不是凡人能靠近的,若不是白牡丹見機得快,恐怕已經被凍成了一尊冰雕。
北豐丹看也不看白牡丹,依舊望著天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擎蒼前輩,你們自家人都不看好你啊!」
在一對一的強者對決之中,動用這樣的盤外招,毫無疑問是弱勢的表現。
衛擎蒼沒有答話。
他的身形雖然藏在層層火焰衣的包裹之中,但他此時的臉色一定很不好看。
他這位衛家大長老,威名震動雲夢世界數十年的絕世強者,《傲世榜》排名前十的超級高手,居然在一對一的對決中,輸給了一個嶄露頭角不久的後起之秀。
雖然場面上的戰局還維持均勢,但衛擎蒼占據居高臨下的地利,又具備火克冰的優勢,身上還穿著「真·鳳凰戰甲」,居然還是遲遲無法突破北豐丹的防禦。毫無疑問,這就是修為不如北豐丹的表現。
北豐舟以下克上,以冰阻火,以一襲白衣挑戰鳳凰戰甲,仍然不落下風,簡直強勢得可怕!
也許今日一戰之後,下一屆《傲世榜》的排名,兩人就要換個位次了。
真是不得不服老啊!
激烈的廝殺之中,北豐丹清朗的嗓音仍清晰地傳入衛擎蒼耳中:「前輩如果是在等衛鐵心的援軍,那就不用等了。二十一尊陰煞傀儡,已經去迎接衛鐵心了。」
衛擎蒼的心臟直往下墜。
他的確是在等衛鐵心,也在等衛傾萍。
衛鐵心,曾經與衛玄逸並稱的衛家雙驕之一,如今是衛家東線兵馬大元帥,
手握十萬大軍,也是衛家最後的有生力量。
為了避免衛鐵心出意外,衛傾萍已經前往他身邊,時刻守護左右。
然而衛傾萍也並非三頭六臂,倘若青冥殿的二十一尊陰煞傀儡傾巢而出的話,就算衛鐵心身邊有衛傾萍守護,也未必護得住他。
衛擎蒼輕輕嘆了口氣。
北豐丹的攻心之語,的確對他造成了些許影響。
這就導致冰火廝殺的邊界,又往上升高了幾丈。
老頭子敗局已定。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這場仗會輸!
北豐丹忽然眼皮一跳。
一道金色光芒,穿透重重寒霜,從他眼前掠過。
那是一道薄如蟬翼的金色劍光,澄澈而透明,卻仿佛能切開一切阻礙,剎那間抽空了冰與火之間一切色彩,唯有那純粹的金色,如臨深淵,令他室息。
覆蓋全城的白雪被切開。
凍結一切的玄霜被切開。
冰晶蓮花被切開。
茫茫寒霧被切開。
護體勁氣被切開。
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擋那道金色劍光。
屍佛也無法攔截金色劍光的蔓延,
就連北豐丹自己的臉上,也出現了一道金色的細線,即將被切分開來。
生死關頭,北豐丹終於看清了握劍之人的模樣。
是衛錦繡親自出手了!
遙隔二十丈的這一記金色劍光,摧枯拉朽,無可匹敵。
武聖也無法阻止金色劍光切開的傷口,在腦袋上的蔓延,眼看就要將整張臉切成兩半。
但北豐丹臉上的傷口,偏偏停止了延伸。
仿佛畫面定格,時間靜止。
因為北豐丹不單單是合道人仙、絕世武聖,他還是一位大覺佛陀!
一切靈在瞬間被抽空,周圍的溫度,時降至冰點。
劍光被凍結,氣流被凍結,呼吸被凍結,血液被凍結一一甚至連意識也要被凍結!
天地封凍,萬物死寂。
生死之際,北豐丹不得不使出壓箱底的絕技,在腦袋被劍光切開之前展開了這片與世隔絕的死寂之域。
「絕寒領域」之中,萬物皆被封凍,一切都歸於絕對的靜止,就連「光」也無法透入這片絕對死寂的世界。
天地之間,只剩下了混沌的黑白。
金色劍光在即將切開北豐丹腦袋的時候,凝固在了半途。
只一瞬間,「絕寒領域」便擴展開去,覆蓋了周圍二十丈範圍的天地,恰恰將二十丈外的衛錦繡籠罩在其中。
高大魁梧的女武神,原本流暢的揮劍動作,也就此凝固。
她的手臂懸停在半空,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塑。
身上的后土戰甲,也褪去了本色,只剩下了暗淡的灰色,愈顯厚重樸拙。
衛錦繡面上殘留著兇狠的殺機,卻永遠凝固在那裡,明明下一瞬間就能實現,卻再也沒有抵達下一瞬間的機會。
她心中的意識也被凍得麻木,一切思緒都歸於靜止,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念頭:『這難道是光陰一類的神通?
她恐怕難以想像,北豐丹居然用絕對零度的寒冷,禁止一切「運動」,從而達到了「光陰靜止」和「空間凝固」一樣的效果!
哪怕是江晨,再次親眼目睹這一幕時,也在心裡暗暗佩服。
「這小子還是有點天賦的。』
不得不承認,北豐丹這次要立下大功了。
如果能憑一己之力一口氣幹掉衛錦繡和衛擎蒼,那麼北豐丹將成為北伐以來最大的功臣!
江晨樂見其成,還願意幫他一把。
絕寒領域之中,北豐丹的臉色似乎愈發蒼白了幾分。
下一瞬,光陰重新開始流動。
衛錦繡也恢復了意識。
雖然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也來不及思索自己為何能從絕寒領域中掙脫出來,身經百戰的衛錦繡第一時間完成了未竟的招式,光劍一揮,毫無滯礙地將北豐丹的腦袋切成了兩截。
手上沒有受力的感覺,金光劍砍任何東西都不受力,要麼砍開,要麼繞過。
缺乏打擊感的反饋,衛錦繡也不確定自己砍中沒有,馬上又補了一劍,將北豐丹攔腰斬斷。
北豐丹的戶體四分五裂,如同雕塑一般,化為一塊塊冰晶碎散。
沒有血跡,也沒有骨肉和內臟一一這絕不是血肉之軀。
衛錦繡的眼瞳猛然一縮,意識到自己這一劍並未建功。
無論北豐丹再怎麼修煉,武聖也好大覺也罷,都不可能把自己的血肉骨全都練沒了。衛錦繡砍中的,只是一具冰雪凝成的空殼罷了。
望著地上化作寒氣散開的屍體,衛錦繡心中忽然警兆大作,沉喝道:「快退!」
血龍軍團全體聽令,第一時間後撤。
寒霧進散。
從北豐丹的「屍體」上,忽然進發出恐怖的氣勢,仿佛被封印於深淵的魔物正在甦醒,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末日降臨般的恐懼。
包括衛錦繡在內,血龍軍團所有人倉皇逃竄。
比之前強大了數倍的酷寒毫無徵兆地籠罩下來,席捲了血龍軍團,所有人的雙腿都被凍得僵硬。
濃郁的嚴寒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如同聞到了血腥味道的海鯊,就要將血龍軍團全體吞沒。
「跟緊我!」衛錦繡大喝一聲,身上進發出燦爛的金光,將所有人包裹起來。
她就像一條靈活的游魚,在不住爆炸的寒氣團之間左折右晃,有驚無險地從冰雪領域中衝出來,往城下縱身一躍。
血龍軍團眾將也像下餃子一樣,紛紛跟著衛錦繡跳下城頭。
衛錦繡身在半空,還未落地,就轉頭對著後方大吼:「快跳!」
然而還有兩三成的龍鱗衛沒來得及跳下來,後方那股恐怖的氣息就已經進發。
如同洪水決堤,百丈之地瞬間化為寒冰的汪洋,沖潰無形結界的堤壩,將未能跳下城頭的龍鱗衛都置於滅頂的潮流中。
毀天滅地的冰雪狂潮瞬間爆炸,吞噬了仙霞城的一切。
城頭上,所有逃跑的腳步聲都歸於寂滅,天地如初開一般沉靜蕭瑟。
衛錦繡落地之後,回首望去,眼前映入大片高聳的冰壁,鱗銳利若巨獸之齒,猶自散發出鑷人的寒意。
城頭上,未能跳脫的所有龍鱗衛都被凍結在水晶般的冰壁之中,晶瑩剔透柳栩如生。
來不及為袍澤哀悼,衛錦繡心裡一陣陣後怕。倘若再慢一點,血龍軍團的損失就不止是這幾十個龍鱗衛,恐怕落得個全軍覆沒的結局也不一定。
「那傢伙死了嗎?」衛雨墨臉蛋被凍得烏青,面上仍殘留著恐懼之色。
衛錦繡擺了擺手:「先結陣!」
殘兵們再度結成戰陣,由於缺了幾十人,無法組成完整的血龍吞天戰陣,陣型也顯得鬆散凌亂了許多。
經受過剛才死裡逃生的一幕,龍鱗衛們不知所措地望著眼前末日降臨般的場景,這支身經百戰的隊伍也不禁顯出幾分迷茫和恐懼。
就算在征伐諸天的時候,也從來沒有遭遇過如此兇險的境況。只差一點點,
威震諸天的血龍軍團就要全軍覆沒了·
即便是幽明魔界、璇璣仙界、琉璃洞天、血河地獄界的十階強者們,也從未有人能給血龍軍團造成如此慘重的傷亡。
大部分時間,血龍軍團都是在苦惱,敵人龜縮不出、或者四處逃竄應該怎麼辦·.—
原來真正最可怕的怪物,不是在魔界地獄,而是在我們本家的雲夢世界!
戰無不勝的女武神,親自率領的血龍軍團,終於在雲夢天下遭受了最慘痛的失敗,士氣大挫,戰意從未有如此低落。
衛錦繡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驚悸,正對著所有倖存將士,沉聲喝道:「沒什麼好怕的,這一招勢必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我們現在就去取那傢伙狗命,為兄弟們報仇!」
冰晶蓮花之中,一襲白衣的人影緩緩凝聚。
北豐丹抬頭環顧四周,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可惜—"
可惜他的「絕寒領域」沒能凍住衛錦繡,不得不使出最後的底牌,以捏碎法寶「崑崙心」為代價,才逃過了那道金色劍光。
血龍吞天戰陣,的確玄妙異常,北豐丹本來只想將衛錦繡一人拉入「絕寒領域」,然而牽一髮動全身,竟然將整個血龍軍團都拉了進來,所以「絕寒領域」
瞬間破碎,不得不以「崑崙心」保命,才避免了腦袋開瓢的下場。
第二可惜的是,那件千辛萬苦煉化一座洞天才得來的一崑崙心」,也沒能凍住衛錦繡,只幹掉了五六十個龍鱗衛。未免有些浪費。
按照預想中的結果,血龍軍團至少該減員半數以上的。
半空中忽然有人說道:「一點也不可惜!」
北豐丹一愣,抬頭往雲霄深處望去。
在冰火交擊的戰場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人。
那人身穿赤紅色鳳凰戰甲,背後雙翼展開,整個人好像化作了一團火焰,躲在衛擎蒼的三味真火之後,好像與火燒雲融為了一體,北豐丹一時竟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正是操控著朱雀身軀的江晨。
他肆意狂妄的笑聲,伴著滾滾雷音,在冰火之間迴蕩。
「衛老狗,嘗嘗我這一劍如何?」
衛擎蒼在聽到這一句話之前,就已察覺到危險。
身披鳳凰戰甲的朱雀,並沒有被衛擎蒼放在眼裡。
雖然朱雀的戰力也接近十階,但在火焰大道上,衛擎蒼是絕對的上位者,對於身處下位的朱雀具備絕對的統治力。
更何況,朱雀身上的原始鳳凰戰甲,也被衛擎蒼的「真·鳳凰戰甲」壓制。
但衛擎蒼的人仙直覺,仍然察覺到了危機的臨近。
他聽到了「轟隆隆」的雷聲,抽空朝南方望了一眼,就見遠方天邊逐漸出現一道銀色的亮光,從雲海深處掠來。
「那是—劍氣?」"
衛擎蒼頭皮隱隱發麻。
怎會有如此遠的劍氣?
遠遠超出了武聖的攻擊距離。
這一劍,仿佛來自天外!
劍氣由南至北,挾裹著滾滾雷鳴,所過之處天地震盪,迷霧翻騰,三千里煙濤齊齊震顫,一切阻礙皆被割裂,在蒼穹中留下了一道無法癒合的傷痕。
數里外的尉遲雅募然抬頭,看到從頭頂天穹掠過的那一道銀色傷痕,雖是第一次看見,卻有一種熟悉之感。
是天外流星?
是貫日白虹?
不!流星沒那麼迅快,白虹沒那麼細長!
「那是夫君的劍氣?」
尉遲雅並非武道高手,看到這神奇的一幕,只是驚嘆,並沒有太多疑惑。
旁邊的賀威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江公子的劍氣,能打這麼遠?」
徐溫滿臉駭然之色:「就算是武聖,也不可能隔著幾千里外發起攻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