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白牡丹的身形沒入青黑色的雨幕之上,連箭矢都無法達到那樣的高度,青冥殿騎士無奈停止了射擊,紛紛朝龍長青望去。
一個戴著斗笠的灰衣人道:「這妖女手段詭異,不好對付。不過,她應該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只要來過這裡,寧可殺錯,不容放過。」龍長青望著烏雲,語氣淡漠,「她跑不了多遠,北豐丹應該快到了吧。」
提起那個名字,青冥殿騎士們士氣一振。
只要「極冰玄雨」北豐丹出馬,就沒有殺不了的人、屠不掉的城。
妖女的手段再詭異,但如果碰到北豐丹,也要乖乖認栽。
騎士們離開之後,楓溪城恢復了寧靜。
又過了良久,一座民宅的地窖之中,有人小心翼翼地掀開地板,出來探查情況。
豌豌的地下密道,一直通到數十丈深的一座地宮之中。
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身穿銀白戰甲,端坐於王座之上,看上去英武不凡,頗有幾分王者氣度。
他收到探子稟報的消息,長長舒了口氣:「那幫殺神總算走了。」
兩名女子一左一右地立於他身側,皆是一襲素衣。
左側的女子長發盤結,眉眼溫柔,隱含一絲憂慮,輕聲問:「少鴻,我們就一直躲在這裡嗎?」
銀甲青年徐少鴻捏了捏女子的柔嫩手掌,安慰道:「再等幾天,確定那幫人徹底走遠了,我們就出去。芸娘,安心吧,有我在,不會讓你受苦的。」
右側的女子神光照人,身上散發出淡淡瑩光,如同屆宇中的神像走入凡塵,即使一襲素衣,也掩不住她的絕代風華。
只是她臉上清冷的表情,讓人不自覺地心懷敬畏,不敢生出半點褻瀆的念頭。
這女子緩緩開口道:「這地宮裡麵食物充足,我們完全可以等到戰爭結束了再出去,那時候勝負已分,他們應該不會再隨隨便便屠殺百姓了。」
徐少鴻朝她使了個眼色,輕咳一聲,故意道:「小乾啊,你怎麼能如此膽小呢!你這尊大菩薩,怎能像老鼠一樣在陰溝里生活?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你還想過多久?」
左側的芸娘輕輕拉了拉徐少鴻的手掌:「你別這樣氣乾姐姐。」
右側名為「小乾」的清冷女子淡淡地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早已經告別了過去,以前的那位乾達婆菩薩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只是小乾。
無論是陰溝地洞也好,皇宮玉宇也好,只要你在,我就陪著你,無論多久。」
這般真情流露的言語,讓徐少鴻不禁為之動容。
芸娘也露出感動之色,柔聲道:「妾身也一樣。只要少鴻你在這裡一天,妾身就陪你一天,只要我們在一起,去哪裡都一樣。」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徐少鴻感慨。
說著,他一手拉著一個,將芸娘和小乾都摟入自己懷中。
芸娘害羞地掙扎道:「現在不行———大家都看著呢———
小乾倒沒有掙扎,只是安靜地坐在徐少鴻右腿上,默默出神,仿佛在享受此刻的溫存。
徐少鴻伸手在小乾眼前晃了晃:「發什麼呆?是不是又想起了以前那位?」
小乾淡淡地道:「沒有。」
徐少鴻低笑:「昨天晚上我好像聽見你在喊緊那羅的名字。」
小乾身軀一顫。
並非是害怕什麼。
只是每次聽到那個名字,心尖都會一顫。
小乾幽幽一嘆:「你為什麼還要提他。」
徐少鴻的低笑在她耳邊響起:「不是我要提。是你一直在喊他。哪怕是最情難自禁的時候,你喊的也是他的名字。其實我也能理解,你倆是生死相約的摯愛嘛——·——」
「抱歉。」小乾長長吐出一口氣,「我不該這樣,以後不會了。』
「沒關係,與其一個人悶在心裡,不如大聲喊出來。」徐少鴻拍了拍小乾的肩膀,「你現在是我的女人,有什麼心裡話都不要瞞著我,我也不會跟一個死人計較。只要你能多笑一笑,哪怕你喊的是他,我也會很高興的。」
「你—···真的不在意嗎?」
「如果他是活人,我會很在意。但他已經死了,我還在意什麼?」徐少鴻發出爽朗的笑聲,「你儘管喊得大聲一些!畢竟現在抱著你的,是我!而不是他!」
小乾沉默了良久,才說:「謝謝你—」
「謝誰?」徐少鴻故意問。
「謝謝—·君.——」
「哈哈哈哈!晚上服侍我的時候,多用點心就是!」
一旁的芸娘早已經羞得面紅耳赤,忍不住按了按徐少鴻的手掌:「大家都看著你呢!」
徐少鴻這才抬起頭來,環顧殿下眾人。
「你們沒聽到什麼吧?」
殿下的人們紛紛搖頭:「沒有,我們什麼也沒聽見。』
只有一個黃衣少女滿眼仰慕地看著他:「徐城主,真是溫柔的王者啊!」
徐少鴻搖搖頭:「別叫我城主,我早已經不是什麼城主了。等大伙兒一起渡過此難,咱們就各回各家,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吧。」
「那我要跟徐城主做鄰居。」黃衣少女說道。
一個精壯的光頭大漢說道:「俺就給徐公子當個看門的護院吧。」
一個瘤腿瘦子道:「我老跛子幹不了什麼重活,只能躺在徐公子門口討飯,希望徐公子每天施捨點吃食嘍!」
一個缺了幾根手指的妖艷女子道:「芸娘娘和乾娘娘都喜歡吃豆腐,奴家就在徐公子對門開一家豆腐店吧。」
一個全身素白的少女,面上含著淡淡哀愁,輕聲道:「我-—--我也沒地方可去,大家去哪,我就去哪。」
「你們——···真是——··—一個個都跟我耍無賴呢!」徐少鴻無奈地搖頭。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笑道:「大伙兒都是真心想追隨徐公子,徐公子何不帶著大家一起走?」
「可是,去哪呢?」徐少鴻搖頭嘆氣,「希寧城已經丟了,其他地盤也都是有主的,我自已現在被得像條喪家犬一樣到處逃命,哪能護你們周全呢?」
「徐公子沒考慮過這裡嗎?」老者拿起拐杖,朝上方指了指。
「這裡?這裡可是青冥殿的地盤!」徐少鴻睜大眼晴,「借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跟聖教主他老人家搶地盤啊!」
「曾經是青冥殿的地盤,但在這場大屠殺之後,青冥殿就已經捨棄了這座城池。」老者授著鬍鬚,徐徐道,「對於青冥殿來說,這座空城已經沒有價值了,被放棄的死城,頂多吸引一些野狗和乞弓。但對於徐公子來說,這裡才是能大展拳腳的地方!」
「你是說,從頭開始,建立一座新的城市?」徐少鴻有些意動,又有些猶豫,「但是這裡離江山盟那邊也很近,如果建起來了,會不會為他人作嫁衣?」
老者道:「老夫聽說過徐公子的理想,是找到一個沒有戰亂的桃源鄉隱居,男耕女織,過田園生活。」
「不錯,我確實這麼說過。」徐少鴻點頭。
其實他的原話是:老子就想找一個不打仗的地方混吃等死。
老者道:「其實,如果以這座楓溪城為根基,徐公子可以創造出這樣一個沒有戰亂的城池,只要小國寡民,沒有太多的財富吸引外敵,又有乾娘娘這樣的菩薩守護百姓,也不是什麼戰略要地,就不必擔心外敵侵略。」
徐少鴻皺了皺眉:「那也說不準吧!萬一遇到青冥殿主這狗·——
說到這裡,他抬頭朝天花板上望了望,壓低了嗓音,「萬一遇到像聖教主他老人家喜歡四處散播福澤的,動不動就送大家一起歸天,怎麼辦?」
老者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有句老話說:千夫所指,無疾而死!像青冥殿主這樣喪心病狂之人,一定活不了太久——··—·
「噓!」徐少鴻趕緊做了個聲的手勢,「這話別讓別人聽見了。此事咱們從長計議,再議哈!」
「徐公子———」老者還欲再勸,這時,忽然從殿外傳來一個嬌脆的女子嗓音。
「你們在聊什麼呢,怎麼還怕別人聽見?」
殿內眾人齊刷刷地站起身來,各自拿起了兵器。
「什麼人?」徐少鴻沉聲發問。
「妾身白牡丹,惜花公子的遺,冒昧來訪,還望海涵。」殿外的女子聲音由遠而近。
「惜花公子?」徐少鴻臉色微變,「我都躲到這裡了,他還怎麼追著我不放?我這麼一個蟻般的小人物,值得他如此費心嗎?」
「徐城主無需自謙,你可不是什么小人物,雖暫不得時,卻是潛龍在淵,隨時準備一躍沖天呢!」咯咯的嬌笑聲越來越近。
「這話是江公子說的?他親自來了嗎?」徐少鴻一點也沒有受寵若驚的榮幸,反倒坐立不安,朝右側的小乾瞄了一眼。
「小乾,要不咱們·—..—」投降?
如果惜花公子親自來了的話,那麼除了投降之外,似乎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徐少鴻跟惜花公子打過幾回交道,覺得他這個人並不像傳說中那樣殘忍嗜殺,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投降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但他也知道,別人都可以投降,唯獨小乾不可能投降。
所以還是按照慣例,小乾先一個人逃走,眾人留下來拖延時間,等大局定了,小乾再回來與自己會合。
小乾卻搖了搖頭:「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
徐少鴻道:「他沒親自來?」
「沒有。」小乾篤定地回答。
作為惜花公子的生死仇敵,恨不得飲其血、吃其肉、寢其皮,也跟惜花公子交手很多次,小乾對於那人的氣息,可謂是銘記到了靈魂深處,甚至生出了某種心靈感應。
那是一種「誓約」的力量,與小乾本身的實力無關,而是來自星界和靈界的靈性預警。
以「誓言」付出代價,只要惜花公子出現在方圓十里之內,小乾就會心生感應。
正是靠著這種能力,她才能多次避開惜花公子,又重新回到徐少鴻身邊徐少鴻長長鬆了口氣,臉上重新露出笑容:「既然他沒來,那就好辦了。」
殿外的女子笑道:「想不到在這裡還能遇到夫君的老相好。讓姐姐失望了,夫君日理萬機,抽不開身,沒有親自過來。只派出我一個弱女子,希望姐姐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乖乖跟我回去。」
小乾冷冷地道:「你說你是惜花公子的遺,據我所知,他還活得好好的,談什麼「遺』?惜花公子的頭裡面,也沒有一個叫白牡丹的!你到底是什麼人?」
「嘻嘻,乾達婆姐姐果然聰明!看來,我必須好好跟姐姐說道說道了......」
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一個穿著怪異白骨戰甲的白髮女子,邁著款款蓮步,輕盈地走入殿中。
徐少鴻打量了她幾眼,忽然有些頭暈目眩。
他看到的不單單是一個女人,而是無數人影的重疊,形成了無數虛影。
那女人周身,盤旋著無數哭泣的陰魂,呈現出各種悲慘的模樣,構成地獄般悲慘的景象。
兩人視線一觸,徐少鴻就覺得眼晴被針扎了一般,耳畔隨之響起了萬千陰靈的哭嘯聲,如潮湧來。
徐少鴻心下大駭,不自覺地往後一癱,後背抵在王座上,被冷汗浸得濕透。
忽然右掌一暖,卻是小乾在此時握住了他的手,一股溫暖的力量傳入他掌心,頓時讓他心中驚懼之感減輕了許多。
徐少鴻驚魂甫定。
她奶奶的,只看了一眼就把小爺嚇尿了,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殿上其他人比徐少鴻更為不堪,只是看了白牡丹一眼,有人渾身顫慄,
有人癱倒在地,屎尿失禁,有人口吐白沫,暈厥過去。
等白髮女子沿著台階一步步走上來,殿上已經沒幾人能好好站著了。
「別看她的眼睛!」小乾沉聲喝道。
她心中也是驚疑不定。
這個白髮女人身上無比濃郁的死亡氣息,讓小乾想起了以前的一位故人地藏尊者。
可是地藏的位格,已經被希寧那個叛徒竊取!
這女人為什麼還能掌控如此高深的死亡法則?
那樣恐怖的壓迫感,也幸虧殿上之人都是修為有成的高手,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只要被這女人看上一眼,就直接死了。
白牡丹的視線在眾人臉上掃了一眼,最終停留在小乾臉上。
殿上諸人,也唯有小乾敢於直面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