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嬪被拉走了。
芸答應縮了縮脖子,頗有些害怕,她本想往皇后身後站的,估摸著是太畏懼昌嬪了,想尋求一個庇護。
「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這是想去哪兒?」
卻被昌嬪一句輕描淡寫的排揎,嚇唬得芸答應只能委委屈屈地照著身份,站在人群的最後頭去了。
那一副謹慎怯懦的樣子,愈發讓昌嬪看不起。
「到底是出身卑賤,本宮不過隨口說了一句,就擺出這樣的姿態來是什麼意思?芸答應,莫不是在為祺嬪難過?」
昌嬪十分不滿。
「臣妾不敢。」
芸答應給嚇得忙搖了搖頭。
終於這時候,皇后看不下去了,回頭對著昌嬪道:「芸答應膽子小,昌嬪你又何必嚇唬她呢?」
「得饒人處且饒人罷了。更何況,她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哪怕出身微寒了些,又有什麼要緊呢。」
「柔妃,你說是不是?」
出身微寒。
果然。
每回遇上這種事,總喜歡連帶著她。
微微一笑,安陵容頷首道:「在這宮裡,自然是皇上的心意最為要緊的。無論是昌嬪懲治後宮中流言亂象,還是皇后娘娘維護芸答應,都是這個理。」
「臣妾想,只要謹守這一點,總是沒有錯的。」
她這話,其實是兩邊不得罪了。
總不能順著皇后的話,去說昌嬪的不是吧?
然而。
哪怕如此,昌嬪依舊是不滿意的,挑眉道:「宮裡人人都說柔妃圓滑,果然這話說得也是十分漂亮的。」
不咸不淡一句,昌嬪便也沒再說什麼了。
皇后的嘴角亦是閃過一絲古怪的笑容,轉身扶住剪秋的手,一行人再往寶華殿的方向去了。
寶華殿中,喇嘛早已備好一切。
皇后接過喇嘛遞過來的香燭,點燃後,奉入了香爐之中。
「……」
旋即,皇后跪在蒲團上,念念有詞,誰知話才說了一句,剪秋忽然道:「皇后娘娘,香燭……斷裂了。」
「什麼?」
皇后大驚,抬頭一看,便見她剛剛插好的三支清香齊齊攔腰斷掉了,耷拉著掉在香爐上,香火亦是熄滅。
「好好的,怎會如此?」
大約是覺得不吉利,皇后又叫喇嘛遞了三支香過來。
然而這一次,與方才一樣的是,那香才不過插入香爐,便又再次斷掉了。
「……」
看熱鬧的嬪妃們都不再說話了。
這也太古怪了些。
「這……」
皇后終於是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揮揮手示意那個喇嘛過來,問道:「今日的香燭可都檢查過了麼?」
「怎會如此?」
「都檢查過了。」喇嘛面無表情,又重新拿了三支香過來遞給皇后,說道:「皇后娘娘請再試試吧。」
「若還是不成,那……只怕是天意如此了。」
「天意?」
安陵容就在後頭站著。
她看了好一會兒眼前這一齣戲,終是看不下去了,冷冷一笑,上前奪過喇嘛正要呈送上來的那一炷香,在手裡不過是輕輕一晃。
香,便斷掉了。
「敢問,這香真的沒問題嗎?」
安陵容動作太快,且實在是出乎意料,那喇嘛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直接就呆住了。
直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安陵容已經繞到喇嘛身後,從喇嘛身邊的筐子裡隨手再拿了幾根香出來。
無一例外。
不過是在手裡輕輕晃了晃,這些香就都斷掉了。
還偏偏這麼巧。
大部分香,都是從中間「攔腰」斷掉的。
「皇后娘娘。」
安陵容朝著皇后服了服身,恭恭敬敬道:「臣妾瞧,這寶華殿的喇嘛也是在是個中飽私囊的貨色了。」
「這些香,也不曉得是從哪個粗製濫造的地方買回來的,竟拿出來糊弄皇后娘娘。」
「且看剛剛諸位娘娘們的反應,都險些被這情景給嚇著了。不知情的,恐怕還以為上天降下什麼懲罰呢!」
皇后同樣也露出愕然神色。
「怎麼如此?」
她仿佛不相信似的,示意剪秋也去拿幾根過來看看。
安陵容便不說話了。
從一開始,她就察覺出不對勁來。
好端端的,皇后既然一心記掛太后,找個機會去慈寧宮裡探望太后也就是了,跑來寶華殿裡祈福像什麼樣子呢?
太后又不是之前病入膏肓的時候了,還要靠著求神拜佛,來讓太后的身子能好起來。
絕對是有古怪的。
那香燭接二連三的斷裂,就印證了安陵容心中的猜想。
正好。
她幼時還在松陽縣時,就聽說了城裡有大戶人家妻妾爭寵,妾室想要誣陷妻室不吉利妨克了她家老爺,特意命佛寺里製作了一批有問題的香燭。
那香燭表面上看著沒問題,實際上內里有一段是空心的,一旦燃燒起來,只要擺得不穩當,或是燒了一小段後,這香燭就會直接斷掉。
偏偏那家子的老爺還是個十分相信鬼神的,當即就真以為是他的妻子克著了他,吵著要休妻。
還是過路一個見多識廣的商人看不下去,站出來道明了事情的原委。
那時候安陵容還小。
如此寵妾滅妻,搞得家中不寧的事她原本也是在意的,故而還特意讓杏兒去打聽清楚了。
得知來龍去脈後,她也不免感慨。
這世上,想要害人,果然有著無數的法子。
原本,這是她人生中的一個插曲。
不曾想過了這麼久,類似的事情,在皇后身上竟然發生了。
不過,這回顯然不是「寵妾滅妻」的勾當了,皇后,是衝著誰來的?
她自己?
還是甄嬛?
思索之際,剪秋已經「做做樣子」,走到箱子前,隨手拿了幾根出來,遞給了皇后查看。
皇后拿在手上仔細看了看,正如安陵容所說的一樣,這一整箱裡的香燭,都是有問題的,通通粗製濫造,會斷掉。
「好大的膽子!」
皇后勃然大怒,指著那喇嘛就道:「竟然拿出這些東西來糊弄本宮!」
「……」
喇嘛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他連連求饒,只說他也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香燭都是吩咐底下的人出宮採買的。
定是那些人欺上瞞下,他毫不知情。
接下來的事情,就沒什麼意思了。
皇后下令嚴查,要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同時也跟嬪妃們解釋了一番,這純屬是意外,應當不是什麼不吉利的兆頭,叫大家不必在意。
安陵容自然是不在意的。
反正。
這次的事她拆穿了,不管皇后到底是什麼目的,都要落空了。
離開寶華殿。
外頭,淅淅瀝瀝的雨已經在下了。
安陵容站在廊下,杏兒正把油紙傘拿出來撐開。
二人還未走到外頭,身後忽然傳出昌嬪的聲音來。
「你是怎麼知道的?」
昌嬪的語氣頗有些好奇。
安陵容回頭,便見昌嬪眼神篤定,顯然也是看出來了今日皇后有古怪,但她沒想到,安陵容這麼厲害。
「這個麼……」
安陵容見昌嬪難得沒什麼惡意,便含笑道:「昌嬪別看我家中普通,實則我那父親納了好些妾室麼。」
「自然麼,為了爭寵,後宅里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說一句見多識廣,倒也不為過了。」
「原來如此。」昌嬪心中瞭然,更有些好奇,問道:「人人都說柔妃你出身貧寒,便都認為你眼力、心性自然會與我們這些大家貴女相差許多。」
「今日瞧著,你自己倒是絲毫不在意這些事情。」
絲毫不在意?
安陵容恍惚了一下。
曾經,她是很在意的。
她敏感,生怕旁人以她的出身來攻擊她,她不喜歡別人說她出身不好,總覺得他們是在看不起自己。
她想爭一口氣。
可是結果呢?
就連皇上,同樣也只是把她當一個樂子罷了。
由此可見,太過於在意自己的出身,其實也沒什麼意義。
反倒是她想開了,就連自己偶爾也能拿出身打趣一下自己了,別人便也知道,這事兒攻擊不了安陵容了。
「無論在不在意,都無法改變的事情,那就不必花心思在意了。」
安陵容簡簡單單說完,回頭看一眼昌嬪,忽然道:「更何況,出身的高低貴賤,有時候帶來的好壞,也並不是一定的。」
「杏兒,走吧,我們先回去了。」
留下這話,安陵容走進了雨幕之中。
昌嬪愣了愣。
高低貴賤帶來的好壞,並不一定。
誰說不是呢。
安陵容出身不好,進宮還為了一口氣跟夏冬春打架,卻偏偏因為這個,皇上高看了安陵容一眼,覺得她其實也是個有氣性的人。
可自己呢?
出身佟家,難道帶給她的只有無盡的榮耀麼?
曾幾何時,昌嬪也這麼認為。
但她最近發現,皇上對她,還有對她已逝的瑪法隆科多的態度並不是表面上看著的那樣好的時候,昌嬪就發現,似乎不是的。
昌嬪抿了抿唇,有些不悅。
憑什麼她要在這種事上被安陵容教訓!
「瓊脂,我們回去!」
昌嬪冷哼一聲,便也在宮女們的簇擁之下,回長春宮了,不過相較於安陵容而言,今日之事後,昌嬪還是得忙一陣子的。
她可管著後宮呢,皇后鬧出這檔子事來,作勢要追責寶華殿的喇嘛們,這一唱一和的,昌嬪豈容皇后就這麼把事情糊弄過去了?
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情,不是這麼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