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長意就站在徐望月身旁,很明顯感受到她身子一僵。
他身子側了側,順著徐望月的視線望過去,眉心微微動了動。
人淡淡地轉過頭來,漆黑深邃的眼底,平淡得沒有一絲情緒。
陸遮為什麼會在這?這般巧合嗎?
裴長遠坐在對面,正對上裴長意這個眼神,口中那口茶差點嗆死自己。
怎麼回事?
他可什麼都沒做啊,老老實實坐著,兄長為何這般看他……
徐望月感受得到冰冷的眼神始終落在自己身上,她看見了,他應當也看見了。
他動了氣,該不會以為陸遮是與自己約好的吧?
可她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麼陸遮哥哥會在此處出現。
馬車緩緩駛到松竹縣,停在百川書院的門口。
青蕪拿起徐望月的包裹,笑著指了指底下:「那位老爺子是不是百川書院的林先生?」
新的會試考點定在百川書院,正是因為這是一家百年書院,如今的院長林先生更是一代大儒。
裴長遠探出頭去看了一眼:「哪個?那個白鬍子老頭嗎?」
他話音還未落,就被裴長意冷冷地瞪著。
煙霧籠罩著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隱隱泛起。
「你讀了這麼多書,就教會你不敬師長了?」
自從出了侯府,裴長意已很少用這樣冰冷的語氣對自己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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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長遠噤聲,低垂了眸子,不敢搭話。
他不過是隨口一句罷了,兄長怎麼上綱上線……
徐望月正襟危坐,她知道裴長意此刻心情不好,並非因為裴長遠。
青蕪此行對裴長遠稍有改觀,見他尷尬,又指了指外頭說道:「應當是林老先生,他在書院門口,不知是不是在等世子爺?」
裴長遠忙點頭:「不錯,林老先生一定是知道兄長帶兵護衛考生前來,特意來迎你的。」
「我們快些下馬車吧,莫讓先生久等了。」
見他態度恭敬,裴長意神色稍稍緩和了些,淡淡嗯了一聲。
他們四人依次下了馬車,瞧見眼前場景,裴長意狹長的眸子微垂,眸底生出一抹冷意。
底下確實站著林老先生不錯,可他身旁站著的,竟然是陸遮。
冤家總是路窄。
裴長意下意識回眸淡淡看掃向徐望月一眼,見她眼眸微闊,眼底閃過一抹驚訝。
看來她也不知情。
裴長意神色微變,薄唇緊抿,心口突然稍稍鬆緩了些。
林老先生不明所以,見有馬車停下,緩緩轉過頭來。
裴長遠恭敬上前:「學生裴長遠見過林老先生。」
聽著這個名字,林老先生微微頷首,又默念了幾遍,突然意識過來,挑眉看向裴長遠身後。
馬車邊上站著的男人一身玄色衣裝,隱約可見上面繡著的金色絲線。
劍眉鳳目,顏如冠玉,身姿端的是芝蘭玉樹,雍容清貴。
林老先生眸光一亮,雖說裴長意並未來過他百川書院學習,可狀元郎人人識得。
他拉著陸遮,走向了裴長意:「想必這位是典獄司裴長意裴大人吧?」
他笑著拍了拍身旁的陸遮:「這位是陸遮,曾在我百川書院讀過些時日,上一次會試他成績亦是不錯。」
聽著林老先生的話,裴長意心口那塊石頭悄然移了幾分。
這次會試定在百川書院,林老先生曾請示,想要請一些過往的考生回來書院看看。
這件事,裴長意知道。
凝思幾瞬,他指腹微動:「林老先生,我們認識。」
聽著裴長意的話,林老先生臉上閃過一抹詫異,轉頭看向了陸遮。
陸遮神色從容,滿面帶著笑意:「我們在汴京城中有過一些緣分,不過我與裴大人並不相熟。」
陸遮的視線緩緩落在徐望月身上,轉頭看向林老先生:「老師,這位是徐望月,徐御史家的二姑娘,裴大人的妻妹,從前跟著我讀過幾日書。」
他望著徐望月,眼中滿是喜色。
從前徐御史的確讓陸遮給徐瑤夜和徐望月上過課,不過只幾日功夫。
陸遮偷偷教她的那些,是上不得台面的,對外提的也只能是這幾日。
聽到徐望月是徐御史家的二姑娘,林老先生捋了捋白花花的鬍子:「御史家風嚴明,姑娘學問定是很好。」
見陸遮自詡是徐望月的老師,裴長意勾著唇,不動聲色地屈起手指,頓了頓,卻又悄然鬆開。
他眼神閃爍間,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凌厲光芒,直勾勾地望著陸遮。
他動了動唇,原是有許多話想說,顧及了徐望月,終究是一言未發。
在他這位老師的教導下,徐望月連字都不會寫,也不知他是在得意些什麼。
裴長意眼底炙熱滾沸的溫度逐漸冷卻下來,好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情緒,直到渾身都隱隱瀰漫著幽森寒氣。
還是裴長遠站得有些累了,他們文縐縐的說來說去,怎麼還沒寒暄完?
他瞧了一眼後頭,拉住了林老先生:「老師,考生們差不多都來了,書院可給我們安排了住的地方?」
其實他現在更想問的,是書院可否安排了午膳。
方才在馬車上,青蕪就準備了幾個燒餅,他吃不慣,一口未碰。
礙於裴長意誇了青蕪,裴長遠連聲餓都不敢叫。
林老先生點了點頭,抬步帶著他們走進書院:「朝廷讓我們百川書院負責會試,前頭就已有大人過來幫忙安排了。」
「考生們住哪,吃什麼,怎麼安頓,全都安排妥當了。」
裴長遠腳步飛快,這些問題他可關心極了,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後三人間起伏的情緒。
陸遮放慢了腳步走到徐望月身邊,面上笑容帶著驚喜:「望月妹妹,你怎麼來了?」
徐望月亦是有幾分驚喜的。
方才在馬車上乍然一見,她有些意外,可到底他鄉遇到故人,還是高興。
她大概講了講小娘墓的事,又講了講自己的來意。
陸遮眉頭微蹙,神色黯然:「姨娘從前待我很好,這次為她扶靈,定要讓我出一份力。」
提到過去的事,徐望月極力壓制著情緒。
從前在徐府之中,說是小娘待陸遮好,倒不如說是他經常接濟她們母女。
在汴京城裡,待小娘好的人不多,陸遮哥哥算一個。
送小娘最後一程,他在,小娘應當是高興的。
徐望月點了點頭,忍著哭腔:「那就有勞陸遮哥哥了。」
裴長意站在一旁,垂在身側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緊。
他想要幫忙,徐望月便百般推脫。
陸遮隨口一句,她就有勞了?
竟如此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