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
原本照著銅鏡的太后冷哼一聲。
「喲,來得這般急,是害怕哀家將你的心上人給吞了不成?」
蘇見月放下手裡的碗,捏著太后的袖子搖了搖。
「太后誤會陛下的意思了,陛下來得這般急切,定是害怕民女氣哭了太后,畢竟,民女氣人……確實有一手!」
「你啊,一個勁兒的,沖一個臭男人開脫作甚?他這般不遵守禮法,帶人闖宮,只怕在他的心底,哀家已如會吃人的老虔婆無異!」
「陛下……是這意思嗎?」
蘇見月頂著一張大黑臉。
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
直勾勾地望向他。
仿佛在說:你要是敢反駁,至少三天別想上老娘的床!
蕭玉祁十分識趣兒說道:「沒錯,寡人害怕月兒不懂規矩,衝撞了母后,惹得母后不快,才會如此急切地進來。」
太后臉上的冷笑更甚。
「皇帝惹得哀家不快,可不是一次兩次了,兩相對比,月兒比哀家,討人歡喜多了!」
「太后這般誇讚,民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扭頭,用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衝著蕭玉祁做了一個鬼臉。
黑黑的小臉,白白的眼白!
蕭玉祁無奈發笑。
這姑娘!
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陛下有事兒,便先去忙吧,民女還得陪著太后美容,陛下您一個大男人,在這裡,不太方便!」
明晃晃的逐客令。
蕭玉祁剛剛露出一個威脅的眼神。
太后便護犢子似的,將蘇見月護在了身後。
「哀家不管你是如何將這般好的姑娘,綁在你身邊的,但這姑娘既然進了慈安宮的門,入了哀家的眼,哀家便不許你再欺負她。」
「我……」
蕭玉祁百口莫辯。
他怎麼就欺負她了?
蘇見月又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配上那張黑黑的臉,整個人帶著一股莫名的喜感。
蕭玉祁腦瓜子嗡嗡的,他扶額。
「權當寡人多管閒事,你們……繼續!」
蕭玉祁一轉身,看著身後跟著的一大群人。
一個個的,憋笑憋的痛苦。
他抬腿,一腳,踹在了距離他最近的那個人的屁股。
「還不快走?站在這裡礙事得很!」
見狀。
段承之默默地往邊上挪了兩步。
怕被誤傷。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又悻悻地走。
殿內的門,被蘇見月大著膽子,哐當一聲關上。
外頭的蕭玉祁恰好對上了破軍不解的臉。
「蘇姑娘呢?」
蕭玉祁白了他一眼。
「話多!」
破軍:「???」
他?
話多?
老天爺,派個人下來,聽聽他的冤情吧!
為了當一名合格的暗衛,他都快把自己憋成啞巴了好嗎?
太后躺在貴妃榻上。
蘇見月將他臉上幹掉的面膜,一點一點地撕下來。
她動作輕柔,桂嬤嬤與太后貼身伺候的兩名一等宮女十分認真地學著她的步驟。
太后半眯著眼,說道:「你,與哀家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那太后可喜歡這樣的我?」
「還成吧!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她們相識才多久?
若是這般容易便能喜歡上一個人。
她這個太后,早就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
蘇見月也不在乎太后的答案。
她自顧地說道:「我反正挺喜歡太后的。」
「你倒是能屈能伸得很!」
這般靈動活潑的女子,生得又美,怪不得能得陛下青眼。
「民女說的,都是實話!」
蘇見月道:「您與陛下,雖無母子的血緣,卻有母子的緣分,陛下年幼喪母,能得太后這般慈祥的母親,他定然很珍惜這樣的緣分。」
「只是,陛下幼年坎坷,您給予他的溫情,他懂,卻又不善於表達。」
「民女雖不懂陛下與太后之間究竟如何相處,可民女瞧著太后這裡,吃穿用度,皆比陛下那邊更加精緻妥帖,便能猜出,在陛下心中,應當是格外尊重太后您這位母親的。」
這話,算是說到了太后的心坎里。
「他心中,既有哀家這個母親,為何又要事事與哀家作對?」
「太后,陛下是一個獨立的人,他自然有自己的思想,更有自己的脾性,陛下乃是一國之君,若他只是一隻提線木偶,那他這皇位,又能坐穩幾時?」
蘇見月用帕子替太后淨面。
「此次,在北境,民女親眼見過了百姓們為了一口水,爭搶打鬥,頭破血流,也親眼見過了有人啃食草根樹皮,艱難生存,為了一斤米麵,半塊餅子,賣兒賣女更是常事,更有甚者,全家分食一人,致使所有人染病,難以根治,這樣的場景,太后或許難以想像,但陛下卻親眼所見,您可能想像,身為一國之君,陛下見到那樣的場景時,心中會有多痛?」
太后倒是從來不知這些。
「辭舊方能迎新,陛下推崇新法,只是想要天虞的百姓能夠真正的過上食能果腹,衣能蔽體,日漸富足的生活,國泰民安,反過來,民安,方能國泰!」
蘇見月的話,仿佛一顆石子,丟入了太后的心湖,掀起陣陣漣漪。
她從出生開始,便知道,王家的女兒,都該為家族的興衰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所以,她沒能如願地嫁給蕭臨深。
嫁給先帝,成為一個不受寵的妃子。
又在最後關頭,汲汲營營,終於成為了最後的贏家。
卻又在蕭玉祁執政之後,為了母族,一而再,再而三地與蕭玉祁發生衝突。
到了現在。
封地沒了。
蕭臨深生死莫測。
家中更是一日一封書信,罵她無用。
這樣的日子,這麼多年,早就厭倦不已。
如果可以。
她只想要與蕭臨深,歸隱田園,雙宿雙飛。
或許……
太后將視線,落在了蘇見月的身上。
這姑娘,便是一個契機。
這樣一想。
太后心中的鬱結忽然散開。
既然陛下喜歡,她又有什麼反對的必要?
對於王家而言,陛下會迎娶一介平民為妻,總好過娶了高門大戶的女子,新得一臂,更好得多!
蘇見月拿起銅鏡,照在了太后的臉上。
「您瞧,您這臉色,是不是好看了許多?」
太后將視線落在銅鏡上。
透過鏡子。
她看見了蘇見月那雙靈動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