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媚被裴景川問住了。
她認識的裴景川是個自信又驕傲的人。
所以當初在花樓,她的所有討好和甜言蜜語都被視作真心。
重逢之後,她說喜歡,裴景川雖有懷疑,卻也不會追究真假。
在裴景川心裡,她喜歡他似乎是必然的。
可現在,他問姜媚的情從何起,又由何而生。
裴景川問得太突然,姜媚一時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是真心喜歡過他的,但在公主府聽到他說那樣的話以後,她就一點點把心收了回去,哪怕前不久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為她撐腰,她說的喜歡也有所保留。
她不會再全心全意地去喜歡一個人了。
姜媚遲遲沒有回答,裴景川眸底閃過暗色,他又湊近了些,低低地問:「有這麼難想嗎?」
姜媚回過神來,反問:「公子怎麼突然問這個?」
姜媚垂下眼皮避免和裴景川對視,心裡飛快思考該怎麼措辭。
裴景川已看出她的慌亂,卻並未拆穿,淡淡道:「只是突然有些好奇,若是當初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你會不會喜歡別人。」
也許會吧。
若是當初有人願意為她贖身,不論是誰,她都會死心塌地伺候一輩子的。
姜媚在心裡給出答案,面上卻冷靜道:「三郎不是總說這種假設沒有意義嗎,三郎長得好看,在花樓的時候我來了癸水還幫我暖著肚子,從那時起我就喜歡三郎,如今也在三郎身側,怎會喜歡別人?」
姜媚說著露出兩分羞怯之色。
她的語氣神態都很自然,看不出一點兒演戲的痕跡。
裴景川的心臟緊了緊。
自從知道姜媚可能聽到他在公主府說的那些話以後,很多之前被他覺得理所應當的細節都顯出異常來。
也許從很早以前,姜媚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都是他想要看到的樣子,久而久之,她熟練得爐火純青,叫他看不穿她的真實模樣。
裴景川沒再應聲,神情晦暗不明,姜媚有些拿不準自己的回答能不能讓他滿意,她剛想再找補一下,裴景川揉了一下她的腦袋,沉沉道:「嗯,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
有了秦牧之的表演,後面再上台的人便沒有那麼讓人驚艷了。
最終評選出來的魁首是一位富商之女。
比賽結束後,眾人蜂擁著往外走,為了避免擁擠,裴景川和姜媚在包廂多坐了一盞茶的時間。
剛走到大堂,有個姑娘帶著丫鬟迎上來:「姜姑娘,我叫蘇窈,是吏部侍郎家的三小姐,今日見到姑娘才能,阿窈十分佩服,請問姑娘能不能指點阿窈一二?」
蘇窈瞧著不過十六七的樣子,臉上還有些嬰兒肥,眼睛大大的,很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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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後的丫鬟抱著琵琶,姜媚記起她在比賽中彈的琵琶曲,曲子確實沒什麼錯處,但不知為何有些生硬,沒什麼感情。
姜媚遲疑了下說:「我的名聲不好,蘇小姐還是另請高明吧。」
姜媚說完要走,蘇窈急得伸手攔她,裴景川立刻把姜媚撈進懷裡護著,看蘇窈的眼神陡然兇狠起來。
蘇窈嚇得縮回手,弱弱地說:「我……我是真心想向姜姑娘請教的,我這個人腦子笨,學了好些年的琵琶也還是沒什麼長進,姜姑娘得了秦公子指點,應該能看出我的問題所在吧。」
提到秦牧之,蘇窈的臉紅了些。
姜媚心念微動,輕聲問:「這件事蘇小姐徵得家裡人同意了嗎?」
「我爹娘很通情達理的,他們肯定會同意的。」
蘇窈急急開口,姜媚沒有輕信,只道:「蘇小姐先回去與他們商量一下,若是他們真的允准,蘇小姐可以派人發帖子給我。」
「太好了,多謝姜姑娘!」
路上還是有些堵,回到家已經是傍晚。
吃過晚飯,休息了會兒,姜媚回屋沐浴。
許是今日聽到的樂曲太多,她忍不住動了動指尖,回憶撥弄琴弦的感覺,也回憶起之前秦牧之教她的點點滴滴。
其實她不愛音律。
她是被老鴇逼著學的琵琶,老鴇說花樓里的姑娘都得會點兒才藝,才能博客人歡心,在她眼裡,那就是勾引男人的伎倆,並不是什麼高雅的東西。
秦牧之發現她的天賦後非常激動,但看到她練琵琶時的厭惡,又很憤怒。
憤怒老天怎麼會將這樣好的天賦放在一個根本不愛音律的人身上。
後來姜媚得知秦牧之身份不俗,刻意接近他,哭著說自己如何的不容易,並發誓會用心跟他學彈琵琶,秦牧之才心軟答應教她彈琵琶。
她確實學得很用心,用心到秦牧之都誇她的琵琶技藝已經在他之上。
秦牧之說,她會成為一代名師。
可老鴇沒給她機會,裴景川也並不在意她會什麼才藝。
在花樓三年,裴景川甚至都沒聽她彈完一首完整的曲子。
秦牧之驚為天人的天賦,於姜媚而言,並沒有任何幫助。
泡到水有點兒涼了,姜媚才起來。
這些日子裴景川都在客房睡,姜媚只穿了身單薄的寢衣就出來了。
屋裡點了燈,裴景川正在外間看書,聽到動靜偏頭看過來。
姜媚沒想到裴景川會在屋裡,她先是一愣,而後下意識地攏緊衣衫。
寢衣單薄,姜媚還洗了頭,發梢有些滴水,被浸濕的地方緊貼著皮膚,隱隱透出膚色,為了不弄到水,她的褲腿也是捲起來的。
小腿露在外面,又白又直。
裴景川的眸子暗了暗。
姜媚渾身都不自在,但還是鎮定地問:「三郎是有什麼事嗎?」
裴景川拿著書,一本正經地說:「天氣涼下來了,我打算搬回主屋睡。」
「……」
這理由挺蹩腳的,但姜媚並未矯情,很快接受這件事,平靜地說:「那我把床單被罩換一下。」
這宅子雖然寫了她的名字,但歸根究底還是裴景川給她的,裴景川想睡哪裡是他的權利。
姜媚打開衣櫃忙活起來。
裴景川的目光一直追著姜媚,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暗暗鬆了口氣。
幸好,軟軟沒有趕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