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實話，老唐在提問之前從來沒想過會這麼順利，順利到他現在都有點不敢相信。
最開始他以為對方是在裝，想憋個大招出來，所以他把對方可能的反擊方式都想了很多應對方式。
結果沒想到，這人居然不是裝菜，他————-他是真的菜！
而且不是那種一般的菜，就是那種----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段位的菜。
有點菜的離譜了，誰家代理人會在法庭上直接把公司都給賣了的！
所以老唐問完了，甚至他都沒必要再說什麼理由。
因為對方說的很清楚了，現在這個情況下，公司已經沒有繼續發放獎勵的想法了。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之前又是發文件又是幹嘛的，直接就相當於作廢了。
別說國企了，就算是私企，你也不能幹出這種事來，人家師爺都知道關著燈呢！
老唐緩緩地坐下，上面的宋法官和其他兩個審判員差點都笑出了聲。
實在考慮到這是直播，不然的話高低得笑兩聲。
這位負責分管法律事務的李總，感覺根本不適合做法律類型的工作。
如果說張偉當初是太過於用心才容易把自己人送進去，那這位李總，就是太過於實誠了。
說真的，這種情況下公司沒有繼續發獎金的想法，那很正常，誰都能想到。
但是，你不能在法庭上說出來啊，在法庭上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要負責的！
直播間現在已經徹底沸騰了！
「爺飾低調」：你聽聽這說是什麼，我來分析一下，這意思就是，你離職了，所以我們不給獎金了，而且因為你是部門負責人，你離職了沒人申請，所以其他人也不發了。
「爺飾低調」：牛逼，真的牛逼，我還沒見過你們牛逼的公司呢，想讓人幹活了就下個文件，不想讓人幹活了就可以當做放屁是吧！
「亮個相吧小寶貝」：太贊同樓上的觀點了，卸磨殺驢也沒這麼幹的，這純粹是不把人當人看！
「亮個相吧小寶貝」：我有一個問題，這些獎金到底是壓根沒計劃呢，還是準備好了但沒發呢·—··—·
有這倆帶頭，其他網友那都是各種贊同，有脾氣不好的已經因為噴人被踢出去了。
實在是這個回答有點過於離譜，這是根本不把打工人當人看。
騰達，王婧在不斷地刷屏，她現在感覺極其的興奮！
主要是和這個叫「爺飾低調」的網友配合太好了，特別有默契的那種，噴的時候都能噴到一個點上。
而且感覺這位網友雖然表面上是噴子，但其實還是有一點法律素養的，總結的非常到位。
倒是魔都這邊，杜教授的心情有點複雜，他用大號各種專業的回覆時，這畢業了的徒弟都會抬槓。
結果現在他用小號亂說一通，徒弟居然覺得很認同··
因為同一時間發評論的人太多，甚至連直播間都出現了一定的卡頓。
老韓在辦公室開始噴人了，因為他剛剛的言論過於「奔放」而被系統踢了出去。
「瑪德我哪句話說錯了，這不是兩年沒審批的問題，這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審批，是嚴重的不作為，這不調查？」
「草特麼的我就說了這麼一句，就不讓我參加了是吧！」
身邊的秘書和徒弟都不敢說話，暴怒中的老韓只有一個人能和他交流，而這個人現在正在直播中。
只是—————-女秘書有點狐疑，現在的主任變化太大了。
以前他可不是這樣，結果現在看到這麼點事就在那裡義憤填膺的，而且有點向重刑主義轉變的傾向，動輒就想死刑·—.—」
而在城開集團的辦公室內，高文堂看著直播間，額頭都開始冒冷汗了。
「不是，項主任，你聽我解釋，這個——-這個李忠達他純粹在胡說八道！」
這踏馬的高文堂做夢都想不到李忠達會這麼說，會這麼實誠-
公司確實沒打算給發這獎金了，但這是你能說出來的嗎？
這是直播，這是踏馬的直播啊，我踏馬的領導也在看著這個直播呢，你在那裡給我胡說八道是吧！
項主任這會兒的臉色已經很差了，聞言只是點點頭：「嗯我知道了。」
見此情景，高文堂趕緊又道：「不是，項主任您聽我說，我們不是說不給發這獎金，而是———
他還是比較了解這位項主任的，如果對方願意聽他解釋，那一切還好。
但如果是這種態度，那就說明一件事，人家心裡已經很不滿了。
領導，或者說走到高位的領導，基本上都有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
然而，高文堂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項主任轉過頭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高總，我剛剛已經說了，我知道。」
「咱們還是先看直播吧。」
高文堂臉色很難看的點點頭，完蛋了。
他現在恨不得衝到法院去和李忠達玩命！
倒是另一個辦公室內，劉主任看的哈哈大笑，大概也只有他才明白裡面的道道。
那位唐律師最開始的問題雖然很直接，但那明顯是用來打草驚蛇，用來試探的。
順便挖個坑。
結果沒想到，李忠達沒有半點猶豫就往裡面跳！
看那樣子剛剛那位唐律師都有點懵逼，估計是真沒見過這陣仗。
但凡有點經驗的律師都不可能跳這坑，
如果換做劉主任自己，審批流程這種東西，他根本不可能這麼回答。
就說集團主要領導簽字，問具體是哪個領導，不太清楚。
對方要是問審批了的三個項目獎金有沒有發放這些，直接回答這和本案無關就行。
因為這個案子是蘇業平要自己的獎金，所以其餘的獎金是不是發了，那確實和他沒關係。
是，這樣可能會不太好看，但是面對無法回答的問題，插科打渾才是最好的應對方法！
典型的如同當年那位馬科長。
別人問你是或者不是，你直接回答：或者。
所以馬科長保住了那些工人的崗位，所以馬科長現在成了馬局長，就是這個道理。
明知道不是唐方鏡的對手，就不要想著正面硬剛。
直播間的人都在笑，庭審現場，李忠達也有點奇怪。
他感覺自己回答完之後，好像有人發出了笑聲。
這———難道是笑我嗎？可是我的回答沒什麼笑點啊。
於是想了想之後他又補充道：「我們公司之所以不準備繼續發獎金，是因為其中兩個項目嚴重虧損。」
「在項目嚴重虧損的情況下，本就需要公司賠錢，在這個時候繼續發獎金沒有任何道理。」
他認為自己的邏輯沒問題，這也是當初那位律師給他說的一個反駁點。
然而他這邊兩句話剛剛說完，上面的宋法官便敲響了法槌。
就好像人老了反應比較慢一樣，反正宋法官就是在李忠達兩句話說完後的剎那才敲的法槌。
「被上訴人，警告一次，沒有經過審判長同意禁止發言！」
李忠達：「？？？」
宋法官接著說道：「被上訴方，我問你，你們公司的內部有沒有離職員工不發放獎金的規定？」
他同樣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但和老唐那種故意挖坑的提問不同，他這邊還是要以事實為基礎，以法律為準繩。
李忠達又開始冒汗了，現在是審判長在發問，所以他必須得回答。
而且是要正面回答，不然就要承擔相應的舉證責任。
仔細想了半天，李忠達終於開口道：「審判長，公司內部沒有這方面的規定宋法官低頭記錄著什麼，然後又開口道：「對於投資開發部自己制定分配方式的行為，公司內部有無具體規章制度？」
李忠達憋了半天還是說道：「這方面沒有明確的規章制度。」
記錄完了，宋法官這才開口道：「上訴方呢？還有補充的嗎？」
老唐隨即開口道：「根據城開集團的文件規定，獎勵獲取條件是引進項目，
並沒有說必須得盈利。」
「儘管其約定獎金數額以預期利潤為基準進行計算，但預期利潤並非真實利潤。」
「而且，根據文件中『該項目的預期利潤』可以知道，這個獎金是根據單獨項目來進行計算。」
「別說現在對方沒有提交證據證明項目沒有達到預期利潤，退一萬步說，就算兩個項目出現虧損，那也不必然證明剩下四個項目必定虧損！」
剛剛那些提問是針對公司的，他很清楚，這次是有任務的，有任務的情況下必須擴大化！
單單是直播可不夠。
只不過現在，針對公司做的事已經夠了，現在老唐開始認真贏官司了。
剛剛那些話的意思很簡單，你說的是預期利潤，做工程的都知道，這玩意是接了項目的時候算出來的。
同樣，你自己說是根據每一個項目的情況來發獎金，結果現在呢你又說兩個項目虧損，所以六個項目的獎金都不發了。
你們要不自己看看在說啥？
這就是老唐對於當初第四個爭議點的答案，你項目虧損什麼的，和獎金髮放沒有任何關係！
依據就是你們自己之前發的文件。
然後，老唐繼續說自己的一系列想法，包括「審批既是權利，又是義務！」
勞動者的行為已經符合規定形式的時候，就必須進行審批！
老唐從文件規定的主體開始一一的進行對比。
「從文件規定的獎勵對象來看，投資開發部以引進項目作為職責，故其系該文的適格被獎對象；」
「從文件設置的獎勵條件來看，投資開發部已經成功為公司引進六個項目，
符合該文件的規定。」
「故就案涉六個項目而言，蘇業平所在的投資開發部已經在形式上滿足文件規定的獎勵申領條件，城開集團應當進行審批！」
老唐在這裡說，直播間的觀眾熱情度稍微有了下降，畢竟這個時候說的就沒那麼刺激了。
不過依舊有一部分觀眾看的很爽！
「唐律師這句話說的太對我胃口了，審批不單單是權利，同樣是義務，瑪德之前那個獎金就是不給我審批，一直推，後面離職就沒結果了，真是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贊同，這些公司就應該好好治治他們，我覺得應該有規定，如果這些公司故意不審批，又沒有理由的情況下，那就應該直接把獎金判給勞動者！」
「我也覺得應該這樣，不然他們直接拖著，那我們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其實也是老唐的想法，指導案例是有指導作用的，法官遇到類似案件是必須按照指導案例判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指導案例和最高法的其他那些「解釋規定」的效力差不多。
宋法官聽得很爽，直播間裡很多的法律專業人員都在連連點頭。
因為這確實是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公司具有主導作用，如果公司一直拖著不給批獎金，那勞動者怎麼辦。
這類型的判決五花八門，大部分還是和呂州這邊一審判決一樣，到你離職了都沒審批，那就直接駁回。
但這明顯合法而不合理，權利義務關係失衡了。
對於律師來說，大家最喜歡的當然是有規定！
哪怕這個規定不太好，那也比沒有規定全靠法官「酌清」來的好。
《民法典》剛剛發布，最高法便發出了一百多個司法解釋。
這就是為什麼說學無止境，就這一百二十二個司法解釋，配上兩千多條的民法典，你慢慢學去吧，一學一個不哎聲。
當然，這種行為同樣也被法律人士所垢病。
有人認為既然需要這麼多的司法解釋，那你為什麼不在立法的時候就把這些都放進法律裡面呢？
老唐這邊說完了，宋法官又看向了李忠達：「你這邊還有要補充的嗎？」
李忠達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我認為對方說的並不對，我方之所以不給審批，不是因為說兩個項目虧損。
他知道高文堂在看直播，所以他想著還是要多說點。
法學生嘛都這樣，你別管會不會，別管對不對，反正肯定要多寫點，反正肯定要把答題的地方寫滿。
萬一·—·多給一分呢。
不像人家數學，不會就是不會，真不會的情況下你頂多寫個「解」，其他的想寫都沒法寫。
關鍵是他聽剛剛唐方鏡說的話，感覺.感覺對方說的好有道理。
因為就算再怎麼樣，兩個項目虧損，你不能六個項目都不給人家發獎金。
於是他就想到了之前公司給蘇業平潑的髒水。
上面的宋法官聞言愣了一下，隨即道：「所以，你這邊是要改答辯？」
因為李忠達之前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因為虧損所以才不給發獎金的。
李忠達趕忙道：「也不是，我的意思就是說，這兩個項目虧損，是因為之前的負責人蘇業平在工作中存在嚴重失職行為。」
「沒有盡到勤勉義務，隱瞞關鍵信息，弄虛作假，因此導致兩個項目出現虧損，所以城開公司不應向蘇業平支付任何獎金。」
老唐——-老唐愣了一下，然後趕緊把之前對方的舉證都拿了出來開始看。
而在上面，宋法官和兩個審判員也都在翻找，連書記員也一樣，大家這會兒都在懷疑自己的記憶。
他說的這麼篤定，難道是之前提交了相關方面的證據？不然為什麼說的這麼確定啊。
但是大家翻了半天都沒發現證據。
宋法官頓時異道：「你說是因為上訴人存在重大失職行為導致兩項目出現虧損，你的證據呢？」
李忠達隨即道：「目前沒有提交證據—.—」
宋法官頓時火大：「沒提交證據你在法庭上這麼說？」
害的他都以為自己漏證據了，這可是直播！
庭審中幾個人集體翻證據的情況讓直播間一些人不理解，不過馬上就有高手出來講解了。
「所以，這人沒有任何證據就在那裡誣陷別人？這———-腦子有坑嗎？」網友都被驚著了。
城開集團辦公室，項主任站了起來：「高總，我還有點事，就先不看了。」
他感覺自己再看下去要被氣的腦淤血。
高文堂站起來，雖然臉色發黑但還是說道：「那項主任，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
項主任等領導離開，高文堂和辦公室的其他公司領導互相看看，臉上都好像出現了「完蛋」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