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達一時之間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麼叫「贏還要贏的漂亮」，不是，高總是不是對公司的法務部門有那麼一點點誤會？
想了想李忠達還是趕緊開口道：「高總，這個——--」-這個我們真的不太一定...」
高文堂這邊是真的火大了，這種關鍵的時候，結果打電話過去誰都不給面子！
唐方鏡就那麼牛逼？
所以聽到李忠達的話之後頓時沉著臉道：「你什麼意思？意思是我們贏不了？一審贏得乾脆利索，現在二審你告訴我有問題？」
主要是高文堂自己很清楚，這次的直播庭審熱度太大了。
萬一中間有什麼紕漏，不用說，他這個董事長的臉丟光了不說，位置都可能坐不穩。
因為整個事都和他有關係。
在他看來，蘇業平的項目虧損後，自己就應該明白，這獎金不可能拿到了，
就應該主動點放棄獎金才對。
結果呢，不主動放棄獎金也就罷了，居然還三番五次的來辦公室找他要獎金，而且還發生了爭吵。
這種沒眼色的下屬，早點滾蛋才對。
誰能想到現在居然被逼到了這份上，這是高文堂沒有想到的情況。
過去一個自己根本看不起的小人物，現在請來了一尊大神，關鍵是這尊所謂的大神高文堂同樣看不起。
也因此，高文堂現在才這麼暴躁，他是真的不敢想萬一輸了官司會是什麼情況。
李忠達不好說什麼了，只能扭頭看著劉主任道：「老劉，當著高總的面，你說句實話，這個案子把握有多大？」
劉主任聞言很是直接道：「高總，李總，這個案子我們敗訴的機率很大。」
他這是實話實說，法務部門的人都知道，李忠達就是因為有關係，外加溜須拍馬的本事好，這才能當上這個副總，
真正的專業大牛是劉主任，這是有真材實料的。
所以平時他們這些專業人員是根本看不慣李忠達的，屁的本事都沒有，就知道甩鍋和攬功。
之前一審做的好，李忠達便直接說了，那是他領導的好，怎麼打官司都是他給出的主意，劉主任只是一個執行者。
頗有當年宋朝時候某些文官的風采，打仗贏了是我指揮有方，輸了那是你們這群丘八沒本事。
現實中也有不少類似的領導，你說他懂專業吧，他屁都不懂，但人家就是能當你的領導，你就是沒轍。
劉主任在這之前也是不敢聲張，畢竟還想在公司混。
只不過一審之後他就有點待不住了，實在是公司這次做的事太過於沒良心。
要不怎麼說呢，法律從業者，尤其是這條路上的高手，真的有種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的感覺。
他們當好人做好事，可以幫助到很多人，類似於老唐。
但他們如果作惡，那對於社會的威脅遠比一些普通人來的強。
比如老唐之前做的那個外賣員案，還有上次被燒傷的那個農民工案，以及那個強姦無罪案。
這都是經過專業人員設計的，普通人不懂法，稍有不慎就會被坑的骨頭渣子都不剩·—·
甚至於被坑了都不知道究竟被誰坑的，這才是最為可怕的事！
劉主任說的很直接，高文堂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差：「老李，怎麼回事？」
當著大領導的面這麼說，李忠達的臉也有點掛不住了，馬上看向了劉主任道：「老劉，你這什麼意思？什麼叫輸的概率很大啊？」
「你們法務人員是幹什麼的，公司養著你們就是讓你們輸官司的？」
劉主任瞅了瞅李忠達，依舊一臉淡然道：「李總，對方是唐方鏡啊，你知道唐方鏡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麼嗎？」
「代表著他從來沒輸過！」
老唐當然也輸過，但是事後視頻發出來，有專門人員復盤，他那些輸了的案子，本來就是為了輸！
因為訴訟對於人家來說就是一個工具，只要能達成目的，輸贏真的無所謂。
所以，真的說起來，老唐就是沒輸過！
畢竟這邊是為了錢，老唐那邊可是為了命，他為了命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劉主任接著說道：「我們才賺幾個錢，李總你知道人家唐方鏡賺多少錢不？
人家一個案子的收入，我們可能五年都賺不回來，這怎麼比？」
明擺著的事，雙方之間的差距太大了—·
當然，關鍵還有一點劉主任沒有說，距離開庭只剩下三天時間了，那位唐律師提交的上訴狀等材料他這邊已經收到了。
看到材料後劉主任直接就被折服了，對方的訴訟水平真的高了他太多，他自問開庭的時候，自己這邊那點證據根本沒辦法說。
所以劉主任才認為輸的可能性很大。
除非領導特別牛逼，說動了法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法官是有自由裁量權的，說的難聽點，法官想讓誰贏，誰真的就能贏。
但對面是唐方鏡，估計沒法官敢這麼做的劉主任篤定李忠達這個草包肯定不可能去看材料，所以他現在就是在挖坑.—-法律高手，一般都是挖坑的好手。
李忠達的眉頭皺起，黑著臉道：「這是理由嗎？唐方鏡很厲害，所以我們是不是以後遇到他就直接認輸了？」
「賺的多又能咋？你們法務人員要是覺得幹不了，那可以不干知道嗎，有的是人干！」
聽到這話，劉主任頓時露出了笑容，不過很快笑容就消失了。
「高總，您看這個我確實水平不太行，讓我去打官司，基本上是不可能贏的，我見到唐方鏡就害怕——..」
「要不這樣吧，您看這次讓李總上吧，李總是我們法務部門的領導，也是專業水平最高的，讓他上肯定沒問題。」
如果換做以前，劉主任肯定不敢這麼落井下石。
對領導落井下石就是要一次性打死才行，你要打不死，對方緩過勁來，那倒霉的就是你了。
畢竟對方是領導，要整你有的是辦法。
但現在不一樣了，幹完這票他都已經打算辭職了，我連辭職都不怕，我還怕你整我啊！
所謂「投唐一念起，剎覺天地寬」！
正如老溫當初那樣，反正現在老溫每每回想起當初那個情況都會後怕。
還是現在爽啊，在騰達待著，多少法官都羨慕他，現在把妻子孩子都接到京州了，因為他在京州已經買房了。
就想想如果繼續待在那個小縣城當法官，猴年馬月才能起飛啊。
李忠達在旁邊再次愣住，不是，這好好的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了！
他連忙看向了高文堂，結果高文堂已經開口道：「對啊老李，我都差點把你給忘了，這次你親自出馬吧！」
有句話說的好，領導到底知不知道手下人裡面哪個能幹，哪個是沒本事的，
答案是，有的領導知道，有的領導是真的不知道·—
裁員裁到大動脈的事情發生的太多了，某城市地鐵裁員那個很多人都知道，
送了一堆人進去踩縫紉機，公司法定代表人喜提無期。
類似的情況真的不少，尤其是國企類型的單位，又比如某個火箭工程師的事———·
反正就是沒裁之前覺得一直都沒事，有這人沒這人都無所謂，但裁了之後發現，沒這人工作都沒法開展了。
李忠達這下直接慌了，這是讓小鑽風去幹掉齊天大聖啊，他什麼水平自己心裡很清楚。
雖然也是學法出身，但這些年基本都沒怎麼接觸過，這---這上去了會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
是以趕緊道：「高總，那什麼你看我現在可能———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高文堂打斷了：「怎麼老李，我現在都焦頭爛額了你都不幫一把？還是說你也怕那個唐方鏡？」
「不是說怕-—」李忠達趕緊說道：「我是擔心自己要是發揮不好，到時候輸了官司給公司抹黑——.」
高文堂擺擺手道：「你出馬如果還能輸的話，那沒辦法，好好準備準備吧，
到時候我們都會看直播的。」
說完，高文堂轉身離開，劉主任也直接走了，只剩下李忠達愣在了那裡。
劉主任真的很想笑，萬萬沒想到這次居然能做成功，高文堂還真以為這個李忠達有本事啊！
還「你親自出馬」，行了，到時候有好戲看了！
知道是直播庭審後，劉主任根本不想出庭，被唐方鏡按著摩擦和光天化日之下被唐方鏡按著摩擦那是兩碼事。
這下好了，有一個大腦袋頂在前面，自己的壓力就沒那麼大了。
順便也讓高文堂看看，公司法務部門到底是誰在C！
然後等高文堂認識到錯誤後，自己直接提離職-—-太爽了好不好，就是要讓你後悔！
這麼想著，劉主任美滋滋的回了辦公室，然後就將那一的材料裝好，帶到了李忠達的辦公室。
「李總，這是之前法院送過來的材料，您慢慢研究吧。」
說完劉主任就準備走，李忠達黑著臉道：「劉國飛，你什麼意思啊？」
劉主任聞言滿臉認真道：「李總，您這是什麼意思，您可是我們法務部的第一高手，上次您自己說的啊，一審都是您辦的。」
「那現在二審了，您親自出馬不是很正常嗎？」
說完，劉主任扭頭離開，只剩下李忠達在那裡滿臉憂愁-——·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網上的很多網友們都已經預約了直播庭審。
庭審公開網這邊也有經驗，知道只要是唐方鏡的案件直播，觀看人數都會特別多。
所以提前準備好了線路分流，不然到時候三秒一個卡頓那就丟人了。
終於到了開庭的日子，老唐拎著手提包一路來到了中院，身邊則是一臉緊張的蘇業平。
「不用緊張，直播庭審和普通庭審一樣的，放心吧。」老唐笑著說道。
蘇業平點點頭，但他沒辦法控制自己。
很快兩人進了法庭坐到了上訴人的位置，書記員走過來核對信息。
等了沒一會，李忠達黑著臉走了進來，身後則是一個助理。
他這幾天都沒怎麼睡好，花了大價錢專門請了一個律師幫他研究了一下，準備了應對措施。
但那位律師也說的很清楚，唐方鏡的思維天馬行空，誰也不知道他會在庭審中搞出什麼操作來，到時候就得看個人應變能力了。
不過儘管如此，李忠達覺得自己又行了，因為他請的那個律師是帝都一家律所的主任，業內公認的水平高，和唐方鏡也差不多。
這麼多年來，唐方鏡碰了很多地方的律師，但唯獨魔都和帝都的那些著名律師，做過對手的很少。
這也讓很多人認為唐方鏡只會欺負普通律師，
至於劉主任，他沒來，因為高文堂認為這個劉主任有點投降主義傾向，所以直接讓他別來。
正好，劉主任現在就在辦公室內明目張胆地開著電腦看直播，誰也不能說他什麼，他這叫關心公司的法律工作。
庭審公開網已經接通了線路，直播開始了。
一堆網友湧進了直播間，開始在直播間各種刷屏。
「這就是法院嗎？我還沒去過呢，哪邊是被告啊？」
「樓上的法盲，這是二審，那叫上訴人和被上訴人————」
「我看到唐律師了，哇好帥啊，我好想和唐律師在一起———」
類似的言論層出不窮，騰達這邊，王青青看的面無表情。
大風律所，老韓也在看直播，而且還讓公司今天沒事的律師都一起看，唐方鏡的庭審直播，確實值得一看。
魔都的老杜自然不會錯過，他現在頂著小號那叫一個爽。
當然，最關注的自然還是高文堂了，他今天特意把會都推了。
這會兒身邊還坐著幾個人，有公司的書記，還有上級部門的兩個人。
「高總，那個被上訴人那裡就是你們公司的李總是吧？」上級部門的一個中年男人開口道。
高文堂點點頭：「是的項主任，李總在公司已經十幾年了，一直負責法務部門，專業能力非常強。」
「也就是不想出去當律師，不然的話，早就有名了。」
「之前公司的一些訴訟，李總都處理的非常好，包括這個案子的一審，李總贏得乾脆利索。」
中年男人項主任點點頭：「那今天就看李總怎麼發揮了，，事情現在鬧的有點大，這官司必須得贏！」
這也算是另類的輿論了，雖然現在案件的具體情況還沒泄露，但遲早的事。
城開公司在這件事上做的極其不地道，很容易讓其他打工人產生共情。
萬眾矚目之下，宋法官面無表情地帶著合議庭成員進了法庭，今天是他露臉的日子，可絕對不能露出屁股！
庭審正式開始！
二審和一審不同，對於一審中已經確認的內容，如果上訴狀中沒有提出質疑，那二審也會直接沿用。
本案中老唐這邊也沒有提出新證據，所以舉證質證什麼的就不需要了。
李忠達好歲也是當領導的人，再加上準備充分，前面也沒露怯。
答辯的主張還是和一審差不多，就是蘇業平的投資開發部沒有權力自己制定獎勵分配方案，前三個項目的審批流程沒走完，後三個項目沒有獲得批准。
再加上蘇業平在項目中存在隱瞞關鍵信息，弄虛作假等行為，導致兩個項目嚴重虧損，因此一審判決正確，希望二審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不過很快老唐就開火了。
「審判長，我想向被上訴人問幾個問題，是否允許？」
宋法官當然充許，他要的就是唐方鏡開火！
「允許上訴人提問。」
老唐看向了對面的李忠達，他自然不知道這位李總其實是個草包。
畢竟對方的名頭很噓人，這麼大一家公司的法務部門負責人，公司副總，那沒兩把刷子怎麼可能坐到這樣的位置上。
因此他是做了充分準備的！
「第一個問題，被上訴方口口聲聲的說前三個項目沒有走完批准流程，後三個項目沒有審批，那我很想知道，按照城開公司的規定，到底這個所謂的流程是什麼樣的，需要哪些領導簽字？
這個問題不算太難，李忠達雖然沒有準備，但很快就能回答出來。
因為他就是副總之一，平時公司的審批流程他都在參與。
「按照我們公司的規定，一般需要四位領導的批准，財務部門總監，分管財務的副總，董事長以及書記。」
他不太清楚對方問這個幹嘛，但考慮到現在是直播，所以必須得回答出來，
不然到時候高文堂肯定要找他的麻煩。
雖然對方說輸就輸了，但李忠達很清楚，高文堂絕對會算後帳的，那就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
老唐聞言盯著李忠達道：「第二個問題，我的當事人在被你們違法辭退之前，已經提交了六個項目的獎勵申請。
「但是呢，歷經兩年多的時間，前三個項目只有你們的董事長簽字，後三個項目甚至都沒有審批，我想知道，這是什麼原因？』
「是你們公司的這幾位領導工作嚴重不作為呢，還是你們公司的審批時間本來就需要這麼長呢？」
老唐的話很平靜，但是對面的李忠達卻被直接干沉默了。
他做夢都沒想到，老唐居然會在這裡給他挖個坑！
或者說這根本不是坑，是案件中本身就存在的問題，
只不過之前沒人提出來，而現在老唐將這個問題說了出來。
凡事就怕面對面的辯，你說是因為沒審批，所以不給獎金，那好了，我現在就很好奇，你們公司的審批這麼慢嗎？
要知道，城開集團可是國企來著！
雖然都知道國企的各種流程很長，但是也不至於說兩三年都沒給人家把獎金批下來吧，那到底是誰的問題？
李忠達感覺自己開始冒冷汗了，他現在突然體會到了劉主任說的那句話，唐方鏡這三個字代表了太多的含義。
老唐沒有按照之前的思路那樣，說什麼「審批既是權利又是義務」，或者講什麼「權利義務關係」之類的。
那是給法官看的，是可能會用在判決書上的內容。
知道這是直播庭審之後，老唐就有了新想法，他要用更加主動的方式來進攻給網友看，還是這種方法比較好，就看你怎麼回答了。
直播間已經沸騰了，老唐這一手真的出其不意！
「老唐牛逼，這我感覺怎麼回答都不對吧，稍不注意，我感覺紀檢部門就能介入調查了·—」
「哈哈，那個人的樣子快笑死了，在那裡愣著不知道說什麼。」
「就該這麼做，當領導怎麼了，拖著下面的獎金覺得很好玩是吧！」
城開公司內，高文堂感覺額頭有冷汗落下，趕緊對著身邊的上級部門同志解釋道：「項主任，那什麼我說一下，這個不是我們不作為，是發現那個人弄虛作假，導致項目虧損————」
項主任沒說話，只是看著直播。
而在庭審中，李忠達也終於反應了過來，趕緊道：「主要是-—--是發現項目存在虧損，對就是這樣。」
語無倫次地解釋了一會，老唐再次開口了：「我先不說你誹謗我當事人的問題，那是另一個事，我退一萬步說，就算項目真的存在虧損。」
「那好了，從引進項目開始，到你們發現項目虧損是多長時間啊？你們的項目是剛剛引進就發現虧損了？發現虧損了你們還選擇繼續虧下去？」
「這樣看的話，你們的領導還是存在著嚴重不作為啊！」
這些大型項目的建設期限至少都是一年起步的！
李忠達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他現在只有一種感覺，對方扣帽子有點太厲害了。
眼見李忠達不說話，老唐有點狐疑了，這人·—··咋看著這麼菜呢？
莫非是在大招？
不行，得痛打落水狗，老唐決定加大火力！
「對方不回答，那我問下一個問題，如果我的當事人現在提出申請，那公司是否會啟動審批程序呢？」
這個問題李忠達會，他有準備。
「這個不會的，因為蘇業平現在已經離職，應當視為放棄了獎金，所以不會進行審核。」
老唐聞言道：「那投資開發部的其他人呢，按照你們的規定，前三個項目已經由你們的董事長簽字了，只差其他三位領導簽字。」
「到現在已經又過去兩年了，咋樣也應該簽了字吧，你們說不能按照會議紀要來分獎金，那你們公司肯定有一個自己的分配方案吧？」
「我想請問其他人分到獎金沒啊？」
同樣，老唐這個時候也不會用那些法言法語，直播最重要的就是讓每一個網友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沒說什麼「你們公司沒有規定離職後不能申請獎金」這樣的話，他還是給對方一個兩難的選擇。
老唐現在的意思很簡單，人家定的分配方案你們說人家沒權定，那你們肯定自己有方案吧。
我離職了視為自己放棄，那其他人沒離職啊，他們分到錢沒？
李忠達又沉默了，因為公司沒給分錢。
但他更知道一件事，法庭上不能胡說八道，不能想怎麼說就怎麼說，那要承擔責任的。
所以沉默之後李忠達還是開口道：「那什麼-現在公司已經決定不再發放獎勵。」
反正就是兩個項目虧損了，其他項目的獎金就都沒了，沒毛病。
老唐笑了笑，看向了上面：「審判長，我的提問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