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娘窩在軟榻上,抱著絨毯綿軟地喚他阿兄。
烏髮細軟垂在頸側,望著他時隱隱藏著一絲不確定。
像是有些不安自己頭一次以心思算計於人時是否失了分寸,想要求得認同和安撫。
蕭厭眼裡漾出幾分柔軟,消解了眉眼間冷厲:「你做的很好。」
棠寧驟然歡喜:「真的嗎?」
見他頷首之後,她眼眸彎如月牙,多了信心,連腰板都挺直了起來。
「我只是覺得陸家不好應付,我與陸執年這婚約定下多年,又是皇后下過懿旨的,要是沒有足夠的理由就直接退婚,他們必定會於婚事之上糾纏,絕不會輕易讓陸執年身上名聲有了瑕疵。」
「還有宋家那邊,我不信任宋家的人,也怕他們跟陸家聯手以尊長身份壓我,所以想要退婚就得先與宋家斷乾淨,否則兩頭牽扯最後落了惡名的只會是我。」
蕭厭溫和說道:「你想的是對的,此時與陸家翻臉並不明智。」
棠寧得了鼓勵之後,先前惴惴不安的心瞬間就安定了下來。
她心思不多,雖然也讀書習字略通明理,可於謀算上卻並不會因為重生一次就變得精明,她只能靠著對於陸執年性情的熟悉,還有宋家那頭知曉的事情想出眼目前最周全的法子。
阿兄說她做的對,她便沒了後顧之憂,只細軟著聲音說道:「我想麻煩阿兄一件事情。」
「我手下無人,想要查宋姝蘭的身世不易,先前鬧起來後三叔他們恐怕也會想辦法遮掩她出身,周全她與我父親血脈之事,我想請阿兄幫我查一查她的來歷,還有她在入京前的事情。」
蕭厭沒有拒絕:「我聽滄浪說,你已經托鋮王妃去查了。」
「姨母久居後宅,手下那些人做做尋常事還行,可想要查宋家的事需得讓鋮王出面。」棠寧眼睫微閃,「我不信鋮王。」
「那就信我?」
「你是阿兄……」
「不過義兄妹而已,你怎知我待你是真?」
棠寧被他問得呆住。
「你與我相識不過兩三日,我與薛姨那些過往也只是我一面之詞,不過短短相處,你怎麼就知道我與你那長兄不同,知道我之前所說的那些不是為了取信你胡亂編造?」
「有龍紋佩……」
「你昏迷一夜才醒,醒來衣物早已更換,隨身之物自然遮掩不住,我若是存心想要騙你,別說半枚龍紋佩,就是再麻煩的信物都能尋來。」
蕭厭看著眼前這太過輕信於人,毫無心機的小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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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䧿山之上你已袒露身份,你應該聽聞過我與世家之間爭鋒,為著漕糧貪污之事,我跟他們早已明刀暗箭,見了血光,不擇手段對付他們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你怎知道我先前百般護你不是為了你身後宋家,與你親近認你為義妹不是為了與你有婚約的陸家。」
「我取信於你,也許只是想要借你來謀算他們。」
見棠寧臉色突如其來的蒼白,微張著嘴時滿眼無措。
蕭厭說道:「你可知道宋家的事情若是被我查出,宋家從此便會為我所制,捏著那外室女的把柄就能鉗制宋鴻及整個宋國公府,而且我若真想對付陸家,只憑你身上婚約就能攪得陸家天翻地覆,將你當成了刀子剮掉陸家一層皮肉。」
「棠寧,世上之人無所求者極少,特別是你身上有利益可圖之時,輕易交付信任是會吃虧的。」
他循循善誘,語氣不重卻如轟雷。
宋棠寧輕咬著嘴唇滿是難堪狼狽,強撐著心神:「阿兄不會騙我…」
「你怎知道?」
「阿兄救過我。」
「我或許只為了遮掩目的。」
「我……」棠寧語塞。
蕭厭說道:「興許我早就設好了局,再以相救之情博你信任,好引著你心甘情願成為我對付陸家的刀。」
棠寧臉上越發的白。
蕭厭只覺得眼前的小女娘太容易信人,明明遭遇宋家卻還不知防備。
他想要教她防人之心,想讓她明白利害關係,只是話到了嘴邊,瞧見她泛了紅的眼圈,到底還是咽了回去。
罷了,本就是養在屋檐下的嬌花,怎能盼著心思城府。
蕭厭遞了方錦帕給棠寧,見她緊緊咬著嘴唇抓著袖子像是受了委屈,他道:
「你於宋家的事上吃虧,該學著如何保護自己,我雖與旁人不同,可你也該防備些,否則我若起意傷你,你豈不危險?」
棠寧埋著頭不吭聲。
蕭厭輕嘆了聲,將錦帕收了回來:「好了,宋家的事情我會幫你查。彆氣了,晚間想吃什麼?」
見她不說話,他頗為耐心地說道,
「昨兒個別莊送了只五六個月的羊羔過來,肉嫩鮮美也沒什麼膻味,秦娘子說你傷淺吃些不礙事。」
「晚上我讓人做了鍋子,再燙些青菜和其他東西送來,還是你有什麼其他想吃的,要不然熬了魚湯做些素湯魚面,吃了對你身子好。」
他徐徐說話,聲音刻意放輕。
哪怕依舊如山石碎玉透著清冷,可卻能聽得出話中輕哄。
宋棠寧覺得自己格外不爭氣,明明是她自己做的不好,蕭厭是在教她,掰開了揉碎了教她從未有人告訴她的為人處世,防人之心,可是她卻還是覺得委屈得很。
這會兒他放下身段來哄自己,那般冷厲不近人情的人突然跌入凡塵,她眼裡反而更紅了,半晌才垂著腦有些含糊不清地道:
「要吃羊肉鍋。」
頓了頓抬頭,
「阿兄陪我吃。」
蕭厭愣了下,瞧著她紅著眼圈卻依舊執拗,突然就笑了:「好,陪你吃。」
終歸有他護著。
小孩兒嬌憨些便嬌憨些吧。
誰敢朝她伸爪子,拔了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