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歲歡沿著宮牆往前走去,牆上掛著的宮燈在風中輕輕搖晃,將她的影子印在腳下的青石板上。
她說道:「皇上藥癮犯了,要死要活的,非讓我去尋長生草來。」
「這大半夜的上哪裡給他尋長生草?」江昱緊緊跟在她身邊,低聲問道:「他就不能忍一晚上麼?」
「忍不了,說是藥癮,其實就是毒癮,和其他東西都不一樣。」江歲歡搖搖頭,話鋒一轉問道:「你可有喜歡吃的東西?」
江昱步伐一頓,答道:「我對吃食不挑,但是我喜歡喝茶,尤其是剛炒好的碧螺春,用山泉水泡過以後,茶湯清澈透亮,甜味和苦澀中和得恰到好處,我每日都要喝上兩壺。」
聽他這麼描述,江歲歡也有些口渴起來,喉頭動了動,又問道:「若是一日不喝,你會如何?」
「一日不喝麼?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就是心裡痒痒的,感覺少了些什麼罷了。」江昱說道。
「是了,人都有喜愛的東西,可一日不吃不碰,雖然心裡覺得不痛快,可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江歲歡眼眸深邃,說出來的話被涼風裹著吹向遠方。
「且不說別的,人以五穀為食,一日要吃三餐,偶爾還要加個宵夜和下午茶,可倘若一兩日沒東西可吃,最多餓得頭暈眼花,也餓不死。」
「可一旦染上了毒癮,那就相當於把自己的性命拱手讓給毒物,半隻腳踏入了地府的大門,再難回頭了。一日不碰,就會抓心撓肝地想念,五臟六腑連著七經八脈再蔓延到全身的寸寸皮膚,都像是要撕裂一般,同時有一萬隻毒蟲發了瘋似地爬進身體裡,在身體的各個地方啃咬吞噬……」
江昱聽得頭皮陣陣發麻,阻止道:「好了好了,你莫要再說了!」
「再聽下去,我渾身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江歲歡這才閉上嘴,道:「總而言之,皇上已經染上了毒癮,別說是一個晚上,就連半個時辰都忍不了。」
江昱問道:「既然如此,你是如何讓他睡下的。」
「以毒攻毒,我用別的藥讓他冷靜下來,可那藥吃多了也會上癮,時間久了還會產生幻覺。」江歲歡面無表情地說道。
江昱扯了扯嘴角,「他當初害了那麼多人,如今也算是罪有應得,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江歲歡冷聲道:「讓他的身體受盡折磨,精神飽受痛苦,最後再心痛如絞,從前做過的壞事都一點點反噬到他自己的身上,那才是他真正的報應。」
江昱看著她冷冰的眼神,內心感到極大的觸動。
她為了顧錦,真正做到了愛屋及烏,恨屋及烏。
走出宮門後,江歲歡腳步一頓,問道:「對了,阿香呢?」
她把阿香從牢里救出來後,本來想帶阿香回府,卻不料阿香被江昱的人提前帶走了。
江昱道:「在侯府養傷呢,我專門請了大夫為她醫治。」
「那就讓她先住在侯府吧,多謝了。」江歲歡和江昱道別,坐上馬車回府了。
回到府里時,顧錦正坐在石桌旁等閉目養神。
聽到動靜,顧錦緩緩睜開眼睛,聲音低沉溫潤,「回來了?」
江歲歡朝他走過去,「這麼冷的天,你在院子裡幹什麼?」
走到石桌旁邊,江歲歡伸手摸了摸石桌上的茶杯,冷冰冰的瓷器帶著刺骨的寒意,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做了多久。
「等你。」顧錦把身上的大氅取下來,為江歲歡披在身上。
江歲歡看了看四周,「公孫胥走了?」
顧錦道:「嗯,我教了他幾招劍法,就讓他回去了。」
「你的劍法厲害,對於公孫胥來說肯定受益匪淺。」江歲歡莞爾一笑,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唇邊,接著就要喝下去。
顧錦按住她的手,「涼。」
「無妨,我就喝一口。」江歲歡說道。
「那也不行,你房間裡有熱茶,我剛才讓瑩桃燒好的。」顧錦奪走她手中的茶杯。
她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有什麼的,想當年我冬天的時候連冰激凌都來者不拒。」
顧錦垂眸看她,「阿歡,你說什麼?」
「沒什麼。」她摸了摸鼻尖,把剛才在宮裡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顧錦眼裡漾出笑意,道:「幹得不錯。」
他溫柔地抱住江歲歡,「阿歡,謝謝你。」
江歲歡把頭埋進顧錦寬闊結實的胸膛,感覺從頭到腳被暖意給包圍,溫暖舒服。
她拍了拍顧錦的後背,沒有說話。
一切盡在不言中。
翌日一早,江歲歡當著幾個護衛的面進了藥房,「在門外守著,不要放任何人進來。」
六麓蹲在樹杈上,雙手抱著劍問道:「主子,我們全都喝了預防的藥,為什麼還是不能見見那個小姑娘?」
江歲歡回頭瞥了他一眼,「等會兒我就帶她出來。」
「她膽子小,你把劍收起來,別嚇著她。」
六麓默默地把劍藏在了身後。
江歲歡關上門,走進了實驗室。
糕糕還在睡覺,江歲歡輕聲叫醒了她,「糕糕,起床了。」
「神仙姐姐。」糕糕揉著眼睛坐了起來,說道:「我聽了你的話,沒有去尋找那隻小王八。」
江歲歡看了看周圍,表情出現了一抹猶豫之色,她很想知道那隻王八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金紅王八,可是時間來不及了。
算了,反正那隻王八是在實驗室里丟的,總不會憑空消失,下次再找吧。
江歲歡拿出一身明黃色的新衣裳,「來,把新衣裳換上,我今日要帶你去其他地方。」
糕糕咳嗽了兩聲,驚訝地張大嘴巴,「我可以去其他地方?」
「當然可以了。」江歲歡一邊幫她換衣裳,一邊說道:「之前你身體不舒服,所以只能待在這裡。」
「現在你的身體好一些了,所以我決定帶你去其他地方。你出去以後不要叫我神仙姐姐,要叫我江姐姐,也不要把這個地方告訴任何人。」
糕糕看著自己的身體,疑惑地歪了歪頭,「可是我已經死了呀,還能去哪裡呢?」
江歲歡給她戴上口罩,將她抱在懷裡,「我帶你去人間走一趟。」
藥房外,六麓在樹杈上坐著,懸在空中的雙腿晃來晃去,「那小姑娘在府里待了這麼久,咱們竟從來沒有見過她,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白梨瞟了他一眼,「她敢見你,你敢見她嗎?」
「啊,不敢。」他訕訕地撓了撓頭,「萬一我生病了,誰來照顧主子啊。」
元九道:「那不還有我們三個嗎?」
六麓從樹上跳了下來,摟住元九的胳膊嬉笑道:「咱倆每天晚上睡一起,我要是生病了,你也躲不過。」
元九黑著臉推開他,「烏鴉嘴,我懷疑這樹就是被你給坐禿的。」
「哎,你莫要信口雌黃!這秋天一到,樹葉自然就落下來了,跟我有什麼關係?」他不輕不重地錘了元九一拳。
元九不甘示弱地踩了他一腳,「你出去看看,京城的其他樹都沒有禿得這麼幹淨。」
二人你一拳我一腳地打鬧起來,白梨無語地坐在一旁,「真幼稚。」
八方捂著肚子,豎起耳朵聽著廚房裡的聲音,「有剁案板聲,張嬸一定是在剁肉,看來今天早上有肉包子吃了。」
白梨:「……」
熱鬧的院子裡忽然安靜了下來。
與其同時,六麓感到背後一陣傳來涼意。
他眼睛轉了轉,低聲問道:「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