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屋內瀰漫著令人情緒舒緩的香氛，淡淡的，縈繞在陸夕檸的鼻息之間。
面對商律行認真陳述的這句話，她想到了之前他也曾如此，這次更是直接到了錄音筆過來，無非就是覺得她不信他說的那些事。
陸夕檸抬眸嘆息道：「我並未懷疑過你話裡面的真實性。」
「但是商律行，我們也要從實際出發，我母親說的那些話，是基於你我青梅竹馬長大的情況下，可現實呢？」
她望著他俊朗沉穩的眉眼，繼續說道，「商檠欺騙我母親，致她傷心欲絕。」
陸夕檸從不覺得她嫁過人、生過三個孩子，是什麼低商律行一等的事情，她只是從母親的決定和現實的角度出發，勸解商律行不要執著於年少時的那一份承諾。
「我母親改頭換面、嫁人生女，就是為了拋卻過往一切，避免我們母女被商家人發現。就算我母親現在還活著，你覺得她還會願意我和商家人扯上關係嗎？」
商律行姓商，是褚家人最不願提及的商。
她若是和商律行在一起，便意味著要和北城商家搭上關係，陸夕檸是真怕自己外公和母親從地下爬出來教育她一頓。
男人聽完她的一番話陷入了沉默。
他馳騁商場如此聰明，又怎麼會不知道這裡面的因果關係和道理？
如果人生重回當年商檠和褚嫣關係破裂的那一年，他定然會毫不猶豫跟著她離開，不會聽從褚嫣阿姨的話留下來。
如此，他和褚嫣阿姨就還是一家人，他也會以守護者的姿態，呵護陸夕檸成長。
即便後來陸家破產，她也不至於回到雨橋村，後又在港城寄人籬下，更不會在大學四年過得那般悽苦，後來還被季牧野負心遠走他鄉。
商律行想到自己後來查到的那些資料，眸中掠過心疼，以及做出決心的堅定。
他視線緊鎖她的杏眸，問道，「如果我願意放棄商姓，放棄商家給予的一切，你願意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安靜的屋內響起一聲輕笑。
陸夕檸垂下眼帘看著手裡的錄音筆，並沒有因為這個優秀男人近乎告白的話，陷入浪漫的漩渦。
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一見鍾情，但絕對不會影響那些上位者的決策。
愛情，只是他們弄權之路上的調劑品，企圖用愛情來左右他們的生活，除非你有足夠的價值，否則最後只有一個被丟棄的結果。
她冷靜反問道，「拋得下嗎？」
陸夕檸很清楚明白北城商家的地位，三代為門，五代為闕，七代為家，九代為族，十二代以上方為世家。
而商家，便是北部地區名門世家的代表。
當年陸夕檸外公白手起家，憑藉一己之力單挑名門世家，千年也就出了他這麼一個天賦異類，可後來還不是被國內幾大世家聯手圍攻，最終為了護住女兒，他也只能選擇自盡。
到了他們的那個位置，目標和眼光已經不只是在商，更在權。
別看商律行如今只是一個縱橫商界的商人，但那些權力至上的圈內聚會，他坐的可是主位。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夠有如此本事的人絕不會是一個戀愛腦。
商檠確實是一個利用感情的人渣，但在選擇繼承人的眼光上可不渣，商律行能被他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十幾年，必然在某些層面與他相同，甚至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真的擋陸夕檸走到當下的這個位置，她才明白要找一個人其實並不難，改頭換面確實能迷惑一時，但是真正想要找你的人，絕對能從蛛絲馬跡裡面尋找答案。
少年時期的商律行，或許沒有這個本事，但成年的呢？
真的是因為本事不夠找不到？
他都能悄無聲息潛入C國地下暗城，還在裡面安插了自己的人，怎麼可能找不到褚嫣？
這些思緒在陸夕檸的腦海里不停翻湧成型，得出一個人人心知肚明的結論。
不是找不到，而是找到了會影響他的利益。
也許最初，商律行是真的想要找到褚嫣，但隨著手裡的財富越來越多，權力越來越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生活，一旦體驗過就很難鬆手。
商律行下意識蹙眉道，「你不信任我？」
他聲音里充斥著不被信任的失落，那雙好看深情的眼睛，此時專注地盯著陸夕檸。
「商律行，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陸夕檸登上皇家遊輪的最終目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剛才她既然同意他進來聊一聊自己母親的事情，便打算好好利用眼前這個男人手裡的權力，不能總讓他們在她身上做局，也該到她「回饋」他們的時候了，
他聞言眸光微閃，「好。」
她摩挲著錄音筆，聲音涼薄道，「其實我們的經歷很相似，你不覺得嗎？」
男人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只不過看她的眼神，明顯多了一份審視和思考。
「並且……」
陸夕檸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開口：「我們本質上是一類人。」
她已經有十幾年不曾聽到過母親的聲音，此時還真有些捨不得放下手裡的錄音筆。
但陸夕檸還是深呼吸一口氣，將它推到了商律行的面前，還給他。
她繼續說道：「不管是我們的主觀意願，還是因為被人推著走上某一條路，可一旦站在了這條路上，不管前路是什麼荊棘坎坷，我們都會一路走到底。」
那雙清冷如雪的杏眸，此刻灼灼望著對面沉默斂眸的男人。
「你少年時期失去父母被人送去了孤兒院，遭受過人情冷暖變得沉默寡言，是我母親和商檠收養了你，帶你去了商家，所以你很珍惜那份來之不易的親情。」
「而我少年時期家破人亡，奶奶陪伴了我幾年便離世，在港城三年壓抑克制，後來的事情你應該早就查得清清楚楚了吧？」
商律行沒有否認，漆黑眸子裡對陸夕檸那些話毫無意外的平靜，也傳達了他早就知曉的事實。
她們身後都曾經是一片黑暗和荒蕪，不往前走，便只能被黑暗吞噬殆盡。
陸夕檸太明白那種只能繼續往前走的感覺了。
哪怕是到了現在，有了三個孩子，有了明鳶、景徵、傅君珩和耗子這些家人，她更加不敢停下腳步。
因為有了想要保護的人，所以需要更努力往前走。
陸夕檸心裡甚至有種隱隱的預感，商檠重心在權力圈的那些年，是商律行擋住了他尋找她們母女的爪牙。
就連商月菱的出現……也太過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