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心劍
剎那間,楚衡空「看」到了無色的風。沒有顏色,也沒有形體,只是由武者肉體中迫發的,單純的凝聚的強大力量。那力量以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模式運轉,
形成十倍百倍於基礎的激烈旋風。衝擊已無法用被風襲擊形容,簡直像是大地樹立在他的身後,形如跌落的墜落感自後方襲來,只一招三人就被吹飛向不同的方向!
姿態崩潰,攻勢扭曲,攻擊在此等亂流之中全然是妄想,光是守住自身平衡都要竭盡全力。巫何大笑著沖前,藉由這莫名的亂流增強自己的速度。他挺槍直取楚衡空的頭顱,楚衡空使了個後腰橋閃過,觸手閃出扯住巫何手腕。
他正待發力卸下巫何骨骼,對方卻一指虛點向左方。竇時間風向變幻,難以抗拒的牽引力驟然變向,楚衡空無處借力被直接吹飛,觸手在空中拉得極長。
他果斷收臂放棄糾纏,忽得繃緊全身肌肉擺出不動的架勢。幾乎在做出反應的同時,一道極為厚重的長牆自地底鑽出,正擋在他的身後。
楚衡空重重摔在牆上,狂暴的風力幾乎將他嵌入牆內,衣兜里凡德做出提醒:「環境在變化!不能和大家分散!」
天花板在融化,地面正在傾斜,數不清的牆壁從所有方位刺出,如迷宮般分割著異樣的空間。持槍的巫何步步逼近,他的腳下浮現出赤色的陣法,仿佛蜘蛛盤踞的無形之網。
姬懷素與傾夜急忙想要馳援,可符陣內的空間無規律地變化,兩位武修的戰場被無數道牆壁截斷,她們所處的位置卻如泥漿般下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們已身處在一道長而又長的走廊上,一道道客房門扉有序排列,門上印著規律的號碼。
走廊兩側的門同時打開,客人們出門,轉頭,眼中紅光亮起,仿佛夜幕中獰笑的蝠群。
傾夜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背脊:「他們·—」
「全都是屍蠱。」姬懷素想起俱樂部里醜惡的生物,「他們已經死了,不要手下留情!」
一隻屍蠱探爪撲來,被姬懷素一劍斬斷,腥臭的血液濺上傾夜的臉。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要閉目,但還是強撐著舉起武器。她護住姬懷素身側,斬下兩隻屍蠱的頭顱,它們的脖子很容易就被斬斷了,脆弱得讓她對出刀的自己感到噁心。
傾夜甩去無用的雜念,低聲咒罵了一句。「畜生————·!
另一處戰場,楚衡空接連退後,槍尖在他的側臉上留下一道血痕,上一回合他險些被擎坤槍一槍穿喉。巫何不緊不慢地壓縮戰場,龍樹定離垢符懸掛在他的身後。
平衡感告訴楚衡空他此刻在12層樓的高度,可他們突入的頂層是30層。酒店內的空間被符法自如操控,不斷變向的槍風讓方向感渾濁如泥。他可能正貼在天花板上,亦或者巫何腳下的「地面」才是垂直的側方。在這片混亂的空間中,唯有持槍的武修穩定如常。他就像是混亂中不變的中心點,只要他想,戰場中任何一處均能觸手可及。
「你似乎不適應陣法中的戰鬥,我都沒見過你運用符篆。」巫何向拳頭吹了口氣,「你的師傅沒教過你嗎?他也是個藏拙的傢伙?」
「哪裡,姬先生從來不藏招,他一直很相信我的。」楚衡空笑,「畢竟我這人心態還不錯,不至於學到一點本領,就自以為是去當什麼邪魔外道。」
「那你還真是遇到了一位好師長,恭喜恭喜。」巫何也笑,「都是自家人,
不說兩家話。作為武修路上的前輩·我就免費幫你補補課!」
他斂去笑容一拳砸出,拳頭表面化作焦炭般的黑色。談話間強化軀體的符篆生效,剛猛的一拳簡直像鐵錐向頭顱砸來。楚衡空想也不想順牆向側方一滾,鋼拳擦著他的耳邊嵌入牆中。巫何收拳再打,只用單調的拳擊如施虐般大力砸下,
拳力一擊強過一擊。楚衡空接連翻滾迴避,在身後留下數十個鑿穿牆壁的拳印。
眨眼間雙方戰到牆壁盡頭,眼見避無可避楚衡空在迴避後旋身躍起一腳踢出,足尖如刀般刺向巫何脖頸。巫何反手抓住他的腳踝,胳膊上的銅澆鐵鑄的肌肉鼓動,力量大得像是一把鐵鉗。他猛得發力將楚衡空出,被甩飛的殺手接連砸穿五堵牆壁。
落地後楚衡空就地一滾彈跳起身,借腰力向後翻了個跟斗。擎坤槍如擎天的鐵柱自天而降,狂暴的力量砸入大地形成隕石坑般的凹陷,地面如潮水般掀起。
持槍砸下的巫何借槍柄撐起身軀,雙腳連踢向楚衡空面門。楚衡空雙臂齊出接住攻勢,巫何旋身跳下接連追打。雙方的拳腳交錯留下數不清的殘影,然而巫何越戰越勇,楚衡空且戰且退,那滴水不漏的守勢正顯露疲態,每招每式的攻守都險之又險。觸手的防護慢了一拍,掌底的擊打晚了一瞬,因此必須後退,必須躲閃,這是外行人也一目了然的差異,是速度與力量的差池。
楚衡空的狀態太差了,他看得清敵人的招數,也想得出破解的手段,可他的身體根本跟不上戰鬥的節奏,別說越戰越勇,反而越是廝殺狀況就越是糟糕。與沙克斯一戰後他已經瀕死,那是讓更高質點的強者當場暴斃都不足為奇的傷勢,
能抗到現在全靠他自己超群的意志力。
可巫何身為質點3武修,其身體素質本來就比他要強上一截,得到龍樹定離垢符後更是有如神助。那符篆就漂浮在他的身後,在玄妙的運轉中為其提供力量。
離垢符是為了調息生命才被設計,其運轉機理是「力量的轉化」,必須有本不屬於自己的外部力量才能用出,否則就只是一道空有高規格的白紙。巫何祭出符篆後備受增益,就說明他還有武修力量之外的暗手。
可是以現在的情況楚衡空根本逼不出敵人的底牌,他光是應付那把重槍都要竭盡全力了!
思索之間守勢終於被破,巫何起跳旋身踢出迴旋踢。用於防禦的右臂本就重傷,受此一擊當場骨折,斷裂的前臂不自然地折起,另一腳趁虛而入捅入楚衡空的心窩。
他被重重踢飛出去,雙足在地上犁出兩道長痕。楚衡空緊急抖出長槍,靠槍尖刺地穩住身形。他張口哇得吐出一口血來,勉力舉起長槍企圖再戰。但巫何沒有接近,而是不屑地抬手。他的五指如爪般收攏。
「來。」他說。
捉摸不定的「風」再度出現,這一次卻從前方吸來將殺手拉近。好不容易維持的平衡被輕易地打破了,楚衡空被牽扯沖前,那場面簡直像是主動迎向敵人的拳頭。
究竟是怎麼回事。莫名的風。以武器為媒介觸發的特殊能力。隨意改變的方向。其正體是———
凡德想通了關鍵,它緊張地尖叫起來:「它把自己的槍當做『原點』了,只要槍身移動就能隨意引發波動··那是控制引力與斥力的能力!」
「很聰明,答對了。」巫何微笑,「然後呢?」
「知道了,又能怎樣?」
凡德目光發直,它有很多想說的但是說不出口。知道機制就有辦法破解,知曉原理就能想辦法應對,但那都是脫離現實的紙上談兵。現實就像巫何說的一樣,你知道原理,又能怎樣應對?
這不是技藝高超與否的問題,而是位格的高與低。就像巧手比常人多了一分靈巧,剛骨比巧手更多一分堅韌,巫何就擁有比楚衡空更上一層的能力。那是武器與工具的差異,也是心與骨的差異,一階之差便如雲泥之別,縱使再高深的技術也難以彌補。
武修道途的質點3心劍,乃是歸一之路的「心」與浮光之路的「兵刃」結合之產物。修士們以心血鍛劍,憑心意入武,從而造出那把只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心劍。他們同時擁有兵刃之奇詭與心血的爆發力,是戰場上所有勢力公認的強者。
可那強大是有代價的,在質點1、2的時期武修士們與普通升變者拉不開本質上的差距,他們就像浮光之路的升變者一樣要到3才能迎接自己的第一次質變。巫何的質變已經完成了,楚衡空卻遠還沒到觸及鍛劍的時期,他還在忙於控制自己的骨骼。
他該怎麼贏?
凡德不知道,它甚至都跟不上交戰雙方的動作。巫何不會像不朽機一樣硬接攻擊,使不出催眠術,這場急速拼殺中就沒有它插手的時機。它急切地探頭,僅聽聞兵器的交錯聲與敵人不屑的笑。而後楚衡空再一次被擊飛出去,脫手的白槍在空中旋轉,刺入遠方。
「放心吧,不會給你絕地反擊的機會。畢竟你太過異常了,連那個異槍手都敗在你的手下。」
巫何謹慎地維持距離,遠遠伸出右手,他的掌心流出血液。脫離離垢符的範圍後,那血竟變作石油般的黑色。龍樹定離垢符正發揮著強大的作用,將污血轉化為鮮血,將外道的污染轉為他自己的力量。骯髒的深淵力量終於要消失了,那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簡直讓他想引高歌。
只差心臟區域的洗滌,他就要變回純粹的人類了,在此之前,他要用外道的力量博取最後一點收益。
「你的記憶、武藝、還有軀體,我全都會替你接收好的。」他愉快地笑著,「也別不服氣啊。雖說在決鬥場中情況會不一樣-—-——-不過戰場,不就是這樣的地方嗎?」
來不及反應,來不及勸阻,該要發生的終將到來。在凡德呆滯的目光中,利器擊穿武修的心臟,血色在空中緩慢地飄揚,
那是黑色的血。如石油般渾濁的血漿。骨白色的尖刀沐浴在血中,以冷酷的手法攪動。
貫穿巫何的心臟。
黑血自嘴角落下,巫何僵硬地轉頭,他軀體被巨大的陰影籠罩。四米之高的巨蛋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的身後,捅出致命的一刀!
【嗯,嗯。說得真好,戰場上發生什麼都有可能。在你為所欲為掠奪享樂之時,不知是否想到同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一直期待著你的表現,期待著這個不敢置信的表情,所以特意等到這個時候才採取行動。好了,快說吧,現在你怎麼想呢?】
血色的字跡淡去,蛋殼中發出清晰的人聲,蘊含著刻骨仇恨的,宛若地獄中傳出的聲響。
「我來殺你了,命中注定將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