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煙中秘
戰爭的傷痕久久停留在洄龍城裡,刻在破敗的建築中,刻在灰撲撲的墓碑上,刻在無家可歸的人們的心裡。縱是對老舊歷史再沒興趣,在城中三個月的耳濡目染下,楚衡空也對曾經的戰亂有所了解。
二十年來,洄龍城打過三場大戰役。第一場戰爭的敵人是惡魔,某一天海量的空想惡魔忽然出現,帶著瘋狂的戰意衝擊城池。據說那場戰爭中有諸多擁有姓名的高等惡魔現身,洄龍城擊退了惡魔,自身也損失慘重。
而在與惡魔的戰爭結束後不久,第二場戰爭便詭異發生了。這一次的敵人身份不明,有說是火焰怪物,有說是風暴成精,坊間傳聞眾說紛繪,唯一的共同點是異常的天象。據說那時暴雨久久落下,雷霆蓋過了日月的光輝,
雲彩是純粹的赤色,那是天際翻湧的流火。
「你都想像不到有多噩夢。」解安說,「我那時還是個小孩,躲在避難所里以為天塌了。」
「聽描述是天災大集結。」
「就是,天災種攻城-—-.」說到一半解安用指節刮嘴,「我的,你就當沒聽見。總之打那之後我們就徹底封城了,迫不得已。」
「城都封了,那第三場大戰的敵人是怎麼來的?」楚衡空問。
「外道不跟你講道理,它們就這麼蹦出來了,和城主結結實實打了一場。沒人知道它們長啥樣,其餘參戰的人都死了。」解安將一個小藥瓶遞給他,「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災難隨時到來,早做準備為妙一一拿好你的藥。」
藥瓶里裝著特製的口含片,是解安這段時間自己改良的新萬靈藥,能對付各種毒藥與外道手段。這玩意產量有限,普通隊員一人一片,楚衡空不光分到了小半瓶,還多了一顆未完成的婆娑常樂丹。
現在藥方補全,藥便只能產出完整的靈藥了。偏偏解安自己只是個基石,唯一一顆完整的常樂丹是靠藥自動補全做好的,此後再不可得。這顆未完成的丹藥還是下沼澤時他多做的存貨,把這東西拿出來,就說明隊伍里的資源是真要見底了。
「明明連戰連勝,怎得越打越窮。」楚衡空無奈。
『治病療傷不要錢?設備換新不要錢?防禦工事、瞭望塔,哪個不要錢?你說錢都哪去了!」解安瞪眼,「嫌磕就趕緊地把黑工廠砸了吧,全隊上下指望著您創收吶!」
「成,我努力。」
楚衡空一聽這囉囉嗦嗦的管家婆口氣便頭皮發麻,他趕忙將藥瓶收起跳出窗戶,觸手勾住窗台,幾個起落便遠遠盪開。
今日的天氣依然陰沉,武器潮流較平日顯得緩慢,水幕中透出低沉的暗色,像是將要下雨。但都市中的氛圍卻沒有往日那般壓抑,十數座明黃色的高塔屹立在中庭各處,塔身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如同大霧中的燈塔。
楚衡空在空中調整角度,無聲落向離總部最近的高塔。塔頂值守的隊員聽見腳步聲一個激靈,當場轉身拔槍,而後汕汕地放下:「探長你嚇死我7......
「警覺不錯,下次記得不要放槍。」楚衡空把他的槍又舉起來,「有無異常?」
「今兒轄區內一件犯事的沒有,安穩著呢。」隊員得意道,「高塔一建,這班上得就是舒服!」
這塔名喚神視高塔,是攻陷俱樂部後的新「扭蛋機」成果。高塔本身能提升範圍內隊員們的戰鬥能力,各高塔間能快速交換信息,且能瞬時察覺範圍內的詐騙、盜竊、暴力傷人等事件並做出提醒,可謂是異世界加強版望樓。
楚衡空剛見著這塔的時候開了個玩笑,說偵查功能會不會侵犯他人隱私。結果問題剛出口就遇上了悠遊一大通神氣十足的科普,又是「三千年來古龍一族持之以恆的實驗改良」又是「偉大圖騰體系與新世代潮流技藝的集大成」,總結起來就是你個毛頭小子能想到的問題早被龍前輩們解決了這塔本身絕無獨裁統治之嫌疑。楚衡空邊聽邊點頭心裡打定主意以後不管她掏出什麼新鮮玩意就只管用就是,再問是熒屍。
「俱樂部的追查暫時沒進度。」隊員知道楚探長最關心什麼,主動說道,「您也知道那地方都燒焦了,啥線索都不剩——"
說到一半隊員將頭一埋,西方一座高塔正變化光芒,傳遞信號。他仔細瞧了一陣,轉頭道:「您真趕巧了。呂興來信,有進展。」
「好好執勤。」楚衡空跳出高塔,奔向西方。
俱樂部一戰後他心裡一直有些憂慮,一是沒確認維薩甫的死亡,二是不明白卡寧出現在那裡的緣由。那個白衣服的男人不是傻子,他既然已挑動隊伍與俱樂部開戰,就沒理由再冒著風險親身入場。他親赴沼澤是為了不讓姬懷素參戰,來樓里又是為了什麼?
楚衡空想不通,正因如此才感到擔憂。暗處蠢蠢欲動的敵意,永遠比明處的敵人更值得擔心。
「婆婆,您慢著點————"」
中庭,前俱樂部廢墟。
楚衡空撥開一塊燒焦的石頭,走入被黃線圈出的案發現場。石塊表面灼熱,地面踩著燙腳,四處勘察的隊員們不時飲水散熱氣。燒毀俱樂部的大火早就熄滅了,可現場至今仍散發著陰魂不散的熱力。
隊員們在事後發現了樓底的密室,可這片地早就被燒得面目全非,哪怕靠遺物輔助也沒找到一點證據。楚衡空很好奇他們是用了什麼新手段,不料到場一看,廢墟中卻站著位身形佝僂的老。她提著菸斗吞雲吐霧,淡綠色的煙氣滲進廢墟,凝結成暖昧模糊的圖形。
「桑嘉婆婆?」楚衡空望向一旁的呂興,「怎麼回事?」
呂興搓了搓手,表情有點志芯。
「今兒早上婆婆來中庭參加動員會,我想著調查進度卡了挺久了,就跟老人家提了一嘴-—---」哪怕只是旁敲側擊,一個小隊長請大巫師出面調查無疑都太越權了。他低下頭,「是我莽撞了。」
「干挺好,很機靈。」楚衡空毫不在乎,能把事推下去就說明辦得好。
桑嘉婆婆願意幫忙和誰來請沒關係,純粹是老太太領他們的情。
他站在老人身後靜心等待,直到煙氣中的形狀清晰些許,變作法陣、腳印與一條鼻涕蟲蠕動般的噁心的痕跡。
「看吶,這裡,是月之幼子的足跡。」老人指著那條蠕動痕跡,「它是驚恐的,而又怨恨的,吸吮著鮮血堅強地前進。但它的命運被截斷了———"
桑嘉婆婆指向不遠處的腳印,那腳印踩在法陣中,將已成形的法陣破壞:「那裡,是烏鴉的爪印,背負著海中的神。他發覺了幼子的逃離,然後—」
桑嘉婆婆長久地停頓下來,她好像想像不出之後的發展了。楚衡空繞場走了一圈,他踩在腳印上模擬當時兩人間的距離。
「他燒死了維薩甫。」楚衡空篤定,「火焰從地底湧出,只用了一個瞬間。」
桑嘉婆婆慢慢點頭,好像思維一下子暢通起來:「是了,火焰燒毀了幼子的命運,烏鴉將寶物拾起—."
法陣中央煙霧氙氬,凝固成一片看不清形體的模糊圓盤。老人將煙霧盤拾起,細細端詳。
「火是暴怒的破滅的神明。」桑嘉婆婆說,「潮流的寵兒啊,你要小心,烏鴉本不應有燃燒的心。」
楚衡空靜靜聽完,向老人笑笑,表示知曉。老人也笑著,將煙霧盤放在楚衡空手裡:「卜者的追逐只到這裡,需用海水沖刷,方可解讀思念。」
「多謝幫手。」楚衡空點點頭,吩咐道,「我去跟進調查,好好照看婆婆。」
沒等弟兄們回話,他已經向本部走去。路上他激活通訊水晶,和姬懷素做了簡要交談。
「哦我草。」姬懷素說,「雖然沒怎麼搞清楚但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楚衡空輕車熟路地無視了搭檔的耍寶:「桑嘉婆婆很在意火。這很特殊嗎?」
「你見過城裡其他人用火嗎?」姬懷素說,「火是相當高級的力量,第一深淵之下最強的破壞力。能自由運用的傢伙起碼是『淨火』了,那可是我這條路的質點3。」
姬懷素強成這樣也不過質點2,沒理由和質點3打得有來有回。這樣想來卡寧該是用了些歪門邪道,在未升變前就得到了高層次的力量。
這地方有光毒、有惡魔附身、有暗月賜福,想得到力量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只看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而工坊主無疑是個足夠瘋狂的人。
「真打起來你勝算多少?」
「肯定我全勝好吧,我還有你沒見過的超猛大招沒用嘞。」姬懷素信誓旦旦。
「說實話。」
「說實話就他媽夠嗆。」姬懷素泄氣,「但夠嗆的事兒多了去了,不差這一遭了。」
「確實。」
楚衡空收起通訊器,端詳著手中模糊的煙霧盤。卡寧果然另有圖謀,但他應不會想到首己的行蹤暴露。
他決定親自去查這條線。這是個要緊的情報,早些掌握,說不定能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搶占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