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俱樂部炎上(中)
震動、槍聲、哭喊、嘶吼,種種狂亂的聲息充斥著富人區,將綿軟床鋪上的人們驚醒。透過窗戶他們看到了青色的夜空,那座金碧堂皇的大廈沉浸於火中,仿佛焚燒金錢的罪惡火炬。
在那火炬的下方,有兩個人正注視著彼此。蝠怪背上的麥維亞,與手持劍與盾的姬懷素。他們的目光只接觸了不到一秒,而後人頭蝠怪鼓動蝠翼飛起,它發出形如歡笑的尖嘯。
警車中的隊員們緊捂雙耳,牙縫間擠出痛苦的低呼。那聲音像針一樣穿透耳膜,強烈的苦楚令他們無法行動。麥維亞趁機伸出油一樣的黑血觸手,
那觸手將一輛警車捲起,要將警車碾碎令隊員們變作食糧。
但姬懷素頂著盾牌獨自前進,步伐由快步變作小跑,從小跑變為衝刺。
她硬生生扛著魔音一路向前,右手巨劍揮出鋒利的圓弧,將捲起警車的血觸手齊根斬斷。
那根觸手的截面中生出條條蛆蟲般的血肉,瞬間就變作數根黑色的血鎖要將姬懷素圍剿。而災騎士僅是將巨劍向地上一砸,以倒卷的劍風將血鎖轟散。
這點小把戲攔不住災騎土,麥維亞也沒打算在這時就決勝負。血鎖不過是拖延時間的手段,此刻人頭蝠怪已浮空飛起,麥維亞吐出泥彈將周圍警車一一砸爛,與姬懷素迅速拉開距離。他要藉助速度優勢先行逃竄,他的自標是與俱樂部不過相近哭尺的居民區!
家族子女被擊殺兩人,想召喚「長輩」的成功率太低,但只要家主尚在,月之獸就會提供源源不斷的支援。持著大盾巨劍的姬懷素就趕不上他的速度,一旦得到充足血肉補給,身負神恩的他就相當於萬軍之力。
麥維亞一百八十度扭轉頭顱,想將周圍的載具盡數破壞以斷絕敵人的追路。但他的眼睛愣然瞪大了,金髮的騎士竟然緊追其後,好似割裂夜幕的金色鋒芒。
是那面盾牌!姬懷素將光盾踩在腳下,光輝如火般匯聚在盾牌後側,強勁的動力為其提供了超越車輛的極速。她以絕佳的平衡感維持住重心,持劍緊咬在人頭蝠怪的後方。十米、八米、五米------雙方距離不斷拉近,人頭蝠怪趕忙提升高度。但遠方燃燒的大廈提供了光源,蝠怪因為展翅而產生巨大的影。
姬懷素果斷出劍,一劍點向蝠怪影子的頭部!
影刃斬影便是斬身,蝠怪的女人頭部憑空爆裂,無頭的屍身墜向下方。
姬懷素雙手持巨劍上撩,鋒刃劃出形如彎月的劍光。這一劍自下而上斬裂了蝠怪腹部,可傷口中的黑血與臟器竟發出笑聲,變化為鳥般大小的蝠群。血肉變作的蝙蝠同樣有著人類的面孔,它們中的一半馱著麥維亞落地,另一半瘋狂地撲向姬懷素,將騎士包裹在血肉球體中。
人頭蝠怪的真名為寵愛之手,實為三隻魔物中最強大的個體。其特性為極強的生命力與血肉的分化,無論進食或是受傷都可增殖出蝠群。眼見姬懷素被蝠群吞沒,麥維亞終於有時機喘息,周圍沒有血食活動,他索性消耗自已的力量,吟唱咒語再度召喚:「至黑之月,起始的搖籃,曾被忘卻的第一深淵·—..」
「破!」
強光穿透蝠群的翼膜,群聚的魔物驚恐尖嘯!那強光來源於姬懷素的大盾,她令光盾變形為攻城錘似的鈍器敲打地面,隨之而生的光紋交織成華美的印章。印章的光芒猶如燦金的火,將骯髒的蝠群燒灼成灰燼。
姬懷素揮舞光錘奮力前沖,她每一次揮擊都在牆壁地面上形成光印,印章的強光將寵愛之手盡數燒灼。這個勇武不凡的騎士此刻終於像個魔法師了,她的術法就是一切邪票的天敵。
眼看最後的召喚物也被擊潰,麥維亞只得獨自應敵,他的拳頭鼓脹如奏樂的大鼓,揮拳時仍頌唱著臨時修改的咒文:「敬請賜福貧寒之子,以你的環抱,你的惟幕———..」
麥維亞的身後生出兩隻翅膀似的巨手,從上方攜巨力拍來。姬懷素以單手持巨劍將其穩穩格住,她左錘右劍各使兵器卻不顯紛亂,左手光錘擊偏鼓脹巨拳,砸中麥維亞那般的頭顱。燦金色的光印在麥維亞體表生成,強光爆散,將邪祟蒸發!
麥維亞瘋狂擺動,在光中發出垂死的哀豪。姬懷素謹慎收招觀察動向,
這類敵人生性狡詐難免有詐死一類的後手。麥維亞先前的召喚已完成了一半,懷抱應該是那憑空生成的雙手,另一個召喚詞是「惟幕」·-·
惟幕又是什麼?
光中的魁梧軀體忽然破碎,被砸中的麥維亞竟只是一個分身。姬懷素立刻以光盾護身,她轉頭迎上一雙邪異的眼睛。麥維亞竟站在她的身後!
「.——·與你的夢境。」麥維亞低笑。
他的眼中放出黯淡的光輝,那光芒圈圈蕩漾開來,在姬懷素的視野中變為朦朧的月輪。姬懷素的動作遲緩下來,她靠著本能反應揮劍,卻只依稀斬中幻影。
維薩甫善於利用分身的把戲,身為家主的麥維亞自然也有同樣的能力。
麥維亞的真身遠在十米開外,早在召喚開始時他就以分身取代了自己的位置。他愉悅地搖擺頭顱,將平時所用的皮囊如外衣般「拖下」。
魁梧的外表之下實則是一隻鼻涕蟲般滑膩醜惡的黑色生靈,這才是朔月庶子的真面目。外皮是誘導敵人的陷阱,先前的戰鬥也同樣是轉移注意力的把戲。他是「魔術師」麥維亞,他真正的長處是幻影與錯覺,是躁心智的技藝。
眼下,騎士已陷入迷惘,然而輕易靠近只會令自己陷入危機。他知曉姬懷素的情報,他也早有相應的對策。麥維亞轉動黑色的眼瞳,吟唱起全新的咒語:
「眾生的母親,慈愛的搖籃,請滿足孤立無援的愚者。予她渴求的溫暖、童年、與血親。」
姬懷素聽到了浪潮的聲音。
無休止地重複又無休止地迴蕩,像是在峭壁觀望世界盡頭的海。天地間只有海潮,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那極盡的單調造就了極盡的孤獨。在生出這念頭時她聽到了哭聲,她意識到那是曾經自己的聲音,因為太孤獨了所以哭泣起來,渴望有人能陪伴在自己的身邊。
「不哭了。不要怕。」女人說。
「你要堅強啊,小女孩。」緊接著是男人的聲音,「你可是最後的騎土。在這樣危險的世界裡,不夠堅強還怎麼生存下去呢。」
女人低聲啜泣著,男人輕聲安撫。溫暖堅實的臂膀將她抱起,單調的浪潮聲在不斷接近。許久前的記憶被喚醒了,一同醒來的還有銘刻在記憶中的恐懼。
不要。不要離開我!我不要去海里。不要將我拋棄!
女孩的哭聲更急切了,在無盡的浪潮中也清晰可聞。那聲音似乎將男人也打動了,他猶豫了一瞬間。
「..—你想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嗎?」
她一直在哭,只有哭聲回應。
男人和女人的面孔在視野中放大了,籠罩著模糊不清的光暈,但只再近些就能看清。
「我們會在一起。」男人向她伸手,聲音溫柔,離她極近。「永遠在一起。」
浪潮聲遠去,她伸出幼小的手回應。
那稚嫩的手掌被刀鋒貫穿,光暈染上鮮紅的血色!
姬懷素猛然抬頭。暗夜,烈火,廢墟中的塵煙,魔物眼中掠過的驚與懼色。她側身一腳踢飛麥維亞,朔月庶子被巨力砸飛到路旁的車裡。他的聲音帶上真切的驚懼:「你做了什麼?你怎可能掙脫黑月的術式?!」
「老爹說得沒錯啊。幻術這種破東西,只要夠疼就不會在意了。」姬懷素喃喃自語。
姬懷素的左臂如斷線木偶般垂下。她擺脫幻術的方式簡單粗暴到了極點,她用影刃刺穿了自己的手!黑月營造的夢境被劇痛撕碎了,她滿不在乎地抬頭,俯視顫抖的妖魔,驕傲得像位年輕的騎士。
「三流魔術變完了嗎?退場的悼詞想好了嗎?」姬懷素冷酷地說,「那就去死吧!」
麥維亞尚未從驚中脫離。那是來自第一深淵的賜福,是沉動界最古老的外道的力量。別說區區一個質點二的逆影,哪怕是質點三的三妖物也會沉淪在月光中。
僅靠痛楚就將其驅散?怎麼可能!!
但現實永遠殘酷過幻想,姬懷素的殺氣絕非虛假。她以單手握緊巨劍,
扛在肩上,微微沉膝積蓄力量,分明已經受到重傷,氣息卻危險得像是猛獸。
麥維亞深深吸氣,噴吐出濃厚粘稠的黑煙。那煙的實質是氣態的毒血,
這是他最為歲毒的殺招,血煙將滲入敵人的軀體,將皮下的血肉吃干抹淨。
此時此刻麥維亞仍有計策,他看準了姬懷素左手受傷用不了光盾,就要此等攻擊針對騎士放棄攻擊。而姬懷素根本沒用盾牌,她一劍斬向大地借反衝力躍起,影刃巨劍在空中迴旋如戰車的車輪,激盪的劍風將血煙清掃一空。在麥維亞僵硬的視線正中,她借著迴旋的勁力沖向最高處,持巨劍迎頭斬下!
這是死中求活的斬擊,如絕境中獅子的撲咬,如將死鷹隼的爪擊。習武修道的修士們修不出這樣決絕的劍技,這種劍只存在於戰的沙場,那是只有賭上性命才能換取勝利的絕境。這一劍將麥維亞的頭顱劈開,巨劍幾乎將妖魔的軀體一分為二。
可即將觸及腐敗心臟前劍刃停下了,麥維亞在軀體中緊急凝結黑血,編織出層層疊疊的防禦網。他死命抵抗斬擊,黑血化作槍刃刺出,貫穿姬懷素的身體。
這時姬懷素抬起重傷的左手,她奮力將手掌砸向劍刃,提供推動斬擊的最後動力!
血網破除,巨劍斬下,麥維亞的腐敗心臟被此一擊爆碎。石油般的黑血四處噴灑,他的醜陋身軀在哀豪中解體。麥維亞如自己那些邪惡的子嗣一樣,在絕叫中化為腥臭的血污。
姬懷素重新扛起巨劍,吐出滿是鏽味的濁氣。
阿空說得沒錯。這玩意砍起來和尋常的惡人,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