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風聲(一更)
白眉踩滅菸頭,感覺心中煩躁。
老爹的任務來得太急,前天還說一個月內交差,第二天就改口說兩天內要。抓女兒又不是綁票,聰明伶俐出身清白是基本,出生年月還有要求。滿月夜晚出生的女孩,哪有那麼容易找?還好有孩子的八婆很多,不然這次挨耳光的指不定要輪到自己。這皮囊用著不錯,他不想再換一套。
「白眉哥,這幾天綁了那麼多,什麼時候可以殺幾個啊?」跟班笑嘻嘻地說。
「殺你老母啊,今天還是綁票啊!」白眉破口大罵,「最後一票了,辦完玩到爽。」
四個跟班惡劣地笑了,他們都惦記著這幾天的「收穫」,那些女孩都關在俱樂部的地底,而能被家長挑來當「女兒」的只有一個。沒被跳上的貨色自然由他們處置,十來號人大抵能換著花樣玩一夜,想想就充滿期待。
白眉亮出一塊黑玉令牌,上面刻著彎彎的月牙。那令牌被光一照,便生出氙氬的黑煙,化作一扇虛幻的門。白眉領著跟班們踏入霧門,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從俱樂部的地底來到憋仄航髒的巷道,整條街被灰色的老樓擠滿了,抬頭就是密密麻麻的線纜與偷空晾的衣服,壓抑得讓人倒胃口。
白眉吐了口痰,與四人一同繞了半圈踏入支路。邦興大廈的側門就在小路左側,芽子和她的女兒梅子站在側門裡。女人的臉色慘白,雙手緊緊抓在女兒肩膀上,小女孩被媽媽抓得有點疼,但沒表現得太過不安。
白眉發現周圍沒有什麼見鬼的丈夫父親,頓感愉快許多。這才叫識時務嘛!非要勞煩大爺們揍一頓再領人是嫌命長嗎?他勾了勾手指,芽子的嘴唇被自己咬出血來。「請您不要傷———.」
她還試圖說些什麼,但白眉直接伸手去抓小女孩。芽子求饒般抓住他的手,眼中滿是淚水:「白眉哥,我求您———"
白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搞什麼?」
跟班們不屑地了幾口,先走去路口望風。白眉一把掐住女人的脖子。
芽子像只死狗一樣哆嗦著,不敢出聲。她的女兒好像害怕了,在後面喊媽媽!放下我媽媽!一聲聲地像催命般令人焦躁·—·
白眉臉上浮現出可怕的怒意,他將女人高高抓起!
他忽然聽到了風聲,那麼輕又那麼快,像是裁紙刀划過新印的紙張。風自小路盡頭吹向巷口,他下意識轉頭,看到大道上綠色大衣的男人緩緩收刀,四個腦袋轉著圈掉到地上。
無頭的屍身血噴如柱!
四具戶體倒地時還隨著神經反射抽搐,血液噴涌到牆壁與地面上,悽厲的風聲久久不絕,風聲中混著稚嫩的哭聲。小女孩一聽風起就閉上眼晴,被淚流不止的母親擁入懷中。芽子落地後抱著女兒跑走,白眉沒能做出一點阻撓,因為與人頭一齊落地的還有他的胳膊。
白眉用僅剩的獨手捂住脖子,血液從指縫間淚淚滲出,起初是鮮紅,隨後變作石油般腥臭的黑色,而後獨掌的握力終於壓抑不住,血液如環刃般飛起,塗黑了骯髒的牆。
小路外的血泊中,楚衡空靜靜揮去刀上鮮血。那一剎那間他自大廈頂層落下,斬出必殺的三刀。一刀斬白眉手臂,一刀斬白眉咽喉,最後一刀同時取了四人的頭顱。他出刀的速度太快,快到無人能看清人影與刀痕,唯有一切結束後血濺的風聲!
楚衡空身後,白眉的腦袋順斬痕扭轉了一百八十度,僅靠一片薄皮維繫著未曾掉落。那張倒轉的面容,數十條黑色血管獰暴起,口中暴出獸物般的吼叫。
「觸手雜種,我宰了你!!!」
白眉體內的血液破體而出,那黑血將他的身軀完全撕裂,化作類似犬類的怪異軀體。他的一隻前爪是鋒利的切割刀,另一隻前肢則是慘白色的巨大骨棒,其身後又生著蛇般細長的血色長尾,尖端的骨刺宛如蠍子的針。好似有數隻野獸的軀體被暴力砍下,用最醜陋的方式縫合在了一起。
這才是白眉的真面目,潛藏在人皮下的異形怪物。他憤怒地抬起爪刀,
足有常人身長的巨刃向楚衡空斬去!
朔月庶子的下屬多半是「沉淪者」,一種披著人皮的怪物。他們的肉體強度不差,生存能力尤其強,其真面自酷似如異形野獸。開戰後切記看清形體,避免因肉體變化陷入危機。
姬求峰的囑咐在腦中閃過,楚衡空再度拔刀,頭也不回地向上方一斬。
他的刀不是特殊遺物,僅是尋常的單刀,卻將白眉的爪刃穩穩格住。
百眉不信那地加大力度揮爪,摩擦時的火花照亮暗夜。雙方的攻擊交接三次,白眉有兵器優勢卻沒占上風,甚至沒能讓楚衡空回頭。男人的背影中透著無言的蔑視,那是從實力到存在本身的,全方位的輕蔑。
白眉憤怒得近乎瘋狂,它改劈為斬將爪刃橫向揮動,同時右臂骨錘攜巨力揮出,要將敵人一氣錘成肉醬。而這一次楚衡空將刀刃下放斜向撩起,自下而上的一刀斬在爪刃末端,將巨爪一刀磕飛。他順勢轉身反手握刀,向將至的骨錘亮出拳鋒。骨錘與拳頭正面相撞的一刻,磅礴的衝擊力將整條街道的玻璃震碎!
那是在視覺上看來無比震撼的一幕,揮拳的男人不過身材高挑,異化後的白眉卻身長五米,其右臂骨錘遠比尋常的樹幹粗壯,足以把車輛砸為廢鐵。可怪物的錘不僅沒撼動人的拳頭,還被壓制著一寸寸向後。難以想像的巨力自楚衡空的身軀中爆發,他的拳擊在慘白的骨質外殼上打出裂痕。
這時血色的軌跡彎鉤般划過,白眉身側那條毒竭般的尾巴掃出,刺向楚衡空的側肋。他的眼中閃著歲毒的得色,爪刃暫時麻痹他還有尾針可用,這不是人與人的對決,怪物有怪物的手段取勝。
但白眉的得意被驚蓋過,銀色的長鞭後發先至,如絞索般將它的尾巴死死纏住。那是楚衡空的觸手!
他完全想錯了,同樣擁有異形的肢體,那自以為是的偷襲對楚衡空而言不過是小孩的把戲。楚衡空沉腰側步,整個人重心沉下,左臂觸手大力回收,將白眉的蠍尾向後方抽起。這一招頓時打亂了白眉的重心,那怪物似的犬軀不由得雙腿直立,一時無法回擊。楚衡空右手刀鋒一轉,側身手起刀落,將那蠍子般的尾巴連根斬下!
「啊!!!
這一刀真正給予了白眉重創,那悽慘的呼聲令周圍的居民從夢中驚醒。
他們膽戰心驚地拉開窗簾,見到滿是碎玻璃的大道上閃過兩道黑影。斷尾的怪物倉皇逃竄,持刀的男人奮起直追。
白眉真正慌了,打從被麥維亞「轉生」以來他就有了不死之軀,習慣了欺男霸女的快感,告別了與敵苦戰的傷痛。然而此刻那些蒙塵的記憶又復甦了,他想起自己在街頭搶劫時後方追兵的腳步聲,想起看似無用但沉重無比的警棍抽打,那鮮明的記憶喚起了他的恐懼。
百眉雙足發力躍起,踩著建築外側接連跳躍,要借屋頂走直路逃回俱樂部。他必須回去,回到家長的庇護下,唯有在俱樂部里才有生機----但躍起後迎接他的是雪亮的刀光,楚衡空的速度遠比他更快。男人單手持刀直刺而下,刀鋒貫穿白眉的面門,將巨獸般的沉淪者釘死在地上!
白眉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他不得不改變策略,將巨爪與骨錘拆解為數十隻尖利的牙,以黑血操控著向楚衡空接連刺出。而楚衡空無言揮刀,不做任何防守只以刀鋒正對著斬去。他的刀勢極快,每一刀卻又如開山般勢大力沉,一刀斬出勢必將白眉的獠牙斬裂,一斬出手時必然讓白眉發出痛呼。
百眉渾身上下冰冷無比,連心臟都要停跳了。在憤怒淡去後他逐漸感受到了恐懼,因為楚衡空根本沒必要這樣做。殺手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強,他完全可以輕易躲閃然後反擊。但他沒有,他不屑於做出任何躲閃,只有不間斷的進攻。那是殺手無聲的宣告,他要徹底擊潰白眉的特長,要將不講理的蠻橫的暴力,以凌駕於其上的力量完全粉碎。
「你跟我無冤無仇,何必下這等死手!」白眉驚怒交加,「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你?他媽的,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你?!」
楚衡空眼中燃燒著冰冷的怒火,他在戰鬥中第一次開口,如同宣告終結的喪鐘。
「銘記亡靈的怨仇吧!」
白眉瞪大了眼睛。他的確看到了,在破碎路燈下的虛幻的身影。白衣的小女孩與黑色的狗,滿是鮮血的青紫面容上,那如同釘子般執的,仇怨的眼睛!
「你少他媽唬我!不可能的!不可能!!『
百眉慘叫起來,他的恐懼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他直愣愣地看看不遠處的幽魂,任憑楚衡空揮刀斬切肉體。
忽然間他瘋狂地咆哮,那些紛飛的療牙盡數落下,滿是刀痕的軀體中竟又生出新的療牙來。那將死的肉體竟又再生了,鋒利的療牙密密麻麻地生長在白眉的皮膚上,它的整個身軀如開花般打開,變成一張醜惡擰的血盆巨口。他連身撲向楚衡空,以身軀所化巨口一口咬下。
那是野獸死到臨頭的反撲,奮不顧身又兇惡無比,他看準了雙方距離縮小的時機,要以突變的身軀咬掉楚衡空的頭顱!
楚衡空只默默舉刀,用觸手與手掌一同握住刀柄。他一步踏前,前踏之勢浩蕩如撼山的撞擊,體內所有關節的力量在這一步完美融合,那一刀正迎著怪物的巨口斬下,斬出切裂黑血的雪亮刀光。
這是極盡兇惡的一斬,揮刀的聲音如同鷹隼長喉。白眉的撕咬不過是野獸的兇惡,然而楚衡空的斬擊是人的凶戾,純為殺人而創造的刀術,其出刀的一刻就註定要斷絕生機。白眉所化的巨口被斜向一斬為二,殘破的軀體深處浮現出一顆腐敗的黑色心臟。楚衡空俯身前沖,下沉的刀鋒如大槍般刺出,將那黑心徹底釘死在牆上!
頃刻間黑血灑落一地,白眉的血肉摔落在自己的血中。他再也無法再生和變化了,因為腐敗心臟就是沉淪者的生命核心,那詭異黑血產生的源頭。
白眉的面孔也被斬裂了,僅剩的半張臉上滿是怨毒與不敢置信。他的嘴唇蠕動,送出最後的詛咒。
「麥維亞家族·—不會——·放過你———·
「錯了。」楚衡空冷冷地說,「我不會放過你的家族。」
他一腳踩怪物的臉,隨後收刀入鞘,走到光下。他知道整條街的人都看看自己,但他並不在乎,只向大廈門口的女孩微笑。
「沒事了。」楚衡空輕聲說,「早點回家睡覺。」
「謝謝探長!」
蒂娜流著淚鞠躬,抱著小狗走入大廈。楚衡空觸手探出,從滿地黑血中捲起一塊令牌。
這次作戰選擇用白眉當切入點,就是因為之前探查此人信息屢屢無果,
懷疑他有不為人所知的出入方式。楚衡空擦乾令牌血跡,將其放在銀眼書上,片刻間就清楚了此物的用處。他賭對了。
他將令牌拋向身後,戴著皮手套的手掌將其穩穩抓住。
「是傳送遺物,給它光。」
姬懷素當然也在場,她要負責保護好當誘餌的母女倆,否則這個冒進的計劃絕不會得到眾人同意。她嘗試用光盾照了下令牌,黑色的霧隨之生出,
變作通往俱樂部內部的門。
「準備好了嗎?」
「沒問題。」楚衡空甩干刀上的血,「開始吧。」
兩人走入霧門」,進入俱樂部內部。
以麥維亞家族長子「白眉」的死為開端,暗殺行動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