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當年隋煬帝攻打高句麗,屢戰屢敗,許多將士戰死遼東,有的被殺,有的被擄掠到偏遠之地,與高句麗人通婚,最後在高句麗定居下來。」
「眼前這個人,應該就是隋人,因為我是江南道人,他的口音和我很像,一般的高句麗人,就算是會說漢話,也不會有江南口音。」
何青泉神色複雜地解釋道,要說隋人不忠,那是因為隋軍戰敗,將他們遺棄在遼東,等於是放棄了他們。
活著總比死了好,而且這個時代,國家觀念並不是很強,再加上高句麗曾經是漢朝的附屬國,所以隋人才能苟延殘喘。
不過要說他們過的好,那是騙人的。
且不說這裡的風土人情,光是高句麗人對他們的敵意就不好過。
雖然大部分人都已經結婚生子,但高句麗女子對貞操的觀念並不是很重。
所以隋國人對她們的感情並不是很深,尤其是那些已經成家的人,更是希望有一天能夠回到自己的家鄉。
「上去瞧瞧!」
何建,今年四十五歲了。
他在高句麗已經生活了二十多年,有時候甚至會忘記自己來自哪裡。
何建住在漢城西北三十公里處的一個小山村之中,平日裡以打獵和挖人參為生。
高句麗地少,耕地也少,像他這樣的隋人,能分到的地肯定不多。
「賣野山參了,最好的野山參,低價出售!」
他孤身一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村裡有些人之前是和他一起來遼東的,都有家室了,如果這次不能賣個好價錢,那他今年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現在已經是七月份,對於高句麗來說,冬季到來得比較早,已經開始為過冬做準備了。
「喂,這人參多少錢?」
一道熟悉的江南口音,突然傳入何建的耳中。
隋朝攻打高句麗的軍隊,大部分都來自河東、河北等地,像何建這種從揚州來的,卻是寥寥無幾。
自從來到高句麗,何建就再也沒有聽說過有人用江南口音說話。
忽然間,熟悉的鄉音傳入耳中,何建忍不住鼻子一酸,熱淚盈眶。
他從小在揚州長大,十五歲就跟著大將軍麥鐵杖征戰四方。
過去的一幕幕在何建腦海里閃過,讓他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不忍心回想。
他為什麼不娶妻?
為什麼每個月都要把自己的老部下召集到山林里去訓練?
為什麼……
而現在,他壓抑了這麼多年,卻被一個很普通的問題打敗了。
「老先生,這些人參我全要了,要不咱們坐下來,給我們講講這人參的吃法。」
劉謹注意到了何建的反應,忽然覺得,這幾個隋人,很有可能就是高句麗調查局的一個突破口。
「不好意思。」
何建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笑得有些複雜。
「既然是貴客相邀,那小老兒就勉為其難了。」
集市上有客棧,有酒樓,應有盡有。
劉謹等人尋了一家普通酒樓,靠著窗戶,坐了下來。
那個何建,想來年輕時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雖然穿著破爛,卻絲毫不顯窘迫。
「聽老人家口音,應該是江南人吧?」
四十五歲的賀健看上去卻有五、六十歲了;何青泉坐下後,率先說道。
何建一飲而盡,嘆息道:「你是從大唐來的嗎?」
大隋已經亡了,現在是李唐的天下,這一點何建還是知道的。
何青泉瞥了劉謹一眼,見他微微頷首,道:「不錯,我也是揚州城的人,沒想到異國他鄉,還能聽到家鄉的口音。」
「高句麗的隋人,至少有七八萬,現在也有三萬之多,不過大部分都已經老去了,還有一些是第一次攻打高句麗的時候留下來的,有的已經在那裡呆了二十多年了。」
何建喃喃自語,像是在回憶著什麼。
「很多人不甘心留在高句麗,想要找機會返回大隋,但是從遼東逃出來的人,卻被認為是……唉,有些人跑了卻又回遼東了。」
「老人家,我可不認為高句麗人會對我們漢人有什麼好臉色,難道就沒有人反抗嗎?」
何青泉沒好氣道。
「抵抗?反抗又有什麼意義?為了楊廣?為了大隋?」
何建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高句麗把所有人都分散到了全國各地,等我們聯繫上的時候,大隋已經不在了!」
劉謹在一旁仔細打量著何建,王爺曾經說過,一個人的一舉一動,都能從他的言行舉止中看出他的真實想法。
尤其是他的眼睛,更是如此。
之前,何建的眼神里,有痛苦,有迷茫,有希望,有決心,有失望……
劉謹也很驚訝,竟然能在一個人身上看到如此複雜的目光。
這個人,有故事!
這個可憐的傢伙,還不滿足於現狀!
「老人家,如果有一天,您還願意回到家鄉嗎?」
劉謹在旁邊小聲說道。
「回家?嘿嘿!高句麗人表面上給了我們平等的待遇,但事實上,他們是絕對不會允許我們自由行動的。對我來說,不離開漢城也就算了,離開漢城之後,就沒有路引了……如果是在漢城附近,或許還有機會避開檢查,但想走遠了是不可能的。」
何建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但很快,他的目光又黯淡了下來。
「遼東並不是唯一的道路。」
劉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讓何建微微一怔。
這幾個人,看起來都不像是一般的生意人。
何建:「不知道你們來漢城有什麼事?」
「哐當!」
劉謹取出一枚魚符,遞到何建身前。
「燕王府?」
何建看了看桌上的魚符,雖然不知道燕王府是怎麼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眼前這幾個人都是大唐的官員。
「燕王殿下是大唐的皇子,深得陛下信任。王爺說過,大唐與高句麗之間,必定會有一場戰爭,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裡。」
劉謹眯著眼睛看著何建,如果何建不識趣,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到時候可別怪他濫殺無辜。
「我要如何才能相信,你真的能夠帶我們回到大唐?」
「我們?」劉謹問道。
「沒錯,像我這樣的人,漢城少說也有一千多個,現在活下來的也有五百多個,刨去已經定居下來的,剩下的也有一二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