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3章 期待
宋家二姨的房子,同王言的房子差不多,不過面積可能要大上一些,院子也往外多擴了一些。
她與家中男人,都是在紡織廠工作的,倆人在廠里相識、相戀、結婚。育有三個孩子,大兒子十六,二兒子十四,小女兒十一歲。
宋家二姨是紡織廠里生產的小組長,手下有五六個婦女,她也跟著一起幹活。男人則是廠里財務的會計,但並非會計領導。
看著幾個孩子盯著牛肉罐頭猛夾,王言與二姨夫推杯換盞。
二姨夫笑道:「小王啊,聽說你要做咱們廠的技術領導了?」
「什麼技術領導啊。」王言擺了擺手,說道,「就是領著機修的那些人一起幹活,還是修設備,除了新接班的幾個小子,剩下的都是老手了,之前都跟我學過,咱們廠那些機器他們閉著眼睛都能拆了再給裝回去,哪有技術的事兒啊。」
「哎,也不能這麼說,咱們廠三百多人,就數你最有文化,又在大學裡學了先進的知識,領導肯定是想讓你推陳出新啊。你跟我也沒說實話,最近在廠里除了吃飯都看不到你人,你們機修的那些老人可是說了啊,你在秘密研究改進機器呢。」
「什麼秘密啊。」王言好笑的搖頭,「就是機修的活不用我干,他們都能解決,我是廠里的大學生,總不能吃乾飯,給自己找點兒活干。真要是秘密,你們都知道了,那還有什麼秘密?來來來,二姨夫,喝酒喝酒。」
二姨夫哈哈笑,跟王言喝了一杯酒,囑咐道:「你跟小萍好好處,那是好姑娘。他們家也不容易……」
「行了行了,你說那些幹什麼。」宋家二姨不讓二姨夫多說。
王言笑道:「二姨,我說不在乎,那肯定就不在乎,這算啥啊?我就不信,誰還敢來給我找麻煩。」
「言哥最厲害。」二姨家裡十六歲的大小子捧臭腳。
「你小子別拿我的名號出去欺負人,要是讓我知道,我先讓你感受感受什麼叫厲害。」
「哪能呢,咱們紡織廠的兄弟們,都是最老實的。」
「你小子是欠收拾了,我跟你們起伙當土匪呢?你回頭跟那些小子說,誰要是不學好,之前那老劉知道吧?我就把他吊那個位置抽,我看他要不要臉。」
大小子腆個臉嘿嘿笑,一聲不吭的老實吃飯。
「你看看,還得是一物降一物。」宋家二姨哎呦一聲,「我這兩個小子啊,那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小王啊,你說我這大兒子也十六了,書也讀不好,還不知道幹什麼去呢。我就想啊,讓他到咱們廠里學學手藝。
可你說我們家這條件你也看見了,我跟你二姨夫誰也不能下崗,要不然這家裡就揭不開鍋了。你看……你幫著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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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我跟你說實話,這事兒真夠嗆。」王言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二姨夫是會計,咱們廠里什麼情況,他最清楚。別說你們家揭不開鍋,廠里都要揭不開鍋了。我是大學生,廠里關照我,可我也不能給廠里上眼藥啊。
再者說,我跟廠里提了,這小子安排進去了,那別人怎麼看?跟咱們哪有好話啊。二姨,這不是有能耐吃不夠,沒能耐吃不著的事兒。別的地方我管不著,但只要我在咱們廠里一天,那就誰都沒有能耐敢跟我來這套,咱們廠長也不行。所以我先以身作則,然後我才有臉收拾人家去。」
眼看著兩口子,帶著大小子的臉色都有點兒變了,王言微笑道,「不過二姨,二姨夫,你們也別急。不管我跟小萍成不成,不管咱們到底是不是一家人,這個情我肯定是認的,總不能眼看著這小子沒著落。
剛才說我秘密研究,為什麼?就是因為咱們廠里效益不好,勉強維持。那咱們就要想辦法擴大效益。廠里效益好了,別說這小子,咱們廠里的孩子們,都能進廠里,那大家也就沒話了。
不過這個事兒肯定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所以我這幾天看看,先把他送到咱們縣其他效益好的廠里去,肯定沒編制啊,就是先做個臨時工,那總也有份收入在,對咱們家裡也是個貼補。二姨,二姨夫,你們說呢?」
兩口子對視了一眼,於是二姨夫舉起了酒杯:「你能耐比我們大,聽你安排,給我們家這不省心的找個去處就行。」
「去處是暫時的,我呀,還是想要把咱們的紡織廠做大做強。」王言同二姨夫碰了杯。
就如此,圍繞著廠內亂七八糟的各種事兒,王言將二姨夫喝倒了以後,也是月上中天了。
溜達著回到家裡,弄了水洗漱一番,又繼續的寫了會兒複習提綱,躺到床上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王言照常的進行了一些晨練以後,就著涼水洗漱,簡單的擦拭了一下身體,便蹬著自行車去到了紡織廠上班。
先去了他們機修的車間拿了飯盒,隨後去到了廠里的食堂吃早飯。
對於王言來說,這其實也是一個新奇的體驗。
因為他從沒在這個年代的縣城生活過,蒙自也不大,可那時候他是在第一保障序列的軍隊系統,而且還是相對來說條件更好的文工團。之前在麵包廠幹過活,可那也是在京城。也做過基層的診所醫生,但那也是在條件更豐沛的東北,還是在省城。
京城的物質保障,和省城的物質保障,毫無疑問,不是縣城可比的。尤其晉陵縣本身並不富裕,它是靠著縣內的農民種著幾畝薄田保障的,同時它還要負責保障市里,而後市里再進行一些資源協調……
一路上同人打著招呼,王言打了早飯。
早飯沒什麼特殊的,就是小米粥和窩頭,下飯的齁鹹的鹹菜。
俗話說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上學時候班裡四五十人還得分個好幾幫呢,廠里如此許多人,自然也是拉幫結派的。
不過王言倒是無所謂,他跟誰都能聊,至少表面上大家都很開心。至於暗地裡如何罵他王某人,他也聽不到,也沒人敢在他面前罵娘,那就挺好。他可以讓別人害怕、恐懼,卻不能不讓別人罵他。
吃完了早飯,不等他幹活呢,來人找他去廠長辦公室。
「老徐要退休了,咱們全場的技術你最強,又是大學生,其他人也都服你,以後你做機修組的組長。」
廠長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叫祁銘,在這廠里做了三十年,從一個工人做到了現在,也已經是白了頭髮。
他給王言倒了茶水,說道,「已經過了廠里的會,人事任命這幾天就能辦妥,老徐今天就沒來,你直接開展工作就行了。一定要保證咱們廠的機器運轉,堅決完成生產任務。」
「是。」王言應了一聲。
「聽說你昨天相親去了?」老廠長好奇的問道。
王言好笑的搖頭,笑那宋家二姨的大嘴:「是,相的挺好。」
「我聽說他們家成分可不太好啊。」
「我又不在乎那些,誰還敢做我的文章?」隨即王言轉移了話題,笑道,「昨天晚上就是在錢大姐家裡吃的飯,我現在都叫二姨了。她想讓她家大兒子來廠里,到咱們機修組來。」
「你同意了?」
「肯定拒絕了啊,老李想把他外甥安排進來,都讓我堵辦公室罵了一頓,我能幹這事兒嗎?」
老李是廠里的副廠長,王言是真不慣著毛病,就是上個月的事兒。當時坐他辦公室罵了一個小時,當然不是單純的問候,而是上思政課,把人數落的狗屁不是。
現在不僅老李老實了,廠里的人都老實了。
老廠長有威信,那是他在這裡幹了三十年積累出來的,出了紡織廠,縣裡的其他人不一定認。但王某人的威懾力,卻是純粹的個人實力,戰績可查。
在很多人眼裡,他是一個渾身長滿了刺的人,也是身上安了彈簧的人。碰一下,就要彈起來老高,就要跟人玩命……
老廠長點了點頭,隨即笑罵道:「你也好意思說,老李都讓你罵的抬不起頭了。」
「占集體便宜了,他不說抬不起頭?沒占著便宜被罵了,就抬不起頭了?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們的有些幹部啊,思想覺悟太低,只想小家,不想大家,為著操弄權力暗暗竊喜。老廠長,我還是那句話,別的地方我管不著,咱們廠我就要管,這是我的集體,我是集體一份子,這是我的權力義務。」
「你啊……」老廠長虛指,苦笑著搖頭,「咱們廠現在確實是效益不好,能保住這麼多人就不錯了,再想添人進來,除非是政治任務,要不然太難了。你說廠里誰家沒有孩子啊?都沒地方去。我也不敢開這個口子。」
「就是這個道理嘛。」
目前廠里的情況確實不好。雖然營收穩定,但是開支在不斷的提高。一方面是逐年提高的人員工資,另一方面是最先一批的工人開始退休,以及給自己選擇提前退休傳班給子女的情況,要支付出去的退休金,以及醫療費,如此種種開支在不斷增加。
如此在營收不變的情況下,便導致了廠里效益的下滑,日子就難過了起來。
王言拍著手,認可著老廠長的話,他說道,「所以廠長啊,我覺得咱們應該想辦法,提升咱們廠里的收入。」
「說的好聽,可現實情況如此,咱們怎麼辦?聽說你最近研究新機器呢?」
「不是新機器,只是改良一下咱們的老機器,提升不了收入。」
「那你說,怎麼提高?」
「我覺得咱們可以做成衣。」
「那不是跟縣裡的服裝廠搶生意呢?他們還不得打上門來啊?」老廠長連連擺手,「你要是說咱們做了衣服不在縣裡賣,跑去別的地方賣,那我就得進去了。」
「膽子要大一些啊,廠長。」王言搖了搖頭,並拿了廠長的煙點了一支,「咱們就是賣衣服了,服裝廠還能吃了咱們吶?他們不思進取,做的成衣賣不出去,他們從咱們這採購的原料就少,就影響咱們的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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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們自己做一些好看的衣服,賣給鄉親們,增加咱們廠的效益,有什麼毛病?他們不能那麼霸道吧?他自己不行,還不讓別人行?不就是到縣裡打官司嘛,咱們還能怕他們?到時候啊,說不定咱們直接把服裝廠一起給吞了。」
「你是真敢想啊,可我不敢幹吶。再有幾年我就退休了,我可管不著那麼多。」
「那您老抓緊給我提一提,到時候我好接班。」
「你就是不當廠長,想幹什麼事兒,咱們廠里誰還能攔著你啊?」
「有沒有名份很重要,你把我當傻小子呢?」王言擺了擺手,轉而說道,「不能賣衣服,要不咱們做做鞋?」
「那不也是人家的活嗎?」老廠長搖了搖頭,「行了,你快別出主意了,等等看政策怎麼變吧,我聽說可能有動靜了。走吧走吧,搗鼓你的機器去吧。你要真鼓搗好了,沒準咱們還可以賣賣機器呢。」
正所謂無風不起浪,現在各地都在等著京城的動靜。就好像廠長說這話,可見動靜已經大到了什麼程度,畢竟他們這裡是偏僻的縣城。
王言笑了笑,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廠長辦公室。
老廠長是個保守的人,年歲大了,只想著平安的交棒,他這輩子的人生就很完滿了。儘管不富裕,儘管沒權力,沒什麼轟轟烈烈,但他充分實現了個人價值。
溜達著回了機修的廠房裡,機修組的十多人都在。
王言同他們講了一下之前的組長退休,以後他當領導的事,眾人沒說什麼,都是積極擁護。對於王言向上走,他們都是清楚的。畢竟就王言技術水平高,還是大學生,而且為人也硬,很有威懾力。
真讓他們之中的哪個老同志給王言當領導,他們也哆嗦。因為他們不僅指揮不動王言,還指揮不動別人,王言能架空他們。
包括現在廠里的領導也是一樣,當然王言沒辦法架空別人,但是他可以組織起廠里的多數人來對抗。
簡單的說了一下工作安排,維持著現狀,便讓他們各自做事。
王言則是又去到了一邊去鼓搗機器。
這是織機,是將絲線織成布料的機器。已經很有一些年頭了,變得不很可靠。屬於是層層淘汰下來的機器,就這還是求爺爺告奶奶換來的。
他鼓搗這東西的目的,就是想要在此基礎上進行翻新以及改進,提升一定的工作效率,以及一些零部件的工作壽命。如此的好處是,可以變相的節省一些開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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紡織廠想要提高效益,在不考慮政策的基礎之上,分為兩大塊。一是生產,二是銷售。銷售沒有辦法改變,只能在生產端想辦法。
而生產又分為原料,以及機器設備。原料便是各種纖維的生產製造方法,在這方面,在這個年代,這是我國技術不足的地方,高純度粘膠纖維和合成纖維的生產技術我們都很欠缺。
如這時候正風靡全國的的確良,便是合成纖維,就是滌綸。是七十年代,我國從外國引進了技術、設備,大力建設化纖廠,所帶來的。
這個時代也沒什麼技術、機器是足夠的,紡織業只是其中一角而已……
這方面王言其實有技術,但是他不想這麼輕易的拿出來,因為於他來說收益不足夠,怎麼也得到他當了廠長再研究。
所以也就只能在設備上想辦法了,這是他的專業內的事情。紡紗、織造、針織、染色、印花等等,設備還是很多的,而他完全有能力用最小的代價,將廠里的生產力提高一檔,甚至真的可以做到老廠長說的那樣,直接賣紡織機械。
當然他如果不做,其實也沒辦法提升紡織廠的設備。畢竟想買也不容易買到,花的錢還少不了。廠里要是指著撿剩,那還不知道猴年馬月。
就是他自己得累一累,不過他也只當上班了,要不然他還真沒活。也算是自己找點兒活干,不能挖社會主義牆角……
設計他在之前已經做好了,現在就是進行改造。當即,他找著沒事兒乾的人在身邊打下手,大家說說笑笑的,倒也算是熱火朝天。
如此一個星期過去,又是到了休息的周日。
這天宋運萍起的有些晚了,昨天晚上並沒有睡好。她起來收拾了一番,還洗了頭,做完了家裡的活以後,換了一身她覺得好看的衣服。
「這還沒嫁出去呢,就盼著了?」做著鞋的宋母抬起了頭,看著自家的親姑娘。
「哪有。」宋運萍矢口否認,轉移話題,「我爸呢?」
「出去給人看病了,晚上能回來。」
「哦,那我出去看書了,媽。」
宋運萍不去看母親的眼神,拿著一本書走出了家門,來到了家門口的那條小河邊,坐在那天的那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她看著書,隨手撿著小石頭扔進河裡去。
看書的間隙,她總不時的看向那條縣裡過來的路。微風吹起她散碎的頭髮,她抬起修長的手,輕撫髮絲,便已醉了家門口的那條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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