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離間
卻說薛蟠,得了展老爺的誇獎之後,工作便愈發的賣力。
這日,他又來尋寶玉耍子,結果卻被襲人等人攔在了外面。
「二爺如今已經睡了,薛少爺還是改日再來吧!」
薛蟠便笑嘻嘻地道:
「我跟寶玉是什麼關係啊,我直接進去找他便是。」
說著薛蟠便要往裡走,卻見襲人等人手拉手攔在前面,寸步不讓。
「薛少爺莫要讓婢子等人為難,還是改日再來的好。」
薛蟠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急忙從腰包內掏出幾錠銀子來,笑著遞了過去。
「誒呀,是我的錯,忘記了給幾位姐姐茶錢。」
他不給這「茶錢」也還罷了,一見這「茶錢」,襲人幾人眼圈都紅了,心中悔恨萬分,當初就不該不守規矩,胡亂收人家打賞。
「誰要你的臭錢!」
晴雯跳將出來,一把便將薛蟠的手給打飛了,若不是礙於這是在府內,人多口雜,只怕便要破口大罵起來了。
那幾顆銀錠在空中劃了個弧線,落在了院門口的地上,引得周圍人人側目。
薛蟠當初就是故意讓這消息走漏的,否則把作案現場收拾乾淨了也不是什麼難事。
跟展老爺是個良善君子不同,這薛蟠就是個壞胚子,讓他干好事肯定會搞砸,但是讓他幹壞事,那是手拿把掐。
他很清楚,那日的事情,四女誰也不敢說出去的,於是也不生氣,只笑嘻嘻地站定在門口,對著旁邊探頭探腦的幾個小丫鬟揮揮手,大聲道:
「你們幾位姐姐看不上這點兒小錢,不想要,那便都賞了你們吧!」
他這話一出,頓時便有幾個小丫鬟沖了出來,去撿那地上的銀子。
晴雯頓時大急,急忙上去攔阻,「不許拿,誰也不許拿那銀子。」
那些小丫鬟平素里雖然也受過打賞,但薛蟠向來是看人下菜碟,給四大丫鬟的賞錢就多些,給普通小丫鬟的賞錢自然就少些。
這些人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撿到大錠的銀子,哪裡肯錯過?
若是平日裡,四女受到寶玉寵愛,還能管得了這些人,但如今銀子在眼前,誰會理她?
反正是薛大爺賞的,又不是偷的搶的,抓到銀子便往懷裡揣就是了。
只有晴雯四女才知道,現在收了這銀子,將來都是有代價的,當然不許,兩下里頓時便撕扯了起來。
這邊的小丫鬟拿到銀子便往屋裡跑,口中兀自罵道:
「你們往日裡都撈夠了,卻不管別人還在餓著,只霸著薛老爺不放,吃相也著實難看。」
麝月幾人急忙過去幫忙攔著,不讓這些人走,卻聽薛蟠哈哈一笑,一甩手,又是七八錠銀錁子灑入了院中,登時讓這院中更加熱鬧了起來。
這邊一鬧騰,立時便驚動了後面的寶玉,讓人過來探問情由。
到了此時,薛蟠來到的消息便根本瞞不住了,襲人幾人只好任由薛蟠進去,但四女卻如同盯著賊人一樣,對著薛蟠嚴防死守,絕對不給他和寶玉單獨在一起的機會。
眾女在側,兩人也無法做些什麼,薛蟠便邀請寶玉出去遊玩,卻又被襲人四女死死攔住,甚至把政老爺的話都拿了出來,寧可讓寶玉在家中讀書,也不能和薛蟠出去亂跑。
最後無法,薛蟠只好暫時放棄,告辭離開。
後來,薛蟠又藉由賈蓉的名頭,邀請賈寶玉過府去玩,但四女因為之前寧國府的事情,對寧國府也不夠信任了,生恐到那邊又被支開,只是拉住寶玉,用各種法子將他纏住,不許他去。
寶玉本來就是個任性的,最不耐受人管制,因為這事,對襲人幾女心頭也有些不滿了起來,但他是個好哄的,一時間也見不到什麼變故。
薛蟠見四女糾纏的很,軟硬不吃,便轉頭去找自家妹妹。
「好妹妹,那寶玉如今已入吾彀中,任我拿捏,只是他身邊那幾個丫鬟礙事,你得幫我把她們給弄走才行。」
寶釵從哥哥這裡領了命令,便逕自奔著黛玉這邊來了。
寶釵本就是個端方得體的人,跟一眾姐妹關係處的都極好。
最初黛玉還因為寶玉總圍著寶釵轉,拈酸吃醋過幾次,但後來發現,寶釵對於寶玉完全不假辭色,而且自身又已經有了婚約和心上人,便又和她好了起來。
寶釵之前和寶玉關係冷淡,若是直接去找寶玉太過刻意,但只要多往黛玉這邊跑跑,那寶玉自然會主動送上門來。
果然,寶釵只在這裡坐了小半個時辰,那鳳凰蛋便帶著一眾丫鬟笑嘻嘻地過來了。
寶釵也不說話,只在旁邊看著這對青梅竹馬在那裡卿卿我我,只等機會降臨。
果不其然,這寶玉是個記吃不記打的,雖然每次寶釵都是對他愛答不理的,但也打消不了他的熱情,又再次跑過來撩騷。
不過平日裡寶釵總是淡淡的應付他,這次卻笑著和他說了兩句,這下子便讓寶玉喜出望外,拍掌笑道:
「笑了!」
「寶姐姐笑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寶姐姐笑,真箇是人比花嬌,便是這屋子裡都亮堂了許多吶!」
「寶姐姐平日裡便該多笑笑才是,作甚總冷著一張臉?」
寶釵聽了,立即便把笑容收斂了,下巴輕抬,冷冷道:
「我家如今寄人籬下,怎敢胡亂招惹你這個鳳凰蛋?」
「我不過便笑了笑,你身後那幾個便如同看見賊人一樣死盯著,若每日都笑,只怕我這身上的肉,早都成篩子了。」
寶玉驚訝回頭,果然見到襲人等人倉惶收回的目光。
因為薛蟠的緣故,四女如今看薛家的人都不像是好東西,便是一直待人和善的薛寶釵,在她們眼中,也不過跟以前的薛蟠一樣,是面藏忠厚,內實奸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害了她們家二爺。
因此緣故,她們如今看薛寶釵的時候,便多了許多謹慎和審視。
寶釵何等的敏感,早就發現了,只是不說,正好趁機給她們上點眼藥。
她看的很清楚,寶玉的所謂憐香惜玉不過是表象,在他心中,其實是有遠近之分的。
便是同樣的丫鬟之間,寶玉心中也是分為三六九等的。
越漂亮的,品級就越高,就越受寵。
而丫鬟和小姐,那更是完全不同的身份,不可逾越。
在寶姐姐和大丫鬟之間發生衝突,毫無疑問,他自然是站寶姐姐的。
寶玉頭腦簡單,此時被寶釵一點,只以為以前寶釵對他不假辭色全是因為寄人籬下,不敢招惹他的緣故,登時便惱了起來,對著襲人等人喝道:
「寶姐姐乃是我家貴客,你等怎可如此失禮?」
「我素來也知家中上下多有那些跟紅頂白的,但只以為都是些粗婦蠹物,卻不想,便連襲人你們都是如此!」
眼見寶玉發怒,襲人等人心頭更恨寶釵,愈發覺得寶釵不是個好東西,不能讓她親近自家二爺。
其他人還好,唯獨晴雯脾氣火爆,平日裡又被寶玉給嬌慣壞了,此時居然膽敢反口,陰陽怪氣地道:
「薛家如今滿府里打賞,可是最當紅的那個,哪裡有什麼寄人籬下的樣子?」
「我看是喧賓奪主還差不多!」
「若是我們跟紅頂白,那早就巴巴的跟在人家屁股後頭搖尾巴了,何至於在這裡被人罵!」
寶玉被晴雯拿話一噎,便哽住了,覺得這話好生有道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便又扭頭去看寶釵。
寶釵便淡然道:
「誰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沒來由的為何我家要這般大肆打賞,還不是想要巴結好這府中眾人,求個安穩麼!」
「便是灑出了這許多銀子出去,依舊還是被人盯著,想來是銀子給的少了,下次讓哥哥再多帶些銀子入府便是了。」
晴雯聽了,便大怒叫道:
「誰要你薛家的銀子!」
「以為有銀子便可以收買我們姐妹麼!」
「也恁地瞧不起人了!」
寶釵目光低垂,語氣愈發淡然。
「這幾月來,你等也不知道拿了薛家多少銀子,如今卻說不要?」
「呵呵……若真箇不愛銀子,那便勞煩將薛家的銀子都還了回來!」
這話一出,晴雯頓時便熄了火。
這幾個月以來,經薛蟠、寶釵的手,打賞出來的銀子不知道有多少,她們四個是寶玉身邊的大丫鬟,拿的最多,每人至少得有個幾十兩。
這錢來的容易,自然花的也就大方。
雖然還留存了一些,但早就不足數了,現今卻如何還的出來?
眼見晴雯沒話可說了,寶釵便嘆息道:
「果然還是銀子給的少了!」
「這府中處處都是冷眼,也不知道黛玉妹妹是怎麼在這般惡劣的環境下堅持下來的。」
這眼藥一上,寶玉頓時便被吸引開了注意力,急忙過去拉起黛玉的手,關切地問道:
「林妹妹這邊莫非也要看人臉色麼?」
黛玉張了張口,想要分辨幾句,但又不願說謊,便沉默不語。
紫鵑便上前一步,當了她的嘴替,開口抱怨道:
「二爺有所不知,寶姑娘說的那還是好的。」
「在咱這府裡面,處處都要銀子,若是沒有,便是那飯食,都是冷的餿的,便是那胭脂水粉,都是些低劣貨色,都不敢往臉上塗的。」
她生怕寶玉不信,轉身去後屋拿了一盒胭脂水粉出來,往桌子上一拍,說道:
「我家小姐一月除了二兩月錢之外,還另外再有二兩的頭油脂粉錢,但二爺看看這東西,哪裡是人敢用的?」
「好在小姐來的時候,家裡帶了些銀兩,還能自己在外買些好的來用,也能時不時給廚下的人打賞,能夠吃頓熱乎的,否則那可真就是……」
寶玉對別的不懂,對這胭脂水粉那是太有經驗了,只用手輕輕一撥,便知道這裡面黑了乎的定然味道不好,吃不下口。
正驚怒交加之時,寶釵在旁邊又感嘆道:
「難怪黛玉妹妹總是病懨懨的,相比起來,我家這種寄人籬下都不算什麼了。」
這話頓時把寶玉的怒火給點燃了,他一把將那胭脂水粉抓過,轉頭便沖了出去。
襲人等人嚇壞了,生怕他把這事兒捅破,急忙在後面急追,想要把他攔住。
但寶玉本就不懂這其中的道道兒,只以為是下人作惡,想著把壞人找出來,開革了出去,便完事了。
等他衝到王夫人處,把事情一說,王夫人便頭痛了起來。
她也曾掌家多年,如何不知道這家中的弊端,但就如同國家最大的弊端在於皇帝一樣,榮國府最大的弊端便在於賈母,有老太太護著,誰也動不了那些黑心的下人。
賴大那種管家,便連少爺小姐們見到,都得叫一聲賴爺爺,王夫人都不敢招惹。
同樣的,有王夫人做後盾,誰也動不了周瑞夫婦,有王熙鳳做後盾,誰都動不了來旺夫婦。
賈母靠著賴大等人來掌控家族,王夫人靠著周瑞夫婦來管理榮國府,王熙鳳也靠著來旺夫婦來管家。
他們都是利益共同體,動了一個那便牽一髮而動全身。
但自家兒子既然把這事兒給揭破了,那也必須得處理啊!
手下怎麼也不可能比自家兒子親不是?
何況,這是不是自家的手下辦的,還不好說呢!
或者說,完全可以把這事兒算到別人頭上,反正府中的這群腌臢貨色,哪個屁股底下都不乾淨。
心念電轉間,王夫人便拿定了主意,讓人把周瑞家的叫過來,把那劣質胭脂水粉往她面前一摔,怒罵道:
「我不過想要清淨了幾年,不曾過問這府內的事情,結果這府中如今便已經亂成了這般樣子!」
「你看看這胭脂水粉,這是能給姑娘們用的麼?」
「聽說那廚下還得給銀子才給熱飯,不然就只能吃冷的餿的,這像話嗎?」
「這一個個的,都鑽進了錢眼兒里,全然忘記了自家的身份,連點兒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了!」
「你去好生查查,究竟是什麼人敢這般輕慢,查出來後,統統開革了出去!」
「咱們榮國府乃是良善之家,可容不得這等黑心的奴才在家裡!」
周瑞家的便急忙跪倒磕頭,答應了下來。
王夫人便又去拿話哄寶玉,「你放心,這件事情定然不能就這麼算了,一定要藉此機會,好好整頓一下家風,免得被人家笑話。」
寶玉便傻乎乎的信了,開心笑道:
「我便說這等事情必然都是那些下人們胡亂來的,卻不是咱們主人家的意思。」
「太太不妨再給大家說一聲,讓大家以後不許再收薛家的賞錢,免得寶姐姐和薛姨媽一家誤會。」
王夫人本身便算計著自家妹妹的銀子,哪裡開得了這種口,便搪塞道:
「你這便是混話了。」
「你若給自家丫鬟賞銀,若丫鬟不收,你會怎麼想,會不會以為你那丫鬟在生你的氣?」
「薛家是商人出身,最愛用這銀子來拉攏別人,你不讓他們掏銀子,他們反而不放心呢!」
「你薛姨媽是我的親妹妹,那寶釵和文龍在府中都是當小姐少爺一樣的被人敬重,哪裡有什麼寄人籬下的說法?」
「分明便是你身邊的那幾個丫鬟被你慣壞了,不記得自己的身份,胡亂給寶釵臉色看,才會如此。」
寶玉聽了,想起幾個丫鬟平日裡在自家面前的做派,心中便也信了,悻悻然道:
「我回去便說說她們,讓她們莫要如此。」
王夫人便伸指點著他的額頭,嗔怪道:
「你要真捨得說才是,別只拿話在這裡哄我,回頭便又去伏低做小,把那幾個丫鬟當成親娘老子一樣供著。」
寶玉聽了,便耍起賴來,鑽到王夫人懷裡撒嬌,把王夫人的脾氣都給磨沒了。
等哄走了寶玉之後,王夫人便又讓人去打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為何寶玉好好的便知道了這些事情。
之前因為爭搶銀子的事情,四女已經得罪了院內其他的丫鬟。
如今見到王夫人派人來打聽消息,她們哪裡還會說這四女的好話,當即便添油加醋的把事情一說。
很快王夫人便得了消息,知道了之前在寶玉院子前發生的那一幕。
她不曉得後面另有內情,只從已知的情況分析,便覺得多半是襲人這幾個丫頭貪心作祟,嫌棄薛家給的少了,可能還有什麼敲詐勒索的事情,心中頓時便對襲人四女不滿了起來。
至於寶釵和薛蟠那邊,她倒半點不曾懷疑。
因為寶釵歷來都是對寶玉不咸不淡的態度,開始她還有所不滿,覺得誰都應該喜歡自家兒子,但後來卻又分外滿意,覺得寶釵沒有狐媚之相,非常恪守本分,從不越雷池一步,是個好女孩兒。
薛蟠雖然是薛家的少爺和家主,但半點沒有驕矜之氣,整天跟在兒子後面跑東跑西的,便如同個跟班一樣,將來多半也能成為自家兒子的助力,當然讓她更加滿意。
眼見襲人等四人得罪了薛家兄妹,心頭便起了將這幾人換掉的心思,只是她也知道這四女素來得自家鳳凰蛋的寶愛,便想著先看看後續情況再定。
卻說周瑞家的得了王夫人的命令,便拿起雞毛當令箭,開始大肆打壓異己,把那平素看不上眼的,不給面子的許多人都給找了個錯發落了,或罰銀子,或逐出府去,搞的整個府里人心惶惶、雞飛狗跳。
這裡面多半都是大房赦大老爺那邊的人,也有幾個是王熙鳳那邊的人,老太太那邊的人她卻絲毫都不敢碰的。
饒是如此,也有人把事情告到了邢夫人和王熙鳳那裡,只是這次的事情是府里的鳳凰蛋起的頭,誰也得罪不起,又名正言順,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等風波平息之後,眾人彼此一打聽,便知前後端倪。
因為這次整風,很多事情暫時都不能做了,廚下和採購等人都少了許多油水,自然便怨恨叢生。
薛家那邊是財神爺,他們不能恨。
寶二爺這邊是老太太的心頭肉,他們不敢恨。
那便只好恨襲人這四個大丫鬟了。
在不知不覺之中,襲人等四人便成了府中的公敵,風評被害,人人唾棄起來。
四女對此也有察覺,但她們還不知事情的嚴重性,仗著有寶玉撐腰,並不把這些院子外面的風雨當回事,只是惦記著,該怎麼把寶二爺拉回正道上來。
四女本來就不是什麼有見識的女子,除了不讓薛蟠帶壞了自家二爺之外,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
在否決了若干一聽就沒用的主意之後,襲人猶豫了一下,咬牙說道:
「二爺之所以如今誤入歧途,多半便是不通男女之事,若是食髓知味,想來定然不會再被那姓薛的蠱惑。」
「為今之際,恐怕只有姐妹們犧牲一下了。」
「反正大家早晚都是要給二爺的,早點晚點,也沒什麼!」
聽完這話,其他三女便都沉默了下來。
襲人和寶玉最厚,為了寶玉有所犧牲,當然是能夠接受的,但心中也是有些不甘。
原書之中,襲人是寶玉把夢中之事細說與她聽,擾得情動,又耐不過寶玉勉強,才成就了好事。
如今襲人一看寶玉,就想起那日所見之事,心中便有了疙瘩,這獻身的意願自然便打了個折扣。
其他三女對寶玉的情誼還不如襲人,自然這折扣也就越大。
若是能夠讓王夫人指派,那當然就最好。
若是說以後給寶二爺做個姨娘,或者做個通房丫頭什麼的,她們四個其實都是願意的。
但是若說現在就向寶二爺獻身,沒名沒分的,而且未來一切都不明朗,四人就未必都願意了。
可問題是,這其中的理由是絕對不能向王夫人說的,若讓王夫人知道了真相,那她們就是在找死!
眼見另外三女都沉默不語,襲人便知道了她們的態度,便嘆息道:
「若是不行,那便大家抽籤吧!」
晴雯聽了,便豎眉叫道:
「這等事情,抽籤又有何用?」
「若是抽到個不願意的,那這簽到底算不算數?」
「有願意這般沒名沒分便獻身的,就留下抽籤,反正我是不抽!」
說完,晴雯便噘著嘴背過身去。
有了晴雯帶頭,秋紋便也道:
「若是老爺太太開了口,那我肯定是沒意見,或者寶二爺有這個意思,我也可以做得。」
「但如今明明二爺沒這個意思,反讓我一個女兒家去主動做這些羞人的事情,我……我卻做不來。」
麝月也退縮道:
「其實真沒到這一步!」
「二爺只是說喜歡女兒家,卻沒說喜歡做女兒家,我們只要看好那姓薛的,別讓他再近二爺的身,多半就沒事了。」
襲人眼見其他三人都不願意,便只好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嘆息道:
「可二爺如今也到了該知曉男女之事的年紀了,若是稀里糊塗地被那姓薛的給帶歪了……」
晴雯聽了,忽然轉身拍手道:
「那還不簡單!」
「我聽說那新婚夫婦在出閣前都要被人指點些男女之事,好像市面上還有那種專門用來教人的畫冊,買來一本讓二爺看看學學,不就是了?」
聽她這麼一說,三女也都若有所悟,想起來好像似乎是聽說過類似的事情。
「這個法子不錯,反正咱們只是擔心二爺誤入歧途,那麼只要告訴他什麼是對的,不就可以了?」
「可這畫冊……咱們都是女兒家,怎麼買啊?」
「跟二爺說,讓二爺吩咐人去買不就完了?」
「那誰去跟二爺說,反正我是張不開嘴!」
眾人吵嚷了一番之後,轉過天來,襲人便找了茗煙過來,悄悄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道:
「我這邊有個差事要給你,你卻不可說與外人知道。」
茗煙乃是寶玉身邊的親信小廝,知道襲人最得寶玉寵信,當即也不問事情,便笑著答應了下來,只道:
「姐姐難得有事情讓小人做,小人定然把這差事辦的漂漂亮亮的,決計不會讓姐姐失望。」
襲人便道:
「之前與二爺聊天,聽到二爺對那些事情有些好奇,便想著讓你幫忙弄些畫冊來,只是二爺不好意思開口,便讓我來尋你。」
「我拿銀子給你,你回頭去把畫冊買了,偷偷拿給二爺,只說是你的孝敬,還可討他的歡心。」
茗煙便笑道:
「那些事,又是哪些事?」
「姐姐不說明白了,小人哪裡能把事情辦好?」
襲人便臉紅道:
「還不就是那些男女間事。」
茗煙目光一閃,笑著試探道:
「原來如此,這事兒卻也簡單,只是這種事情是犯忌諱的,若是讓太太抓到了,只怕我非被趕出府去不可。」
「這樣吧,我去跟二爺說一聲,只消二爺答應,若是被抓了,不供出我來,我便去買。」
眼見茗煙作勢要走,襲人嚇了一跳,急忙將他拉住,阻止道:
「這事兒怎麼好去問二爺,若他好意思開口,怎會讓我來尋你?」
「這樣吧,你回頭把畫冊買好後,先給我,我私下裡塞到二爺房中便是。」
茗煙頓時便明白了,反調笑道:
「那這畫冊到底是二爺要看,還是姐姐要看?」
襲人臉紅跺腳道:
「你管那許多作甚,你只管把畫冊買回來便是!」
茗煙便又笑,擠眉弄眼道:
「那這畫冊可貴啊!」
襲人白了他一眼,掏出了一小塊銀子,約莫有二三兩重,塞到他手中,嗔道:
「我又不白讓你做事,你跟我說什麼貴賤!」
茗煙便笑著把銀子揣懷裡,拍胸脯保證道:
「姐姐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把這畫冊送到姐姐手上,決計不讓二爺知道半點風聲。」
「只希望日後姐姐做了姨娘之後,能夠多多關照與我才是。」
襲人這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之後,方才離去。
看著襲人遠去的背影,茗煙掏出那小錠銀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冷笑著搖了搖頭,轉頭便又去了梨香院,把這事情跟薛蟠詳細匯報了一番。
這茗煙乃是寶玉身邊最受信重的小廝,薛蟠怎會不大力拉攏?
這幾個月來,這茗煙從薛家得到的銀子,比全家一輩子加起來都多,自然知道該心向著誰。
薛蟠聽完了茗煙的話之後,甩手便是一錠大銀,得有二三十兩,足有襲人給的賞銀的十倍之多。
「乾的好!」
「畫冊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回頭我會拿一本給你,你到時交給她便可。」
茗煙接了這銀子,頓時眉開眼笑,千恩萬謝的出來,樂呵呵地出府辦事去了。
襲人等人對此一無所知,只是每日裡輪番看著寶玉,防止他再被那姓薛的給蠱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與寶釵發生衝突的原因,自那之後,薛蟠便不曾再來找寶玉。
襲人等略微放心了一些,但依舊嚴防死守,不肯放鬆。
那茗煙辦事效率甚快,當晚便私下裡來找襲人,把那畫冊交了給她,而且不是一本,而是一套三本,上中下,有圖畫有文字,畫工精湛,本本精彩。
襲人大喜,反覆叮囑茗煙保密之後,拿著這冊子回去,先跟其他三女打過招呼之後,便悄悄的塞進了寶玉的房間。
果然如四女所料,寶玉看了這春宮畫冊之後,經常拿出來反覆研讀,還以為避過了四女的眼睛,卻不知道他每次研讀的時候,四女都心驚膽戰地在外面給他放風。
這種背著老爺太太自作主張的事兒,她們也知道很是不妥,但和寶玉多年情分,她們總不能看著寶玉便這麼誤入歧途,在沒有他人提供更好解決辦法的情況下,也只好硬著頭皮幹下去了。
開始她們還有些惴惴不安,生恐被人發現了,但後來發現,她們純屬做賊心虛,府內的人此時都忙著去巴結展老爺,謀個好差事呢,哪裡有人會關注她們?
在當日四王八公和保齡侯等人瓜分完了市場份額之後,展廿四這邊便開始擴招起來,準備把二鍋頭的生意做大。
二鍋頭的核心便是蒸餾,工藝和火候掌握很重要,這點必須要控制在自家人手裡,所以展老爺借著擴招的名義,先把河北「老家」的人都調入京中,予以重用。
有了核心骨幹,一切就都方便了,剩下的那些相對不重要的環節,便另外再招人來做就是。
這消息一發出去,頓時展府便熱鬧了起來,那有心之人便上趕著往上湊了,尤其是寧榮兩府的那些機靈人們。
這兩府的族人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單是榮國府里,在原書之中就有上千人,但大部分都是找不著活兒乾的底層窮鬼。
如今得知展老爺莊子上釀酒的買賣要擴大,在對外招人,頓時便動起心來,千方百計的托關係,想要謀一個好差事。
最先來的,便是那邢忠夫婦。
只看他們能夠把自家親生女兒賣給展老爺做妾,便知道這二人都是貪財自私之輩。
他二人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難以入展老爺的眼,便索性繞過了展廿四,直接來找自家女兒。
他們可以不把女兒當回事,但邢岫煙卻不能不把他們二人當爹娘。
「大姑娘,展老爺既然要招人,那用誰不是用呢?」
「有你爹娘老子在外幫襯家事,你以後在家裡說話也更有分量不是?」
「你就在展老爺耳邊吹吹風,這不過便是展老爺一句話的事兒!」
邢岫煙秀眉微蹙,心中著實為難。
「爹、娘,女兒如今不過才剛過門,便隨意插手家中事務,著實不妥。」
「尤其是上面還有其他幾位姨娘在,若女兒開了口,其他姨娘又豈能例外?」
「依女兒之見,爹娘不妨去求姑姑和姑丈,由姑丈來向我家老爺開口,那便穩妥的多了。」
邢忠聽了,便一拍大腿,梗著脖子叫道:
「他若肯賣這人情,我哪裡還需要親自來找你?」
「當初鼓動我們送女做妾的時候,好話說了一大籮筐,結果轉頭就跟我裝傻充楞,說什麼又沒少了我們的銀子,早就兩清了。」
邢岫煙聽了,心中也不高興,既不滿於姑丈的涼薄,也心傷於父母的貪婪,當即便搪塞道:
「我回頭和老爺提一下再說吧,爹娘先回去等消息就是了。」
邢忠夫婦聽了,便歡天喜地的離開了,只等著好事降臨,卻不知,這件事情邢岫煙壓根就沒跟展老爺提。
邢岫煙是個知分寸、識大體的,知道什麼話可以說,什麼事情可以做,她自己爹娘自己知道,要是個勤勞肯乾的,也斷然做不出賣女求榮的事情來。
若是真讓他們管事了,只怕事情做不好,糟爛事一大堆,到時候不但兩人要倒霉,便是她和老爺之間的那點夫妻情分就都沒了,是以她在自家老爺面前根本就不提此事,大不了日後等在府中站穩腳跟之後,再帶挈自家父母便是了。
不過她不提,展廿四照樣知道。
這府里的事情,大事小情的都有尤三姐這個小狗仔盯著,完美的充當了府內情報員的作用。
展老爺多會哄女人吶,在知道此事之後,便在當晚寵幸邢岫煙的時候,甜言蜜語道:
「雖然岫煙你不是老爺的正妻,但在老爺心中,你與正妻一般無二。」
「你的爹娘,那便是老爺的岳父岳母,肯定要關照一二的。」
「你看二姐兒的娘和妹妹,如今便在隔壁府中住著,半點都不曾苛待過的。」
「若連岳父母都不關照一下,必然有人會在背後嚼舌根,反倒對你名聲不利。」
「就算你爹娘不是什麼幹事的材料,但給他們點差事,便當拿錢養著就是了,左右一個月不過幾兩銀子的事情。」
當然,關鍵的是,若送女都撈不到好處,以後誰還送女兒給展老爺?
不過這等殘酷真相,就不需要說出來了。
邢岫煙聽了,果然大為感動,破天荒的主動把燈光點亮了,給展老爺表演了一場換衣秀,在床榻之上更是體貼備至,各種花樣都隨展老爺的心意而行,縱是羞怯依舊,也不曾拒絕。
展老爺自然大喜,一邊享受邢岫煙的傾心服侍,一邊拿出各種花活來,將邢岫煙逗弄的如同盛放的花朵。
到了次日,邢忠夫婦果然便收到了消息,各領了一份輕鬆的閒差,薪水豐厚不說,手下還管著幾個小廝,活計也不難。
得了這般好處之後,邢忠夫婦便抖了起來,到處宣揚展老爺的好,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家女兒是展老爺的姨娘。
這下子,可讓不少人都心中泛起酸來,暗地裡各種嘲笑這邢忠夫婦小人得志的嘴臉。
但背過人去,多半各家都開始琢磨著,要不要把自家的女兒,也一併送到展老爺府上。
就算沒有尤二姐和邢岫煙那般各府大夫人親戚的身份加成,撈不到姨娘來做,但就算只是做一個丫頭,那至少也可以和金釧兒、玉釧兒相提並論了啊!
現在的情況就在於,該怎麼樣才能把人給送進去。
僧多粥少,不是你想送,別人就會要的!
多半,還是得走動些關係才成!
原來的群滿了,搞了個新群,在起點app上能看到。
追到這一章的,應該不是臥底了。
原群里應該還有臥底,所以不要在原群里提這個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