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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奴兒哈赤之恨

2024-10-29 13:40:50 作者: 冬三十娘
  第327章 奴兒哈赤之恨

  薊州鎮城內,薊州鎮總兵府衙門如今是皇帝駐蹕於此。

  守衛自然森嚴。

  尤其是錦州西面邊牆被攻破,現在薊州鎮城和山海衛所在的永平府人心惶惶。

  「借這個機會,讓永平府組織部分百姓到薊州去,讓肖德和用好他們,把北塘、蘆台的底子打好。」

  朱常洛必須要面對戰爭帶來的連鎖反應,老百姓始終是恐慌的,趨利避害人之本性。

  官軍在韃子面前吃了敗仗,這很合理,固有認知就是這樣。

  去年過來這邊巡閱天樞營、巡視軍工園和遮洋行船廠的時候,那個寶坻知縣被他升了官,現在是順天府下薊州知州。

  薊州是薊州,薊州鎮是薊州鎮。整個薊州鎮,包含了北直隸北部的大部分,薊州鎮城設在永平府的西北角、喜峰口南面。薊州,卻在永平府以西。

  現在是大明抗壓的時候。

  御書房也有人隨行,皇帝對民政方面的事有安排,他們立刻去永平府的府治盧龍縣城通知。

  「百姓還是信不過官軍能贏啊,之前永平府已做了這麼多準備,現在消息一來,還是有許多人生怕山海關被攻破。」

  朱常洛感慨的是現在必須啟動這個預案。

  此前關錦寧一線百姓或南遷到山海關內,或北遷到義州一帶。樞密院職方堂掌堂和永平府花了很大力氣到這裡以工代賑、招募民夫,遼東大戰的影響是被控制在永平府的。

  但現在不可不免地開始外溢了。

  田樂並不擔心這些,他擔心的是另一件事:「寧遠侯送歸努爾哈赤之子,此事他先斬後奏……」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朱常洛搖了搖頭,「卿等不也說了嗎?這確實是暫時震懾建州的好法子。那種更壞的可能,不想也罷。韃子和女真不清楚如今大明是什麼模樣,他還不清楚?」

  李成梁的舉動,在樞密院之內其實引起了不小的爭議,田樂內心裡也是慍怒的。

  畢竟這不在之前的軍令之內。

  有人擔心李成梁這是橫生枝節,因此考慮到他勾結建州和韃靼,想要割據遼東的可能。

  儘管這種可能性很低,但他們必須向朱常洛提出來。

  畢竟能不能成功圍住汗庭大軍,李成梁的作用太關鍵了。

  對此朱常洛的態度明確:先不疑,看局勢發展。

  

  現在,朱常洛也充分體會到大事之前中樞決策的艱難:不能說田樂他們是多慮或者在黨爭,純粹是因為要考慮各種各樣的可能。

  懷疑、決斷、前方與後方的不同考慮……

  「小歹青先攻義州之後,打得堅決,」朱常洛說道,「真要雪下得他們再難來去如風,還得一個月左右。這段時間裡,京城和江南的動靜反倒更值得注意。北疆戰事,此時不能讓前線將士猶疑。有什麼過要論,等將來吧。」

  田樂看了看朱常洛,再不言語。

  既然皇帝這麼說,那麼這件事從性質上還是被認定為「過」。

  李成梁的行為,即便不考慮他有反逆之心的可能,也會導致兩個不可測的結果:一是努爾哈赤畏懼,就此直接被震懾住了,那麼大明專心圍剿汗庭大軍就好;二是努爾哈赤驚懼大明如此提防他,再也不會放過這個以後絕對等不到的機會,乾脆立即騎兵。

  前者,李成梁會立下大功,至少憑名聲就保證了遼東東面邊軍和百姓不必陷入立刻的戰亂。

  後者,李成梁會有立下大功的機會。麻貴還在遠征敖漢等部,然後從北面合圍汗庭大軍。實現了圍剿汗庭大軍的戰略目標之後,最迅速也最適合趕到東面主持大局反擊建州的,自然是李成梁。

  朱常洛結束了和他們對軍情和如今事態的交流溝通,回到了後院裡的行殿。

  心裡是沉重、憂慮的。

  哪裡能不憂慮?戰局開始之後,必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不可預料。

  比如這次林丹巴圖爾好高騖遠的勇敢堅決,比如小歹青這次體現的合縱連橫,比如努爾哈赤的引而不發。

  現在又多了李成梁「養寇自重」甚至「火中取栗」的可能。

  絕不是此前謀定了方略就能如何。

  現在,壓力最大的一個月即將來臨。


  錦州西面大明邊牆被攻破的消息在飛速傳播,何和禮在給努爾哈赤報去湯古代帶回來的消息之後不久就知道了這件事。

  消息從北面來。

  科爾沁的信使撂下了一句話:眾台吉是必定要立即南下的,遼河套的左翼故地必須奪回。既已聯姻盟誓,若是建州像葉赫一樣相助大明,那麼被激怒的野人女真就只會沿著東面南下。

  努爾哈赤之前帶人屠滅了一些野人女真小部族,繳獲了一批野人女真衣裝、兵器,現在在那裡帶領那些人的額亦都正準備著到時候趁科爾沁南下時去攻打葉赫部甚至遼源軍民府。

  這些事,由於努爾哈赤已經和科爾沁權貴們達成了默契,散布在極廣的範圍之內的野人女真大部族只被實質統帥他們的科爾沁權貴們告知是葉赫部和大明所為。

  科爾沁的意思就是半期待、半警告。

  如果建州背盟,那麼韃靼和大明不論誰贏了,建州的日子當然都不好過:韃靼贏了,建州沒有依約行事,那就將直面韃靼大軍。大明贏了,科爾沁也能把建州曾與他們盟誓一同攻明的事情抖出來,建州和大明就徹底撕破臉。

  於是何和禮在繼續送去科爾沁的態度之後,再度找出了那篇文章,好好地看了許久。

  最後他問道:「龔正陸他們,都盯著嗎?」

  「額駙,遵您老人家之命,都盯著呢。」

  「警醒點。等我下令,務必速速動手。」

  「奴才遵命!」

  何和禮心想著,其實努爾哈赤已經做出選擇了。要不然,此前那麼多準備又是所為何來?

  何況現在,汗庭真的已經攻破邊牆,進入了遼東腹地。

  他估計著努爾哈赤回來的時間,忽然又下令:「讓各旗留守將士都動起來,隨時準備聽令出征。」

  「額駙!」努爾哈赤的三兒子阿拜一驚,「那不會驚動漢人嗎?」

  「李成梁都派四阿哥回來嚇我們了,你以為漢人沒準備?」何和禮凝重地說道,「況且,我可以再去信問一問遼東邊臣。聽說韃靼攻破了錦州,問他們要不要建州再調兵援守。我們這是為了報效皇朝、同心協力嘛。」

  最後看了看阿拜:「我知道你心中還有疑慮,也不忍害你的老師。但現在是闔族存亡之際,四阿哥都能甘願回去,捐軀也在所不惜,你可不能心軟!」

  阿拜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終歸還是要阿瑪來做決定。

  他只覺得,大明可不是朝鮮。而現在,建州還要留不少人在朝鮮守御已經攻下來的地方。

  儘管去年有了輝發、烏拉的不少歸順部民,這真的就是最好時機了嗎?

  阿瑪為什麼覺得大明是勢要鏟滅建州?

  ……

  「……李成梁……李成梁……」

  在錫霍特阿林山間,努爾哈赤收到了何和禮傳來的第一個消息,身軀和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

  山間當然風寒,可他現在心裡既有恐懼,也有憤怒。

  甚至還有一點點驕傲和興奮。

  很難說清這是為什麼。

  「快些走!」他吩咐了一聲,又扭轉馬頭對後面,「你們仍舊行軍如常,我先回赫圖阿拉!」

  必須快點趕回去了。

  再走出百餘里,又收到第二個消息。

  「當真?汗庭當真攻入了錦州邊牆?」

  信使當然只能保證自己要傳遞的消息確實如此。

  「阿瑪,既然科爾沁都說了這樣的狠話,當然錯不了!」諸英很緊張,同樣興奮,「冬天裡他們可不行,而喀爾喀、科爾沁忍了一年,現在牛羊馬匹都肥壯!」

  「……趕路。」

  努爾哈赤沒說話。

  繼續奔行在路上,入了東的這錫霍特阿林山之間的風很冷,他需要清醒地思考。

  李成梁不惜暴露他在遼東的存在事實來警告建州,這自然有太多含義。

  大明對建州的野心是明擺著在提防、壓制,但建州的實力也讓大明忌憚。

  努爾哈赤必須考慮這是不是最後的機會。

  當然可能是個坑:既讓他們讓出了三部之地,又讓他們收服十餘萬青壯部民和各部權貴,拿什麼利益去滿足新歸附的海西女真權貴?


  大明想要努爾哈赤去攻伐朝鮮,努爾哈赤也需要攻伐朝鮮打下一些新地盤彌補失去三部之地後的利益。

  大明難道想不到自己可能與朝鮮媾和、泄露真相?

  以努爾哈赤所了解的大明君臣,他還沒想通那個問題:為什麼他們會選擇先苛待女真,然後畫出看不見兌現時間的餅,又指望葉赫、建州都朝他們想要的方向去走?為什麼不考慮到整個遼東腹背皆敵的可能?

  是傲慢嗎?

  所以努爾哈赤既已經勤勞地做好了各種準備,又下定不了最後的決心。

  科爾沁的警告,他沒太放在心上。

  朝鮮再改弦易張,到時候與大明一起合力攻擊建州以盼收回咸鏡道,努爾哈赤也不在乎。

  他現在在乎的只有一點:有沒有可能打贏,至少是和韃靼一起合力打贏?

  「阿瑪,汗庭積弱,都能一戰攻破了大明邊牆!」諸英說著,「既然只讓代善留在朝鮮,還猶豫什麼?如果我們不動,大明就能調集兵力把汗庭趕出去或者圍在邊牆內。非要給他們創造戰機,讓汗庭把遼東腹地攪個天翻地覆才好。科爾沁騎兵數日就能渡過遼河……」

  努爾哈赤看著他,先大勝烏拉,又大勝朝鮮,這大兒子正血氣方剛,他當然希望闖出更大的基業。

  建州的基業,還是應該交到這能征善戰的老大手上。

  「……今冬不比去年,雖然安置了一些人去朝鮮,但大明今年可沒那麼多糧食賣給我們……」

  諸英還在喋喋不休,但努爾哈赤沉默不語。

  馬蹄聲中,諸英繼續邊策馬邊喊話。

  「阿瑪,你都說了,老八和你敘舊的時候也說漢人奏疏里就以奴兒稱呼你……」

  諸英說到這裡,努爾哈赤忽然勒住馬,他坐騎的嘶鳴聲頓時響徹山間。

  見狀,諸英也停住了馬,雙眼紅紅地說道:「老八既然說了他不能回來,哪怕將來他卑躬屈膝,只要大明不是殺絕了女真人,總要聽話的頭領來管束。老四隻怕也是這麼想,他們都不怕死!」

  努爾哈赤雙眼血紅地看著他。

  諸英一手拉著韁繩,另一手連連捶著胸膛:「我也不怕死!建州兒郎都不怕死!我們女真國,為什麼要像朝鮮一樣,非得有大明冊命才光明正大?馬上衝殺出來的,才光明正大!你說老八已經長大了,我還沒見過他!八年了,現在穆庫什也被送去了!三部之地都給了大明,他們和韃靼開戰之時,還派了李成梁到遼東,難道你就這樣被嚇住了嗎?難道讓那皇帝哈哈大笑,說李成梁一句話,建州奴兒就嚇破了膽?」

  「住口!」努爾哈赤大聲道,「你激我幹什麼?趕路便是!」

  說罷重新大喝一聲,驅策著坐騎往前奔行。

  奴兒哈赤……那需要老八說嗎?他又不是不知道!

  他已經做了大半輩子的奴兒。

  祖父和父親的性命喪於大明介入女真爭端引起的戰事,多年來的卑躬屈膝和隱忍,換來了什麼?

  一統女真各部的步伐被生生打斷,讓出了已經到手的三部之地。明軍既意在韃靼,還對建州如此輕視,似乎打壓成這樣建州也不敢怎麼樣。

  他當然也考慮著汗庭攻破錦州是不是大明在誘敵深入,可面對咄咄逼人的大明,北疆儘是困獸!

  朝鮮卑躬屈膝事大,換來的便是大明意欲吞併之。

  努爾哈赤心寒,心恨!

  他卑躬屈膝了大半輩子得不到應有的尊重,而想開創女真國,他這「太祖」焉能沒有尊嚴?

  大兒子那一句奴兒,刺得努爾哈赤好痛。

  赫圖阿拉城越來越近,他的決斷也越來越清晰。

  繼續下去,坐以待斃罷了,生死盡操弄於大明之手。

  大明確實越來越強,再這樣下去,等他們打殘打弱了韃靼,女真人只能獨自抵抗。

  現在不是最好的機會,但現在……確實是最後的機會。

  儘管這像是大明一手炮製出來的形勢。

  「召各貝勒來!我意已決,今年必征大明國!」

  一見到何和禮,他就冷然開口。

  何和禮一愣,隨後心頭大凜:「去,該動手了!」

  努爾哈赤知道他說的動手是什麼,努爾哈赤不在乎。

  既然已經越過了龔正陸所說的志向紅線,那麼再無君臣之義,他便是敵。

  既然是敵,當然要殺之而後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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