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生出個未來
邢階也愣住了,過了一會感嘆道:「此計甚妙。如此一來,江南無須憂慮。反倒是,若邊軍之外另有人自海上或其餘門路暗通外敵,這迷魂陣就布得遠了。」
李成梁許久沒在京城露面過了,這件事留意的人必定不少。
但若說皇帝在大戰之時早已布下了這個暗手,讓他南下了,這實在很合理。
而努爾哈赤派的援兵若到了李成梁面前,還愁李成梁不能死死地壓制住他們?
最主要的是……邢階看著田樂:「希智想誘建州和朝鮮叛攻大明?」
「那就真的師出有名了。」田樂看著皇帝,「北疆風雲頓起,建州雖一時伏低做小,但努爾哈赤絕不甘心就這般受大明驅策。陛下想用他,也要他肯才行。若是對韃靼一戰乾淨利落也就罷了,如今既然因形勢改了方略,努爾哈赤只怕不願錯失良機。如今還遣人奏請相助大明,足見他已不專心經略朝鮮東面。」
朱常洛緊皺眉頭:「關鍵是,從九連城、寬甸六堡到撫順關,還有遼源軍民府,怎麼防住他們鋌而走險?」
一種戰線要繼續擴大的感覺,這有點危險。
「要害只在寬甸六堡和遼源軍民府。」田樂說道,「建州兵只擅野戰,不擅攻城。寬甸六堡邊民甚多,不便先行疏退至堡內。遼源軍民府也沒有邊牆保衛。除這兩處之外,遼東南面有鴨綠江,東面有邊牆,不必過慮。」
「除非對韃靼這邊能夠今年內結束大戰,明年後年又不用與之持續拉鋸。」朱常洛看著田樂,「先穩住建州為好。」
「他若是始終覺得這是良機,那正該削弱他部分兵力。他若仍舊忌憚大明,則自然不會受優勢。但臣以為,如今局面下,他若在朝鮮已經有不少斬獲,恐怕仍會讓朝鮮割地議和,再告以實情,盼以朝鮮為前驅。像原先議定那般先肆虐朝鮮,再被大明驅至西面,令朝鮮畏之而再由群臣奏請內附,臣也認為並不容易。」
「……倒是朕有些想當然了?」
「不敢。形勢變化罷了,大明若以雷霆之威掃蕩韃靼,建州自受震懾。如今汗庭之主兵逼北京城,明軍久久不能退敵,他自然會想起新仇舊恨。赫圖阿拉一帶他經營多年,三部之地是女真故土,他何嘗甘願退到更東邊?」
說到底,兩個人都判斷努爾哈赤會在現在的局勢下改變想法。
那麼接下來的商議,則是要更精打細算地布防了。
山海關到錦州之間的狹長傍海道是為了用一個戰術性失敗來換取留住汗庭大軍的時間,但遼源軍民府和寬甸六堡卻不能有異樣舉動,還得頂住可能的第一波來自建州或朝鮮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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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議來商議去,莫過於繼續增援,令希望立功的英國公張維賢再率一萬京營出山海關。
那是做給有些人看的,而已經抵達遼東的那一萬京營,則經海上先去東面,李成梁等著帶領張維賢帶來的一萬京營罷了。
同時,天樞營悉數撤回來,一半呆在寬甸六堡,一半呆在遼源軍民府。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偵查動向,還有調動不及時的情況下能夠拖延時間。
這樣的背景下,西北面總算有好消息傳來,土默特願意抓住這個機會。
但他們建議的法子是他們去「援助」汗庭,老實說,君臣也不能完全排除他們是做了兩套方案:關鍵時刻,誰贏他們就幫誰。
於是,對韃靼汗庭的一戰更不容有失。
……
沈一貫再次見到了成敬,他苦笑,成敬意味深長地笑。
「沈總參,請吧。」
「……成公公,何不讓老臣頤養天年?」
「太傅說笑了,陛下這是信重太傅。」
「……」沈一貫抬頭看著這南京紫禁城原先的午門。
第一件事就是來和諸王見個面,禮數自然應當,但這安排可就耐人尋味了。
他想起剛才在守備廳里的商議,心中更加古怪。
「蜀王、楚王、肅王……敢信嗎?」
「天恩浩蕩,為何不信?」
沈一貫搖了搖頭,懶得評價。
算了,完成任務吧。
結果成敬說道:「太傅把族中安排坦誠相告,他們自然會信。」
沈一貫表情一僵。
前內閣首輔、致仕的活太傅、現任樞密院南京總參謀沈一貫和南京守備太監成敬一同到訪,戰戰兢兢的諸王自然要緊張接待。
最後,聽說蜀王、楚王、肅王被一同請到了南京紫禁城奉天門的廊房之中。
如今的蜀王朱宣圻年事已高。嘉靖三十七年受封世子管理府事至今已經多少年了?沈一貫把他的嫡長子朱奉銓也請來了。
肅王年輕一些,這一脈一直就藩於蘭州,被稱為最窮的一藩。
而如今的楚王朱華增,那是在前幾年的楚宗大案之後受了皇恩才得以襲封楚王之位。
現在三個藩王加一個藩王兒子都害怕至今。
眼下是什麼時候?
最近這段時間,也沒出門啊!
沈一貫語出驚人:「今日呢,是我代陛下問問三藩的意思。待朝廷光復了開平、大寧、遼河套等地之後,要設三個軍民府。這三個軍民府都很特殊,外族之民甚多,人丁稀少,田土少有精耕細作。朝廷除委任流官、設行都司守御之外,最難的問題反倒是歸化夷民、激勵百姓實邊。為此,陛下想先選三藩前去。這是歷練,若有成效,將來是實封藩國的首選。」
「……實封藩國?」
「現在想光復的這些地方離京城太近了,不合適。但諸藩安於富貴已久,將來若實封一藩國,如何打理國政?如何籠絡當地百姓?」沈一貫笑著,「故需歷練。陛下以為,宗室子弟該與之通婚,該有自己的臣僚班底。軍政不能歷練,這經濟民生,總要能打理好,要不然將來如何治理藩國。」
蜀王年紀大,他汗毛都豎起來了。
當年父親薨逝,他當世子丁憂期間暫時打理王府事宜,那是進獻了黃金白銀不少幫助世宗皇帝重修三大殿,這才換來了乾脆利落的襲封王爵。
現在怎麼聽上去像是挖坑:「臣僚?王府屬官都已另做安排……」
「江南人才濟濟,可以結交一些嘛。」
蜀王連連搖頭:「臣等蒙陛下天恩,得以安居南京,已經不勝歡喜!」
沈一貫心裡嘆了口氣:「三位王爺,我說的都是實話,陛下是真心如此打算。」
「既是為了實邊,我肅藩人丁單薄。」肅王朱紳堯倒是鎮定很多,他看著沈一貫,「太傅為何請我來議?」
「肅藩守邊,至王爺已是第八代,少有擾民害民,陛下這是酬肅藩之功。」沈一貫看著他。
朱華增不敢開口。
但聽起來,皇帝這是要求他這個楚王報恩了?難道要他帶著楚藩那麼多人去苦寒的遼東,和韃子、女真蠻子一起通婚生孩子,讓他們都慢慢成為漢民?
說是歷練……其實是讓他們慢慢成為那邊的百姓吧?
蜀王欲言又止:讓他們結交「江南人才」?聽上去不只是為了帶一些江南人去實邊,更像是要看看江南還有哪些反賊。
閱歷豐富的他已經看出來了:他們這是「奉旨」活動。但落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眼中,這當然是有藩王蠢蠢欲動。
都有帶頭的藩王了,當然會有膽子大的人。
搞不好就成為叛王!
沈一貫瞧著顧忌重重的他們,無奈地看了看成敬,而成敬只是默默微笑,請他發揮。
「……三位王爺或許不知,我致仕回鄉,陛下也是另有囑託的……」
說一千道一萬,要讓他們相信皇帝並不是要坑他們,而是真的準備用好他們,同時為他們找個出路。
在南京當然像是囚徒,雖然牢房並不鎖門。
呆在富庶的大明當然更加舒適,去這軍民府好像也同樣沒什麼實權,反而都是苦寒之地。
但這只是剛開始嘛。
沈一貫都已經看到其中機會了,因此賣力地跟他們說著自己對族中的安排,他那在廣東市舶司做提舉的兒子,他原先所謂浙黨許多人族中的生意安排……
「誠然,我奉聖意,著眼的是南洋,和三位王爺要往北面不是同路。但昌明號、宗明號,你們還是知道的吧?說是歷練,但軍民府的邊軍,將來未嘗不能成為你們的護衛軍。拉攏了外族,他們未嘗不能擁戴你們將來取代其他塞外同族。大明能用心經略好的實土終究不會太大,陛下是要再復太祖時諸藩為屏的景象,而且是實封受冊建國的藩國。」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這三個被選中的代表。
蜀王一脈是最富的,肅王一脈是最窮的,皇帝都幫。楚王則不說了,該報恩。
他們都是太祖所封的王,這第一批的象徵意義很重要。
讓沈一貫有些無語的是,皇帝在密信之中明說了:對這些外族而言,他們倒是十分認通婚聯姻那一套。
但朕難道都從他們所請,把他們的族女都納到後宮來?
朱家藩王的資格也足夠,讓他們幫著消化。
沈一貫知道江南這邊對於北疆戰事不利的傳言,但你瞧瞧:皇帝已經在琢磨著將來怎麼「生」出一個安定的北疆了。
以互通有無的邊貿之利為紐帶,以聯姻成同族為方法,將來北民論什麼漢夷?
皇帝好像並不重視宗室的顧慮:如果可以,為什麼不在大明娶良家漢女啊!
現在,蜀王的兒子朱奉銓就一臉難色。
難道將來要去寒冷的北面住帳篷,摟著粗陋而野蠻的韃女?
他看著他爹:就呆南京吧,南京很好!
不當蜀王都行,只要皇帝仍舊會發昌明號和宗明號的分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