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出使蜀漢
就在魏國皇帝曹睿動身南巡之時,孫權在武昌也沒閒著。
三國鼎立已有數年,魏國在北,在天下十三州里占據九州之地。
吳國在東南、蜀國在西南,統共占據四州之地。
雖說這只是一個大略的劃分,若論及細節之處,吳國的揚州、荊州的北部部分在魏國手裡。但無論如何,魏國國力比吳蜀兩國加起來還是略勝一籌的。
如今孫權有意以周魴詐降為契機向魏國用兵。劉備死了也沒幾年,如今蜀漢的態度尚不十分明朗。西邊這個鄰居的態度,也是孫權不得不需要考慮的因素。
孫權此人多年以來,對蜀漢時戰時和。但若要用一句話來粗略概括一下,可以稱之為『短視的實用主義』。
孫、劉兩家自赤壁起開始聯合抗曹,但聯盟徹底毀於孫權派呂蒙攻擊關羽。劉備舉國東征之後,孫劉或者吳蜀兩國的關係已經降到了谷底。
劉備東征敗於夷陵之後屯兵白帝城。在曹丕第一次三路伐吳之時,還未下線的劉備甚至給陸遜寫信嘲諷:「魏兵已在江陵,若我再東征一次,將軍你覺得如何?」
孫權當時的確與劉備請和了。但並不是兩家之間你好我好這種請和,僅僅只是停戰罷了。
所謂否極泰來,蜀漢這邊在劉備逝去之後,『政由葛氏、祭則寡人』,諸葛亮先後兩次派鄧芝出使東吳,孫權也派張溫出使蜀漢。孫權的試探以及諸葛亮的善意,這些都是促使吳蜀和睦的基礎。
如今孫權將要動兵,於是派遣張溫第二次出使蜀漢。
從武昌出發,沿著長江一路西行,路過江陵之後,若是再穿過陸遜負責的西陵防區,就可以抵達蜀漢了。
吳國,西陵城中。
陸遜正坐於府內讀著文書,這時府中吏員傅慶走了過來,拱手行禮後說道:「稟君侯,大王從武昌派到蜀漢的使者張溫,現在已至西陵城中。」
陸遜放下文書後眉頭微皺:「吳王又派張溫去蜀漢了?張溫可曾攜帶什麼文書?」
傅慶回應道:「屬下已經問過,張溫帶著大王給蜀漢諸葛亮的書信。」
陸遜好似不經意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大王給蜀漢的文書拿過來,我要親自看上一遍。」
傅慶領命後告退。
自上次蜀漢的鄧芝出訪東吳之後,東吳和蜀漢就建立起了溝通渠道。
蜀漢自是諸葛亮秉政,但如果每次都是孫權給諸葛亮寫信、或者諸葛亮給孫權寫信,這個地位根本就不對等。
於是孫權想了一個主意。
凡是日常需要與諸葛亮溝通之事,孫權就命陸遜來與諸葛亮直接溝通,而且還刻了一個孫權的印綬放在陸遜這裡。
若是有什麼重要之事需要孫權和劉禪、諸葛亮說的,就將書信從武昌發到陸遜所在的西陵,當然也要經過陸遜的閱覽。
如果陸遜發現信中有什麼地方需要更改,那麼陸遜無需請示孫權,可以自己直接修改後蓋上孫權的大印,直接發往蜀漢即可。
因此陸遜聽聞張溫帶著孫權的書信即將前往蜀漢,就自然而然的讓吏員去將書信拿到這裡來。
畢竟此事已成慣例了,陸遜也沒有多想。
半晌之後,陸遜聽見傅慶急匆匆的走到堂前,卻在進來的時候有所遲疑。
陸遜問道:「是因何事疑慮?」
傅慶答道:「稟君侯,恕屬下無能,沒能從張溫那裡將書信要來。甚至、甚至張溫還口出狂言,話語中似乎對君侯有所不忿。」
自從統率軍隊在夷陵擊敗劉備之後,陸遜的軍事才能得到了證實、個人威望也日漸增加,就連吳王孫權也都對陸遜客客氣氣。
陸遜問道:「張溫說了什麼?」
傅慶吞吞吐吐的說道:「張溫說,他帶的可是吳王書信,君侯有何資格能看?」
陸遜已經很久沒見過有人對自己出言不遜了,頓時有些說話時帶了些怒意:「匹夫怎敢如此?把張溫帶到我這裡,我要親自問他。」
傅慶領命而去,過了一會,兩名甲士一左一右從後推著張溫過來。
陸遜盯著張溫的臉:「我還以為是誰在說我的壞話,原來是與我同郡的張惠恕啊。」
同名同姓之人頗多,比如黃巾賊里有一個張梁、東吳夏口軍中也有一位小將張梁。昔日劉表麾下有一將領張允,東吳也有一名以輕財重義聞名的張允。
昔日孫權的父親孫堅,曾經是漢朝大臣張溫的屬下,今日陸遜面前之人,名字也叫做張溫。
有趣的是,這個『張允』,正是這個『張溫』的父親,正是來自於東吳大族『顧、陸、朱、張』中的張氏一門。
張溫來到陸遜面前倒是老實很多,拱手回到:「在下並非是說壞話,而是在幫君侯提醒,又何必讓武士在此呢?」
陸遜說道:「此番你出使蜀漢之事,我先前並未得知,因此按慣例要查看你所攜帶的書信,有何不對的麼?」
張溫微微搖頭:「正是此事不對。在下敢問君侯,已成慣例之事,就一定是對的麼?」
陸遜聽聞張溫此言已經有些警覺起來,揮手讓武士下去。片刻後,堂中只剩陸遜和張溫二人。
張溫問道:「在下知道大王對君侯禮遇頗重,但在下想請問君侯,君侯難道不知道大王是何人嗎?」
張溫和陸遜都是出身吳郡,同為大族出身,論起來還是同鄉。按理來說,陸氏與張氏私交頗好,張溫此語之中必然藏著什麼意思。
陸遜起身走到距離張溫一丈遠的地方:「先入席再談吧。」
張溫也不扭捏,坐下之後對陸遜說道:「君侯以為,吳王是真的愛惜你的才能、還是為了國事不得不重用於你?」
陸遜沉默片刻說道:「不論吳王怎樣看待於我,只要用我在職一天,在其位則謀其政,我定會盡心盡責。」
張溫搖了搖頭:「君侯不知道吧?數日前武昌有流言,說我們江東本地之人不欲北上進攻,惹得大王發恨呢。」
「這說的不會是君侯你吧?」
陸遜深吸了一口氣:「我在武昌之時,吳王曾與我提及北攻魏國之事。當時我確實不建議吳王用兵過多。」
「莫非吳王疑我?」
張溫隨即答道:「疑你倒是不至於,但心有不滿肯定是真的。你知道吳王是怎麼對我的嗎?」
陸遜沉默表示不知。
張溫繼續說道:「我第一次出使蜀漢之時,在蜀漢為了得到蜀主劉禪的接見,因此上表以言辭對蜀漢進行誇讚。」
「我從蜀漢返回之時,成都的文武百官都來為我踐行。諸葛亮甚至還派出鄧芝出訪,一路送我出了蜀漢邊境。」
「但是吳王聽說我讚賞蜀漢政治,因此惱怒並指責我有辱本國,甚至一度將我軟禁於府中。」
「如君侯所見,今日吳王為了安撫蜀國,又重新親自接見我並向我道歉,又重新起復我來出使蜀國。」
「君侯以為吳王這樣行事如何呢?」
陸遜不願在背後口出惡言,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陸遜問道:「你的事情我清楚了,但這件事又與我何干呢?」
張溫說話的語調升高了幾分:「吳王是用君侯,但也一直在提防君侯。如我這般位置之人,吳王並不屑於掩飾對我的厭惡。但為了用我,尚能屈尊示好。」
「如君侯這般高位,吳王授予君侯如此之多的權柄。而君侯又曾與吳王意見相左,真不知吳王為了國事,又忍耐了君侯多久!」
不得不說,張溫還是看人頗準的。孫權行事一貫忍辱負重,為了實現目的常常能放下個人感情。
但陸遜又能說什麼呢?又能做什麼呢?
早年間孫策攻略江東之時,陸家全族上下百餘口人,因為饑荒和戰亂死了半數之多。
陸遜幼年聰慧,又怎能忘掉此事?後來還不是屈身於大局,出來替孫權做事了嗎?
陸遜緩緩起身,冷冷的看著張溫說道:「你身上攜帶的文書,我就只當已經看過了。而你今日堂中所言之語,我就當從來沒有聽過。」
「此去西蜀路途遙遠,我就不送了,你現在就啟程吧。」
張溫明白,以陸遜之智已經聽明白了自己之意,隨即行禮後徑直走出了府中。
陸遜自己在堂中踱步了起來。
吳王孫權並不是一個大氣之人,雖說往往能做出一些看起來很大氣的事,其實都只不過是吳王為了國事強行忍耐下來的罷了。
張溫剛剛在堂中之言,多少存了一些借著與自己同鄉的身份,向自己抱怨吳王的意思,甚至也有一絲離間的心思。
但張溫有一點說的是沒錯的。
自己久在西陵,得到吳王如此信重,吳王心中又積攢了多少對自己的不滿呢?
吳王越是在表面上尊崇於我,內心是不是就越是恨我?吳王所圖謀的事情如此之大,若自己不能幫吳王達成心中所願,又當如何呢?
陸遜長吸一口氣。
以吳國目前的將領情況,若是要在皖城附近用兵且戰而勝之,想必吳王最終還是會用自己在前線統兵。
若能戰勝自然歡喜,若輸了呢?我陸氏一門會有什麼下場?
張溫的話語,已經悄悄的在陸遜心中埋下一顆種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