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留守洛陽
「剛剛姜維之言,朕覺得頗有道理。」
「邊郡之苦,不在於戰,在於空費國力財力及軍民性命而戰敗!朕與四位輔臣,與三公、與侍中和中書們,也是如此這般說的。」
「還望諸位太學士子在學經之時也能心懷國事,若為英才,朕必用之!」
……
皇帝的太學之行,仿佛一顆石子掉入平靜的湖水中,從洛陽向四方州郡擴散開來。
皇帝為天下至尊,一舉一動都是具有政治含義的。此番首次在太學公布明年改年的年號『太和』,更是將太學在世人心目中的重要性又向上拔高了一截。
更別說此次的『太學問政』之舉,更是給崇尚儒家傳統的士人們一次精神上的激勵。就連各州郡的刺史和太守們,都紛紛前往當地的學官內『探查學情』了。
雖然不敢和皇帝一樣使用『問政』二字,但並不影響各地官員的模仿秀嘛!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而幾名與皇帝當面討論過時政的學子,如傅嘏、如夏侯玄、如姜維等,也在洛陽及天下士人中揚名來開。
其中,夏侯玄和姜維被當眾表彰,皇帝更是直接賞了姜維散騎侍郎的頭銜,准許夏侯玄、姜維兩人隨皇帝一同南巡,惹得全體太學生一陣羨慕。
明日就是十二月十日,也就是皇帝預備南巡的日子。
北宮,皇帝書房內。
此時曹睿的書房之內,只有曹睿自己和吏部尚書衛臻兩人。
自曹睿即位以來已有半年之久。四名輔臣曹休、曹真、陳群和司馬懿之中,曹休出鎮揚州、陳群出鎮荊州,洛陽之內只有曹真和司馬懿兩位輔臣。
大將軍曹真總攬兵事,司空錄尚書事司馬懿統領尚書台總攬政事。此次南巡,曹睿會將曹真和司馬懿一併帶走。
先帝曹丕三次南征東吳,第一次曹丕坐鎮宛城,第二、第三次曹丕皆親自向東南方向到了廣陵,留在許昌替曹丕處理政務以及糧草後勤之事的,乃是司馬懿。
如今司馬懿也一併南征了,誰能替曹睿統率後方之事?
思來想去,也只有衛臻衛師傅了。
衛臻此時坐於書房之中,面色嚴肅的看著曹睿說道:「兵凶戰危,臣本來是想勸陛下不要親臨前線,在後方許昌、譙縣坐鎮即可。」
「但臣思來想去,以武帝和文帝每臨兵事必親征前線之例,且以陛下的英明神武,臣又如何勸陛下安居後方呢?」
「只望陛下清楚,陛下一人可承天下之重,無論處於何種境地,臣都望陛下不要以身犯險。」
曹睿肅容以對:「數年之前,朕在東宮之時,就已經明白衛師傅對朕的真心了。朕此行雖是以東吳詐降為契機動兵,但總歸是以有備打無備,朕會保重的,衛師傅勿憂。」
除了曹氏的曹休、曹真二人之外,重臣之中,曹睿能以國事真心託付的,恐怕衛臻要排在第一位了。
衛臻說道:「此次臣有一言,也有一問。還望陛下示下於臣。」
曹睿笑著說道:「衛師傅可知道嗎?當日朕派陳群前往荊襄之時,陳群也是一言一問。」
衛臻說道:「陳公是國家柱石,臣之話語定與陳公不同。」
曹睿點了點頭,注視著衛臻的雙眼:「衛師傅請說吧。」
衛臻面色依舊嚴肅:「若陛下南巡征伐,當擇一穩妥之人統領後方。」
「臣,衛臻,願為陛下監督洛陽之事。」
曹睿聽聞衛臻之言隨即起身,向坐於席上的衛臻拱手行了一禮:「衛師傅此言,乃是當仁不讓的本意啊!有衛師傅在洛陽,朕無後顧之憂了。」
見皇帝向自己行禮,衛臻愣了一下之後,連忙起身還禮:「臣不敢向陛下許諾許多,但臣向陛下保證,只要臣的頭顱尚在,臣就為陛下保證洛陽無虞。」
曹睿此時沒有說話,背著手繞著書房踱步了幾圈後問道:「衛師傅,朕加你為尚書令,行司隸校尉。」
「這個安排,衛師傅以為可否?」
尚書令乃是統率尚書台的政務之任,這個自然不必多說。早年間的荀彧、陳群、陳矯等人,都曾在尚書令的職位上統率政事。
司隸校尉這個職位可是敏感的多。司隸校尉監督朝廷以及京畿一切事宜,有奏彈、審訊、逮捕一切官員貴族之權。
早在前漢之時,司隸校尉就以其位於中樞、審理百官的重要權責,作為宦官、外戚、士人爭鬥中的重要職位。
昔年,漢靈帝崩後,大將軍何進欲盡誅宦官,就以袁紹為司隸校尉,袁紹因此盡滅宦官。就連曹操迎奉獻帝之後,也曾自領司隸校尉之職以增權柄。
衛臻此時也頗感惶恐,拱手說道:「陛下何以將如此重要的職位予臣?臣之本意,只是想求司隸校尉罷了。」
曹睿聽聞此言卻微微搖了搖頭。自陳矯與司馬孚之事後,曹睿便存了罷除尚書令這個職位的意思。但如今需要衛臻後方統領政事,若不以衛臻為尚書令,又如何顯出衛臻權責之重呢?
衛臻繼續說道:「陛下帶著司空一起南巡,是否是想奪司空錄尚書事之權責?」
曹睿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
衛臻繼續說道:「陛下信重於臣,臣在陛下面前自當坦誠,臣也早就猜出陛下之意了。」
「臣記得今年八月,從江夏傳來吳兵犯境的戰報之時,當晚夜裡臣與陛下討論國事。陛下當時提及要以兩名輔臣外任鎮守一方,陛下雖未明說,但臣當時便有幾分猜測了。」
「等到陛下奪陳矯尚書令之位,以其為侍中,卻不再增補尚書令之職的時候,臣的想法就更明確了。」
衛臻繼續說道:「若陛下用臣統領尚書台之事,就請命臣為尚書右僕射吧!尚書令一職,以後應當不再任命。」
曹睿眯起了眼睛,看著衛臻的面孔:「那朕再予你假節之權!」
衛臻拱手回道:「臣領命。」
曹睿說道:「衛師傅在洛陽知道如何去做麼?」
衛臻點了點頭:「臣也是建安之時過來、親眼在鄴城見過先帝留守的,如何不知?陛下既然以臣為司隸校尉、又給臣假節之權,臣當為陛下看好百官及宗室。」
曹睿輕輕搖頭:「不僅如此,衛師傅身上不是還有先帝加的侍中銜嗎?即使北宮之內,若有異動,衛師傅皆可臨機處置。」
北宮有誰?有卞太皇太后、以及郭太后,還有曹睿有孕在身的毛嬪。
三代之人,皆在北宮之內。且毛嬪有孕涉及子嗣,若有一二事變發生,曹睿遠在淮南又如何干預?
只能讓衛臻去做了。
衛臻聞言沉默了好一會,片刻之後抬頭看向皇帝,緩緩問道:「陛下是否多慮了?」
歷朝歷代,宮內之事的兇險,常常不比外朝要少。
卞太皇太后正值壯年的親兒子還在雍丘呢,郭太后又不是曹睿親母,毛嬪還懷著孕。如今曹睿即將遠行,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曹睿隨即說道:「衛師傅,天家之事卿有所不知。替朕保全後宮就是。」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衛臻也只能連連應允。
片刻之後,衛臻說道:「陛下,臣還有一問。」
曹睿輕吸一口氣:「衛師傅請說。」
衛臻問道:「陛下用武於淮南,此前已經與臣說了周魴詐降一事。臣想問陛下,此次南巡,陛下想要打到哪裡?」
用兵作戰,雖然臨陣之時要隨機應變,但是整體大的戰略卻不宜過多調整。衛臻此問,也是想建議皇帝無論戰況如何,心中當有一個用兵的邊界。
盲目的擴大戰事,後勤補給和兵力往往難以跟上,很可能引起連鎖反應造成崩壞。
曹睿想了想說道:「既然衛師傅問了,朕就與你透個底。」
「此次周魴以鄱陽一郡詐降,朕看大司馬的戰報,周魴與大司馬書信約在一月初。」
「既然東吳之意是讓大司馬引兵從合肥西下,經皖城沿皖水入江,朕也選在皖城左近作為會戰之地。」
「如今冬季水位頗低,朕已問過熟知江淮水系的中護軍蔣濟,皖水的流量本就不大。如果在皖城用兵,東吳的輜重兵馬恐怕也難以用皖水運輸。」
「朕的意思,最多從皖城打到皖口,占據皖口之後就據守江北,不再南下。」
衛臻已然心知皇帝之意,於是拱手行禮,不再多言。
其實,若在當今朝廷的中樞之中,選出一人為皇帝總領洛陽之事,除了衛臻之外,並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衛臻與曹氏有同鄉之誼,其父衛茲散盡家財支援曹操起兵,衛臻一家可謂是根紅苗正的原始股東。
武帝曹操、文帝曹丕,這兩位君王先後對衛臻極為信重。曹睿還在東宮之時,曹丕就命衛臻教授曹睿朝政,與曹睿有師生之誼。
最最關鍵的是,衛臻為人也極為清正。其人從不結黨營私,也從不與任何大臣私交過密。
以衛臻的家世和受到皇帝的信重,又何須阿諛他人呢?儼然在朝中自成一派。
曹睿握住了衛臻的手:「朕還是當初那句話,若朕為漢文帝,還請衛師傅為朕做宋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