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真·雙子星
「喝喝喝,就知道喝!喝死你個狗日的!」
「待會兒要是真喝蒙圈了,跟老子的詩撞車了,老子弄死你丫的,臭傻逼!」
梅呈安一腦袋黑線的拎著只上了一半酒的酒壺晃了晃之後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了幾句。
殿內所有人被范閒突如其來的豪氣驚呆了。
一時鴉雀無聲。
還是常年伺候慶帝的侯公公反應快,他甚至有些激動。
「范公子,若是要作詩,老奴斗膽,願為你抄錄!」
范閒哈哈大笑,豪爽致極。
「好!那就多謝侯公公了。」
范閒此言證實了眾人的猜測,他真的是要當場作詩了,慶帝眼裡興致很濃的擺擺手。
侯公公當即帶領著一眾太監開始於范閒身後各種準備和布置起來。
不消一會兒,幾張桌子座墊筆墨紙硯就準備好了,侯公公另有幾名識字的太監也以就位。
已經回座的郭攸之語帶嘲諷的看著在眾目睽睽之下放浪形骸,暢快飲酒的范閒說道。
「范大人,是想臨時再做兩三首詩,證明都是從仙界看回來的?」
然而這次殿內沒人笑了,同一個笑話說多了就不好笑了。
而且無論是范閒的作派還是他對之前鬨笑的應對,都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事出反常必有妖,反常到他們不但笑不出來,甚至隱隱對范閒有了期待。
范閒咕咚咕咚的大口飲完酒,垂下拿酒桶的胳膊,用袖子擦了下嘴,歪扭著上前行兩步在郭攸之身前停下,扭頭咧著嘴看向他。
「郭大人有所,嗝~不知啊,那,那段記憶就如同刀刻斧鑿一般刻在我的腦中。
我看過的每一個,嗝~字,讀過的每一本書,都記得,絲毫不差,歷歷在目。」
說罷再次拎起酒桶開始噸噸噸。
郭攸之被他的話逗笑了,簡直是天方夜譚,當誰沒做過夢似的。
「伱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身後的郭寶坤笑哼了一聲。
「怕是氣急敗壞,已然開始胡言亂語了!」
范閒放下酒桶,朝父子倆伸出食指,左右晃來晃去,也不說話,只是咯咯笑個不停。
直到父子倆臉上的笑容都凝固了,被周圍人看的無地自容的時候,范閒這才放下手。
蹣跚著有往前走了幾步,范閒上了幾級台階,然後扭身一屁股在在最上面一階坐了下去。
酒水還剩很多的酒桶重重的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炸響,還好質量不錯,沒有碎裂。
范閒被酒桶帶的身子也是一歪直接躺倒在了高台之上。
「哎呦,我靠。」
左腿支著,右腿隨意的擺在台階上,范閒張開雙臂躺在地上莫名覺得還有些舒服。
要不是周圍一圈人在看他,堂下那麼多人在等著他,他是真想睡一覺啊。
可惜不行,還有事呢,舒服一會兒得了,好在沒人催他。
堂下的梅呈安瞥了他一眼,勾著嘴角無奈的搖搖頭,端著酒杯一飲而盡。
哎,現在這些年輕人啊,喝酒沒有節制,也不看看場合,倒頭就睡,真是世風日下啊。
歇了片刻范閒支起兩條胳膊仰著臉看向高台下。
「侯公公,準備好了嗎?」
侯公公哎呦一聲。
「早就準備好了,就等您了。」
范閒大笑兩聲。
「哈哈哈,好,我來咯,聽仔細了。」
說罷身子稍稍朝左一歪,右手緩緩指天,雙眼認真許多,放開嗓子吼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放下手由左及右緩緩擺動,手指都沒閒著。
「奔流到海,不,復,回!」
在座的都是讀書人,寫詩詞能力不論,品鑑詩詞的能力誰都不遑多讓。
范閒剛念了一句,單這一句就驚了滿堂彩!
一個個目露神采,集中精神側耳傾聽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包括莊墨韓在內!
范閒還在繼續,他放下了手臂,閉著眼沉聲繼續吼。
「君不見!高堂明鏡明鏡悲白髮!」
「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
「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盡,還,復,來!」
「好!好詞!」
辛其物激動的忍不住叫了聲好,呱唧呱唧鼓了幾聲掌,聽到陛下嘖了一聲,察覺眾人的怒目而視,辛其物一縮脖子,一首捂嘴一首來回擺。
包括慶帝在內的左右人不是覺得范閒這詞寫的不行,他不該叫好。
恰恰相反,所有人都覺的這詩詞好的不能再好了,只是生怕他打斷了范閒的思路。
所有人都在屏氣凝神,細細聆聽。
好在范閒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念罷一首詩他徹底坐了起來,另一首詩接踵而至。
「春花,秋月,何時了。」
「往事,知多少。」
「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拎起酒桶噸噸噸,完事了擦擦嘴,范閒雙臂環抱著酒桶坐在台階上閉著眼繼續吟。
「明月幾時有?」
「呵呵,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
「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呀!」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間!」
眾人聽的如痴如醉,長公主也不例外,這首詩詞,簡直念到她心帕上了,怎麼這麼會寫啊。
這一瞬間長公主明悟了,怪不得梅呈安那個臭小子答應的那麼爽快,看來他早就知道!
呆呆的看一眼還在輸出的范閒,長公主人已經麻了,不是,他,他是真會呀!
……
「醉里,挑燈看劍!」
「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
……
噸噸噸~
「額啊,爽!」
「嗯…在天願為,比翼鳥。」
「在地願為,連理枝。」
「身無彩鳳雙飛翼。」
「心有靈犀,一,點,通!」
「……」
「莫愁前路無知己!」
「天下誰人!不識君!」
「……」
「國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
「恨別,鳥驚心!」
「……」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
「塵滿面,鬢如霜。」
「……」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
……
這般肆意灑脫的一口氣念了足足有四五十首後,范閒忽然停了。
在眾人的注目下,范閒慢悠悠,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醉眼朦朧的環顧四周,呵呵傻笑。
「一,一個人背詩乾巴巴的,總覺得差點兒意思,稍等一下啊,我想到個好玩的,嘻嘻。」
說罷范閒單手拎起酒桶一步三搖的回了自己的席位一屁股坐了下去。
喝多了身體控制能力極低,不出意外的啪嘰一下再次來了個後仰摔。
好在他手抓的死,酒桶砰的一聲落地後雖然溢出了些許酒水,但總算沒有傾倒。
梅呈安看著努力坐正身子的范閒,無語的撫了撫眉心,哎呀,這貨真是沒眼看。
一整殿的人就這麼靜悄悄的看著他現眼耍寶,卻無一人敢打擾,個個翹首以盼。
梅呈安也不例外,他也有些好奇范閒這是打算整什麼么蛾子,劇里可沒這段。
萬眾期待下,范閒終於擺正身體了,不過不是朝前,而是衝著梅呈安盤腿坐著。
只見他拎起酒桶噸噸噸喝了幾口後,張口便念了一句詩。
「千山鳥飛絕!」
念罷順勢將酒桶砰的一聲放到身前,伸手一指梅呈安。
「下一句你接!」
梅呈安正喝著酒呢,聞言一口噴了出去,隨後驚訝的看向范閒連著輕咳了好幾聲。
「咳~咳~咳~啥玩意兒?我,我接?」
殿內其他人則是愣了一下後,紛紛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的看向梅呈安,當場拼詩?
嘶~好玩好玩,確實有意思!
慶帝更是嘿了一聲,眼神放光的抱著胳膊放在桌上伸著脖子往下看,這會子也顧不上講究什麼儀態了。
長公主和莊墨韓那邊倒還好,看的角度正好,太子和二皇子這邊扭頭看的就有些費力了。
二皇子索性直接起身站到了高台邊,太子不甘落後亦起身帶到高台邊與他並肩站到了一塊。
二皇子抱著手臂看了太子一眼,不過沒說什麼,趕緊將目光挪向漩渦中心,看戲要緊。
台上的動靜如此,台下的動靜也不遑多讓。
先是辛其物拎著座墊一拱一拱的將自己位置直接挪到了梅呈安身邊。
隨後郭寶坤覺得扯著脖子看不過癮,直接拎著酒壺酒杯來到了柱子旁,梅呈安身後的位置。
期待他的左右兩側的臣子們包括北齊的人紛紛有樣學樣,離了坐位,湊到了一起。
所有人隱隱將梅呈安和范閒圍成了一個圈。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沒人懷疑當今第一才子能否接的上。
所有人都在期待傳說中的雙子星能碰撞出怎麼樣的火花,創造出何等的佳作。
梅呈安察覺到周圍灼熱的視線,左右看了看嘴角一抽。
幹什麼幹什麼?湊著近幹什麼?我答應了嗎你們就往這湊,想逼良為娼是吧。
范閒一臉壞笑道。
「嘿嘿,你沒聽錯,就是你接,我一個人念多無聊啊,你閒著也是閒著,一塊湊個熱鬧唄。
咱倆搞個詩詞接龍多有意思啊,你瞅瞅大傢伙多期待呀,咖木盎老鐵,快接快接。」
「……」
梅呈安無語至極,這叫什麼事兒啊,他沒打算摻和這事兒啊,一點兒心理準備沒有。
當然,他太了解范閒了。
他知道這是范閒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一人獨占那些屬於二人共同財產的名詞佳句了。
同時他也知道這是范閒的好意,不想一個人出盡風頭把他落下,想要給他分潤一些光芒。
雖然他並不在意。
甭管因為什麼吧,事已至此,他拒絕的話就有點兒太掃興了。
氣氛都到這兒了,接是肯定要接了。
況且,這事兒確實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參與一下又有何妨呢?
想罷梅呈安心中大定,重新恢復淡然姿態,瞅了一眼范閒後開口道。
「我又沒去過那個什麼仙境。」
聞言圍觀眾人紛紛輕笑出聲,仙境之說虛無縹緲,本就沒人真的當真。
梅呈安此時來這麼一句,諷刺效果拉滿,氣氛一下就歡快了許多。
范閒瞪了眼拆他台的老鄉。
「接詩就接詩,廢話那麼多呢,少囉嗦!」
梅呈安笑了笑。
「行行行,我接,你再重複一遍頭一句。」
這是答應了,來了來了,精彩的要來了。
眾人一個個屏氣凝神,萬眾期待!
范閒臉色好看了一些。
「這還差不多,額,頭一句什麼來著?」
「千山鳥飛絕。」
「千山鳥飛絕。」
「千山鳥飛絕。」
有記性好的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出聲提醒。
范閒左右看看,笑了笑道。
「這下聽清楚了吧,接吧。」
梅呈安點點頭,目露思索,伸手欲給自己倒酒,一盤的辛其物搶先一步拎起酒壺給他斟起了酒。
「我來我來,倒酒的活兒交給我,呈安你只管思考下一句好了。」
梅呈安笑著接過他遞過來的酒杯,倒了聲謝,一口飲盡後將酒杯重重的按在桌上。
隨著啪的一聲,梅呈安開口道。
「萬徑人蹤滅!」
此句一出,搭配上前一句,一股荒涼蕭索之意鋪面而來,眾人齊齊眼睛一亮,妙啊!
范閒搖頭晃腦。
「孤舟,蓑笠翁。」
梅呈安重新端起已經續上酒的酒杯放置唇邊。
「獨釣,寒江雪!」
待他念完,殿內一時陷入安靜,你無言,他無語,沒有叫好,沒有鼓掌,所有人都在細細品味這首詩的意境。
詩詞接龍不難,殿內大部分人都玩過,難得是接出來的詩從平仄到韻腳,從涵義到意境全部仿若渾然一體,宛如一人所作。
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愧是文壇雙子星啊,太絕了!
梅呈安勾著嘴角喝完杯中酒,這次輕輕的放到了桌面上。
眼神炙熱的辛其物果斷再次為其續酒,完事兒還激動的沖梅呈安豎了個大拇指。
范閒哈哈一笑,拎起酒桶痛飲一口後放下。
「痛快!哈哈哈,再來!」
「嗯…有了,勸君莫惜金縷衣。」
梅呈安端著酒杯稍加思索,這次是真思索,他對詩詞的記憶可沒范閒那麼bug。
好在思索片刻後還真讓他想起來了,梅呈安暗暗鬆了一口氣,差點兒崴泥了。
媽的別搞這些冷門的行嗎?梅呈安等了一眼范閒後幽幽開口。
「勸君惜取少年時!」
范閒尬笑著摸摸鼻子,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花開堪折直須折。」
這一句梅呈安接的就快多了。
「莫待無花空折枝。」
……
范閒:「慈母手中線。」
梅呈安:「遊子身上衣。」
范閒:「臨行密密縫。」
梅呈安:「意恐遲遲歸!」
范閒:「誰言寸草心。」
梅呈安:「報得三春暉!」
……
范閒:「舉杯邀明月。」
梅呈安:「對影成三人。」
……
范閒:「江畔何人初見月?」
梅呈安:「江月何年初照人!」
……
范閒:「黃河遠上白雲間。」
梅呈安:「一片孤城萬仞山!」
……
范閒:「自古逢秋悲寂寥。」
梅呈安:「我言秋日勝春朝。」
……
范閒:「姑蘇城外寒山寺。」
梅呈安:「夜半鐘聲到客船。」
……
范閒:「空山新雨後。」
梅呈安:「天氣晚來秋。」
……
范閒:「此情可待成追憶。」
梅呈安:「只是當時已惘然…」
「……」
「……」
范閒:「人生自古誰無死。」
梅呈安飲完一杯酒後,眼神里也帶了三分醉意,這麼一會兒功夫,他跟范閒拼了足足有幾十首詩了,酒都喝空五壺了!
算上之前的他喝了足足八壺了,這可不是一般啤酒,這可是高度數的精釀。
在殿裡他又不便運功驅散酒意,梅呈安此刻只感覺大腦一陣眩暈,看人都重影。
放下酒杯,梅呈安胳膊支在桌子上,撐著身體胡亂的擺了下手。
「可,嗝~可以了,就到這兒吧,我得緩一緩。」
范閒環抱著酒桶,人也迷迷糊糊的。
「嘻嘻,你,不接,我自,嗝~自己接,留取丹心照汗青!」
閉著眼補完最後一句,范閒傻笑著睜開了眼,晃了晃腦袋後就要起身。
已經空了的酒桶從他懷中滾落在地,深度醉酒狀態的范閒嘗試了好幾次才勉強站起身來。
有人想上去扶他吧,他還不讓,挺著大舌頭擺手拒絕。
「哎呀,別動,不,不用!」
踉踉蹌蹌的來到高台前,手腳並用的爬上台階,范閒喘著粗氣又躺了下去。
又獨自吟了兩三首詩之後。
「嘻嘻,前,前不見古人!」
「後,哈哈哈,不見來嗝,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
「獨愴然,而涕下…」
「侯,侯公公,呼~多少首了?過百了嗎?」
范閒眼神迷離躺在地上呢喃著問道。
好在殿內此時安靜到了極點,倒也不耽擱侯公公聽清楚,聞言侯公公顫著手腕苦笑一聲。
「哎呦我的范公子,算上您跟小梅公子共同所作,早就過百了!」
「那就,好啊。」
范閒低不可聞的喃喃一句。
慶帝看了眼躺在地上也不知在嘟囔什麼的范閒,勾了下嘴角。
抬眼掃視殿內,慶帝揮揮手示意臣子們各回各的座位。
熱鬧都看完了,還湊在一起像什麼樣子。
郭寶坤搖晃著回自己座位了。
辛其物臨走前關心的小聲問了一句。
「呈安你沒事吧,還行嗎?」
梅呈安扭頭看他,笑了笑。
「緩了一會兒好多了,辛大人回座吧。」
「誒誒,好。」
辛其物撂下酒壺也回去了。
梅呈安拎了拎新捧來的滿滿一壺酒挪到一邊,左臂支著桌子,手掌托著臉面向高台,閉上了眼睛,稍稍排一點兒酒意問題不大吧應該。
不一會兒,一股不算很濃重的酒臭味緩緩從梅呈安身上開始向四周緩緩飄散。
好在在座的或多或少都喝了酒,倒也沒人覺得氣味兒難聞,波瀾不驚。
郭寶坤方才近距離聽著二人斗詩,一邊品詩一邊品酒,這會兒他也有點兒喝大了。
只見他臉頰泛紅,醉眼朦朧的呵呵傻笑著開口道。
「這…世上…哪兒有什麼仙境啊,呵呵。」
……
怕你們說我水,後面還有一章,但要稍晚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