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難道你就道
慶帝聞言精神一振,身子前傾眯著眼看向堂下的郭寶坤,目光里儘是探究。
郭寶坤眼神飄忽,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下陛下的反應後趕緊低下頭,強行鎮定下來。
「自,自然是剛剛聽到。」
范閒一拍桌子,朗聲質問道。
「那為何今日我一到祈年殿,郭少就言之鑿鑿的說,今日便要看我身敗名裂!」
長公主瞳孔一縮,面無表情的看向郭攸之。
郭攸之沒注意到長公主的視線,聽完范閒的質問那一刻,他眼前一黑。
要不是兒子跳的太歡,范閒還未必能想起此事呢,逆子回頭再罵,得趕緊想想補救之法。
慶帝面上露出意外之色,先前的不爽漸漸被好奇和好笑替代,還有這事兒呢?
范閒火力繼續。
「不知是郭少能掐會算,還是說早就跟莊先生暗通款曲了呢?」
「一派胡言。」
不管范閒說什麼,先駁斥一句,這是郭寶坤的習慣,扭著上半身看向范閒。
回想一番他說的話本想找些漏洞反駁,但范閒這個亂用詞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他完全忍不了!忍不住開口道。
「暗通款曲可以用在這個地方嗎?啊?」
范閒:「……」
你是會抓重點的。
這一名場面再現眼前,梅呈安差點兒沒繃住直接笑出聲,好在他反應夠快,及時掐了下大腿內側。
郭攸之也實在受不了了。
「好了!什麼時候了!還講究用詞?!」
郭寶坤一縮脖子老實跪了回去。
已經有了想法的郭攸之起身來到堂下,在兒子身旁面朝陛下跪地拱手。
「陛下,犬子與范閒素來不睦,二人爭執倒也無礙大局。
如今關鍵,還是范閒這首詩,既是抄襲他人詩句,則理當重罰!
否則,難以平息,天下悠悠眾口!」
范閒喝完杯中酒,放下酒杯指了指郭攸之。
「還是尚書大人厲害呀,一句話說在痛處。」
郭攸之面無表情道。
「秉公直言罷了。」
范閒笑笑起身了。
慶帝一看范閒要開始反擊了眼睛一亮,趕緊朝跪在堂下的父子擺擺手,示意他們先退下。
郭攸之和郭寶坤如釋重負,趕緊起身回位。
范閒端著酒杯走到桌外後,拎了下自己的酒壺,發現又空了。
目光自然而然的掃向了老鄉桌上那壺酒,范閒直接走了過去。
手還沒放上去,就被梅呈安用力拍了一下,順勢瞪了他一眼,作了個滾的口型。
范閒一臉悻悻的揉著手,小聲逼逼。
「小氣。」
群臣:「……」,還有沒有正事兒了?
慶帝:「……」,還有沒有正事兒了?
太子:「……」,還有沒有正事兒了?
二皇子樂了,拎起自己酒壺開口道。
「范閒,我這有。」
說著還朝他晃晃展示了一下。
范閒臉色一喜,拎走之前還鄙視的看了一眼老鄉,嘁了一聲。
梅呈安一腦袋黑線,剛才那半壺酒真是餵了狗了,不,那太侮辱狗了!
走上高台,范閒從二皇子手裡接過酒壺,不急著倒酒,他回過身看向莊墨韓開口道。
「莊先生,你說的沒錯,這首詩,確實是我抄的。」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
承認了!他居然當堂承認了!
梅呈安瞥他一眼,顯眼包!
剛遞給他酒的二皇子臉上的笑容一僵,不是吧哥們兒,你這一認置我於何地啊。
太子眼前一黑,就是真抄了這會兒也不能認呀,這是什麼章程啊,又要換人扶持了?
長公主該笑卻笑不出來,因為她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范閒這個行為太反常了。
慶帝也覺得反常,所以他興致更濃了。
莊墨韓面上很是淡定,笑了笑放下酒杯道。
「范公子,知過而直言,是謂勇也,范公子經過此事,必成大器!」
范閒也笑了,給自己倒了杯酒後開口道。
「您先別忙著誇我,我這話還沒說完呢,莊先生,我呢,是替自己抄詩。
而伱,是替你老師抄詩,咱們倆也算是半斤八兩了,這叫啥,這就叫緣分!
來,咱倆走一個,我先幹了啊。」
說罷不等莊墨韓有所反應,范閒提杯一飲而盡,喝完用袖子胡亂擦了下嘴,繼續說道。
「誒,你喝了嗎?算了不重要,我接著說。」
說話不耽誤倒酒。
「這首詩呢,我確實是抄的,不過抄的可不是你那個什麼老師啊。
我抄的是少陵野老,詩聖杜甫他老人家的,跟令師可沒有半點兒關係。
莊先生替令師欺世盜名,我倒是沒關係,就是不知道令師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後。
這棺材板還壓不壓得住,我怕他氣的跳起來要清理門戶啊,你害怕不?」
范閒一通話說完,全場倒吸一口涼氣。
嘶~還能這麼罵人嗎?這也太狠了吧。
梅呈安勾了下嘴角,范閒這小嘴兒,跟淬了毒似的,這話放古代殺傷力可太大了。
慶帝聞言沒忍住露出一抹笑意,但很快又收斂了起來,可不能讓人看見。
長公主面無表情的看了眼范閒,眼裡若有所思,少陵野老?有這人嗎?
莊墨韓確實被氣著了,不過還穩得住。
「詩聖?呵呵呵呵。
敢問范公子,這詩聖是何朝何代的人物啊?
既是詩聖,為何不曾青史留名啊?」
范閒啊了一聲。
「忘了告訴你,史書里沒他。」
莊墨韓年歲雖長,但心性越發孩子氣,他惦記著報辱師之仇呢,聞言陰陽怪氣道。
「噢~原來是這樣啊。」
范閒笑笑不以為意,喝完杯中酒,他的眼裡稍顯迷離,一邊倒一邊開口道。
「他其實,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那是個,有著千載風流,文采耀目的世界。」
莊墨韓嘖了一聲,故作一本正經的問道。
「難不成,它是傳說中的仙界?」
此番言論引起殿內一陣鬨笑。
范閒轉了轉身子,掃視一番堂下,沒有生氣,沒有憤怒,沒經歷過自然不信,正常。
想著他看了眼老鄉,梅呈安正巧也在看他,二人相視一笑,他心中越發平靜。
待鬨笑聲減弱,范閒笑道。
「聽起來是有些荒唐哈,我看大家都笑了,不過,我可不是開玩笑喲。
那個世界,相較於這個世界,稱做仙界好像也不算為過。」
莊墨韓問了句。
「那你去過嗎?」
范閒轉向他笑了笑。
「還得是莊先生,看他們表情都不太信,能一本正經的問出這個問題的也只有你了。」
說罷范閒忽然閉上了眼睛,宛如夢中囈語的說道。
「嗯…我算去過吧,那是我夢裡留下的畫卷,是我殘留的記憶…」
郭攸之聽不下去了,打斷他。
「范大人,你的意思是,你在夢中遊歷仙界,還背了首詩回來?」
殿內鬨笑聲再起。
范閒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咦了一聲,因為他眼中出現了兩個郭攸之,眨了眨眼,緩了片刻才又合成一個。
而此時,郭攸之已經起身再次站到了堂下。
「陛下,范閒所言,過於離奇,荒謬,如此狡辯,實屬欺君,請陛下,聖裁!」
慶帝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目光挪向范閒背影。
范閒看著郭攸之,笑了笑,酒意醞釀的差不多了,該直搗黃龍了。
打定主意的他扭身看向莊墨韓。
「莊先生,你看看,本來還想跟你慢慢聊呢,可郭大人心急啊,他著急按死我。
我只能加快進度替我自己辯駁了,再拖下去我就成郭大人口中的欺君了,見諒哈。
內個莊先生,敢問,你老師作的詩多嗎?」
郭攸之臉色有些黑,他察覺到慶帝,兩位皇子,長公主,甚至莊墨韓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說起來范閒這孩子後面對他還挺客氣的,並沒有惡語相向,莊墨韓對他的歉意在逐漸提升。
哎,受制於人啊,只能硬著頭皮做違心之事了,想罷莊墨韓開口道。
「家師著詩良多。」
范閒再問。
「那不為人知的也多嗎?」
莊墨韓嘆口氣道。
「哎,史海鉤沉,少於人知的,僅是剛剛展示的那一首。」
聞言范閒直接扭身居高臨下的看向郭攸之,先是勾起嘴角,最後嘴角彎起角度越來越大。
踩著台階下了高台,來到郭攸之身邊時范閒已經笑出了聲。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著拍拍郭攸之的肩膀,范閒湊近了些。
「哈哈哈,郭尚書,誰,誰跟你我夢,夢裡只背了一首啊,哈哈哈哈哈。」
郭攸之側頭看著笑容癲狂,滿臉帶著不知因醉酒還是興奮導致的潮紅的范閒有些不解其意。
范閒大笑著再次拍了兩下他的肩膀,腳步顛三倒四的朝後方走去,郭攸之扭身看著他。
拎起酒壺酒杯本想倒酒,范閒發現有些對不太準了,嘗試了兩次都倒地上了。
索性一把將酒杯甩了出去,范閒直接掀開酒壺的蓋子,邊七歪八扭的前行邊對嘴倒了起來。
喝完胡亂用袖子擦下嘴,將喝空的酒壺一把跩在地上,范閒從一旁正在給梅呈安酒壺上酒的太監手中一把奪過酒桶,斜了兩步站到通道中央站穩身子後回身面向高堂,豪氣沖天的吼道。
「紙來!墨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