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畫畫會著火?」
坐在涼亭里餵魚的周伶衣,聽完後將手中魚食扔進了魚池中,用毛幣擦了擦手。
「師父呢?」周玄早上去食堂就沒看見袁不語。
「你師父又迷糊起來了,他香火太高,需要很長時間去穩固。」
周伶衣剛好看到曬戲服的小福子,便說:「福子,你去找找五師兄,讓他取一張人皮過來,帶上畫筆和硃砂,皮不用太大。
2
周家班有屍體淨儀的業務,有些主顧死於火燒、車禍,死狀慘不忍睹,
要想通過淨儀讓他們屍體好看點,便需要縫皮。
人皮是周家班托人買的,價格不便宜,但總會常備一些。
不多會兒,
呂明坤來了,將人皮、顏料、畫筆放在涼亭石桌上。
「弟弟,把你的畫,再畫一次。」
周伶衣說。
周玄拿了筆,畫第三遍,這次畫得很完整,將秘境白燈籠上的血圖,盡數描摹完成,人皮卻沒有燃燒。
「怪了,紙上畫會燃燒,人皮上畫就不燃了?」
周伶衣拿起了人皮畫,對著陽光瞧,
陽光將皮照得粉紅,皮上的畫在這種照射下,竟然盪起了一層層波紋,
像自己在流動。
「這不是畫,是一枚刺青。」
「這枚刺青血氣太旺,畫於紙上,血氣會點燃紙面,人皮有靈,能消彌掉血氣,才不至於燃燒—·.—"
周伶衣怕自己看錯,便收起了人皮畫,站起身帶著周玄去找袁不語。
袁不語正躺自己屋門口的躺椅上,睡得噴香,鼾打得一陣響過一陣。
「袁老,袁老——...」周伶衣喊著袁不語。
連續喊了幾聲,袁不語才有了動靜。
「啥,柴火沒了?」
他眼睛剛睜開,都沒搞清楚狀況。
「老袁,幫我瞧瞧第二香是啥堂口?」
「咋看啊,你秘境我也瞧不見啊。」
袁不語這會兒的反應,比往常慢好幾拍,周玄又是糊濕毛巾,又是抹清涼油,最後在袁不語耳後根各滴了三滴風油精,才勉強把師父喚醒到正常狀態。
「我畫了幅畫,在紙上畫,紙會燃燒,皮上畫就不會燃。」
「那畫呢,我看看。」
袁不語一身清涼味,坐的板直,從周伶衣手中接過人皮,也對著陽光照著瞧。
他越瞧臉色越難看,數落道:「你九個堂口的機緣到底是怎麼來的,如果是神親自定下的,神這不是想讓你死嗎?
這畫確實是刺青,還不是一般的刺青,是刺青惡鬼的手筆!你第二爛香的堂口,便是「刺青」。」
袁不語搖著頭嘆氣:「你要燒第二爛香,就需要利用「刺青」的方式來贊香火,但是,刺青這個堂口是禁堂,他贊香火的方式,去哪兒能知道,周班主,你知道嗎?」
周伶衣搖頭,說:「刺青和我們老殿巫女,同屬巫家支流,但是——-"--他們行蹤過於隱秘,又加上百年沒有出世,老殿也沒有關於刺青如何贊香火的記載。」
周玄一時有些語塞。
一個連姐姐、師父都沒有太多了解的堂口,別說贊香火了,估計連他們手段名字都叫不出來。
修這種堂口,無異於大海撈針。
『九大堂口的路,過於艱難了。」周伶衣感嘆道:「要是大堂口還好,
堂口弟子人多,指路的人便多—.·這刺青·—.."
她忽然想到囚禁十指的禁器,便說:「弟,你在這兒等我會,我有一面正宗的刺青,拿給你瞧瞧。」
言罷,她便先行離去。
周玄和袁不語則聊著:「老袁,你管「刺青」叫刺青惡鬼,這有什麼說法嗎?」
「他們正兒八經的綽號,應該叫刺青師,但是這個堂口的人,行事作風比惡鬼還要惡鬼,久而久之,走陰拜神的人,便都管他們叫刺青惡鬼。
不過這夥人吧,按照堂口古籍的記載,倒不胡亂殺人,主要是他們的手段,過於邪門了,傳聞他們在活人的身體裡養惡鬼,但只是傳聞,至於是不是謠言、有沒有誇張成分,年代太久遠,不可考。」
「那他們的手段,高明嗎?」
「他們一百年前就已經隱世了,具體不知道他們手段如何,但是能被稱為禁堂的,手段就沒有不強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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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越聽越迷茫,原本他早起心情不錯,終於能知道第二爛香該修哪個堂口。
但誰能想竟是刺青這種偏門得不能再偏的堂口,
「玄小子,你也要放寬心,第二爛香走刺青這個堂口,也不是完全沒好處的。」
「比如說———」
「你的本事,是一爛香便能掌握九種手段,我跟你講過的,手段是手段,香火是香火,不能混為一談,
但是手段多,也能彌補香火層次,你的手段越是冷偏,你的對手越是摸不著頭腦,反而能兵行險招,出奇制勝。」
周玄覺得袁不語說得一點都沒錯,但有個前提,必須先尋到刺青攢香火的方式一一這一點,便是難上加難。
「弟弟,你看看這個匣子。」
周伶衣將人皮匣子,遞給了周玄觀瞧。
袁不語就看了一眼,便瞧出來名堂了:「這是游神司的禁器。」
「用來鎖異鬼的,這個匣子在游神司里傳了兩三百年。」
「我試試成色。」袁不語將匣子拿到手裡。
匣子上有一枚鐵鎖刺青,被袁不語捧在手裡,鐵鎖鏗鏘作響。
此時匣子已經打開,袁不語將自己的醒木放於其中。
「咔噠,咔噠」,匣子機簧聲大作,鐵鎖遊動,將匣子關閉。
袁不語將匣子橫在耳邊,無論如何搖晃,聽不到匣子裡有任何聲響,也感知不到醒木的存在。
「這刺青惡鬼的手筆竟這般玄妙,我這醒木用了多年,於我已是如臂使指,只是一張人皮、一枚刺青,便如斬斷我的臂膀,將醒木與我的連接,切割得如此乾脆。」
周伶衣接過了匣子,暗暗念動巫咒,又是機簧之聲大作,匣子打開,她將醒木還給了袁不語後,讓周玄試試。
「你感應感應這枚刺青,看能不能悟到些什麼?」周伶衣說道。
周玄聽完,將右手按在匣子的鐵鎖刺青上,釋放所有感知。
頓時他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枚刺青像是有魂的活物,不是一幅簡簡單單畫在人皮上的古怪圖案。
當他的感知力透入到刺青里時,鐵鎖在做著劇烈的反抗,
它化作一條鐵鞭,扭轉著身軀,朝著周玄濃郁的感知抽打過去。
第一鞭,它身體抬得極高,等鐵鎖完全繃直了,將力氣存蓄到極致後,
狠狠抽向周玄。
「啪!」
周玄耳邊傳出鞭打的厚重回響,靈魂像被抽得裂開,頭顱中似有之聲,眼前瞧見的事物,均在不停搖晃,
但他沒有收回按在刺青上的右手,鐵鎖刺青莫名的鞭打,反而激發了他降服對方的欲望。
鐵鎖一鞭得手,身體像蛇一般盤伏起來,鎖頭直立,微顫之下,真有些毒蛇吐信的味道。
它在判斷,判斷周玄會不會反擊。
但周玄依然只是將感知釋放在刺青中,身形不動,對於它來說,似乎很安全。
在查覺周玄沒有反抗之力後,鐵鎖再度繃直,蓄力,然後勢大力沉的抽打。
這一鞭,足夠強悍,幾乎將周玄的靈魂,從軀殼裡抽打出來。
『娘的,抽老子,老子把你扯成兩段——·—·"
周玄雙眼閉上,連續兩鞭來自靈魂深處的苦痛,將他的憤怒徹底激化,
他精神上的火劇烈燃燒。
這團火燃起,他的右手因為力量的加持,在劇烈抖動。
鐵鎖沒有感知到周玄此刻的變化,身軀再次盤伏,有了前兩次的輕鬆抽打,它徹底蔑視周玄,沒進行任何的試探,第三鞭抽打了過來。
鐵鏈呼嘯著風聲,向周玄靈魂的最深處,發動更加迅猛的一鞭。
當鎖頭離周玄僅有一尺之遙時,周玄動了,他的右手極輕鬆的抓住了鐵鎖。
「燃燒,燃燒。」
隨著周玄的低吼,他的右手在持續在釋放淡藍色的光,凡是光籠罩的地方,鐵鎖迅速被炙熱融化,融作了一道若有若無的青霧,然後被周玄強勁有力的感知包裹、吞噬。
「這隻手,果然很恐怖。」
「弟弟會是刺青惡鬼的天敵。
周玄與鐵鎖刺青交鋒的具體狀況,只存在於感知,是魂靈與魂靈的碰撞周伶衣與袁不語自然無法看到,
他們只看到一一周玄的表情從痛苦變得獰,眼神像能噴出火。
當他的憤怒催到了極致,按在人皮匣子上的右手,竟然伸進了人皮中,
成了一張右手的圖案,於人皮里遊動,直至一把抓住了鐵鎖刺青。
抓住的那一刻,鐵鎖刺青便被腐蝕成散亂的墨團,然後被右手吸收殆盡———·
袁不語眉頭皺得極緊,問周伶衣:「這刺青被毀了,兩三百年的禁器便廢了,游神司不會找你麻煩吧?」
「不會,雖然人皮匣子很珍貴,但每年游神司報廢的法器、禁器眾多,
給酒大人寫份文書,說明緣由即可。
我甚至都不用說謊,
神出世對於平水府的游神司來講,有特殊的意味。」
周伶衣極坦蕩的說道。
「那就好。」
袁不語仰頭望看祖樹,說道:「看來,玄小子這第二個堂口有點意思,
即要去學刺青的手段,又是那伙惡鬼的天敵,有種相生相剋的宿命感。」"
周玄的感知,將鐵鎖刺青吞噬得一乾二淨之時,耳邊忽然傳出了如雷暴喝之聲。
「異鬼燎金,你私建城隍廟宇,妖言惑眾,扒你皮肉,抽你筋骨,以效尤!」
周玄聽得出來,這道暴喝之聲,並不是針對他,而是「鐵鎖刺青」的來歷。
或者說,是鐵鎖刺青中魂魄生前的記憶。
隨著那道暴喝,異鬼「燎金」的記憶及當時周遭的聲音,如同一道有聲畫卷,在周玄心裡徐徐展開···
ps:第三更來了,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