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大街123號,是柳叫天的洋房,帶著個小花園。
她開了門,穿過了花園,到了正門前。
門前用糯米灑成了一條門檻,糯米被月光一打,銀白一片。
柳叫天輕輕開了門,上了二樓。
二樓的門口,也有一條糯米門檻,同時還有鐵鎖響動的聲音。
柳叫天開了門,打開了燈。
屋內,銅豆子躺在沙發上,李霜衣則躺在一張堅固的鐵床上,床延伸出四條鎖鏈繚,將他的雙手雙腳鎖起。
他似乎有些不耐煩,手腳狠狠的動著。
「師兄,銅豆子陪著你在,你還不安分吶。」柳叫天嗔怪了聲,喊醒了沙發上睡著了的銅豆子。
他們倆一個掃二樓的糯米,一個清理大門口的糯米,掃完了、清理完了,再將新的糯米灑好。
李霜衣的臉上,已經長出了白毛,嘴裡也伸出了兩根猿牙。
柳叫天收拾完了糯米後,讓銅豆子先進屋,然後獨自一人,坐到床邊,
將手臂伸到李霜衣的嘴邊。
李霜衣一口咬在她如藕的小臂上,貪婪的吸看血液。
「喝吧,喝吧———"」
柳叫天等到實在支撐不住,臉色都蒼白的時候,才不忍的抓過糯米,撒在李霜衣的臉上。
米婆養好的糯米,極克殭屍。
糯米碰到了李霜衣,便立刻變得發黑,他像挨了鞭子似的,連忙仰頭,
撒了口。
為了讓李霜衣安靜些,柳叫天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張黃符,貼在李霜衣的眉心處。
頓時李霜衣便像沉睡了一般,一動不動。
「師兄,等會帶你去曬曬月光。」
柳叫天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後,把銅豆子喊出了房間。
兩人將李霜衣的繚解開,搬到了椅子上,抬到陽台。
柳叫天手拿著一柄道鈴,搖了幾聲,等道鈴的鏽跡又多了些,才取下李霜衣眉頭的黃符,拿出個銅錢面罩他帶上。
這枚道鈴,能讓李霜衣有短短一刻鐘的神智,智力不高,但能講一點點人話。
而銅錢面罩在自發而響的時候,便說明李霜衣的神智在快速消失,需要重新貼上黃符,不然沒了肘的「僵」,柳叫天制服不住。
柳叫天那天沒有認命,她捨不得李師兄離開人世,於是,她把李霜衣背回了家,再去找了自己的姑婆,把李霜衣養成了殭屍!
哪怕師兄變成個喝血的怪物,她也不想李師兄離開。
但僵畢竟危險,柳叫天擔心李師兄變凶、成煞,出去害人,便各個方面都防範得極嚴,與米婆婆的聯繫也緊密,各種手段防備師兄變成「黑毛僵」。
「師兄,我們當年要是成婚了,只怕孩子也能滿地跑了。」
柳叫天頭依偎在李霜衣的肩膀上。
李霜衣則抬頭望著月光,吐了口濁氣,將銅錢面罩吹出了些響動,然後含糊的夸道:「美啊,白色的月光真美。」
月光很美,但許多罪惡、詭異,便在月光下蠢蠢欲動。
太平路是平水府最繁華的大街,即便夜深了,路上人依舊不少高端的夜總會,燈牌霓光五彩,小吃攤前,食客們大快朵頤。
便是這條繁華的路上,莫名出現了一支婚禮隊伍。
婚隊的人,各個穿著喜慶紅色,吹著嗩吶、敲著喜鑼,轎夫們抬著一頂紅轎子,招搖過市。
可偏偏,夜總會門口等活的車夫,酒醉熏熏的客人,小吃攤的食客,沒有一個人關心這支深夜的婚禮隊伍。
甚至天上高懸的紅燈籠一一夜遊神巡街的法器,也沒有關照到送親隊伍。
「大喜,大喜!」
送親的隊伍走得極快,每走個十幾米,忽然消失不見,等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數百米之外。
他們從太平路進了太平西路,再從太平西路,進了棉花街,最後停在了周家班的門口。
紅轎子歇住,它的轎樑上,挑著一盞白燈籠。
轎簾被掀開,一個穿著婚服、帶著紅蓋頭的新娘,走下了轎子,將白燈籠提在了手裡,往周家班裡走。
周玄沒感應到她的存在,
袁不語、周伶衣都沒有感應到,
但是·——
祖樹感應到了,
樹上的柳條,開始瘋漲,垂落到了地面,柳條的末端,隱隱有了血光。
提燈新娘感受到祖樹在甦醒,便雙膝跪地,朝著祖樹磕了三個響頭。
每個響頭,都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等三個響頭磕完,柳樹又徹底的沉睡了,枝條恢復到正常時的長度。
新娘再磕了第四個響頭後,才站起了身子,提著白燈籠,朝著周家班的場院裡走去,穿過外院,穿過大半個內院後,再穿過周玄屋房緊閉的木門,
她的腳步並未停止,繼續往床邊走去。
在她離周玄僅僅一步之遙的時候,她凝視著周玄的面孔,然後似乎是認同周玄,輕輕點點頭,再邁了一步,走進了周玄的身體裡。
周玄正在神啟秘境中冥想,試圖與第二莊香的機緣連接上。
這次,他感覺自己的連接,忽然變得極其牢固,
「嘻嘻—嘻嘻—」
「哈哈·——哈———」
女人的笑聲,在他的冥想中尤其清晰。
甚至上次他聽到女人周圍含糊的聲音,今天也變得清晰了。
他聽見那些人在喊。
「一拜天地,佳偶天成,圓圓滿滿'
「二拜高堂,跪謝父母二老養育恩。」
「夫妻對拜,入洞房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然後便是成親後的喜鬧聲、嗩吶聲、喝酒撞杯聲,充滿著喜慶的氛圍。
「難怪那女人會發自真誠的笑,原來是出嫁了,怪不得我上次哪怕聽不清他們在講些什麼,但能聽出歡喜、慶祝的感覺,竟然在結婚。」
周玄這回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卻更想不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要尋找第二爛香的堂口機緣,卻聽見別人結婚鬧洞房的聲音?
正琢磨著呢,忽然,在秘境中的周玄,覺得背上一沉。
他立馬切斷了秘境中的冥想,站在神啟秘境的黑水之中。
周玄先是低頭一看,瞧間自己的腰間竟然伸出了一雙女人的腿。
女人穿著紅色絲綢布褲,腳上繃著一雙血色的繡花鞋。
她兩隻細嫩的手,一隻搭在周玄的肩膀上,另一隻手,提著個白燈籠。
「我竟然背了個女人。」
周玄想扭頭去瞧瞧背後女人長什麼樣子,卻發現自己動彈不了了。
第一爛香時的感覺回來了。
周玄在頭香時,瞧見紙人躺公,身體便動彈不得。
此時他保持著低頭看路的狀態,只能借著黑水中不太清晰的倒影去看,
他恍惚瞧見,背後的女人,帶著新娘蓋頭。
提燈新娘。
「這個新娘子,怎麼會是我的堂口機緣,
什麼堂口出新娘啊?」
他剛一琢磨,耳邊傳來了聲音,那背後的女人竟然哭泣起來,幽怨的唱動著歌謠。
「燈無影~月光光~新娘流淚想新郎~」
「新娘流淚想新郎——···
喜慶的婚服,卻提著一盞慘白的燈籠,新娘又在哭,似乎是有極悲傷之事。
喜與悲,白與紅,
再配上幽森的唱腔唱詞,周玄只覺得心裡發毛。
「燈無影—噠!噠!噠——·月光光—」
周玄從新娘的歌謠聲里,似乎還聽見了滴水的聲音。
滴水聲後,他的頭似乎能動一點點,便抬著臉往上看去,
哪裡是滴水,是滴血。
新娘每唱一遍詞,便從天上降下一滴血,滴在白燈籠上。
血一滴滴的落,周玄瞧得仔細一一儘管心裡有些毛,但這是第二爛香機緣,必須瞧得清楚。
漸漸的,
周玄瞧明白了,那血滴,不是胡亂滴的,頭十幾滴血,竟然結成了線條。
線條豌蜓,除去血色有點觸目之外,有其獨特的美感。
周玄便靜下心看著,
血滴從點結成了線,然後數十根線,勾勒出了個大體的圖案,是一個新娘的腦袋一一帶著紅蓋頭的新娘人頭。
看圖的線條,周玄覺得這幅血圖並沒有作完。
只是血已經不再滴了,他背後的新娘也沒了動靜。
只徒留那盞血圖白燈籠,在神啟秘境中,隨著風晃蕩—··—·
周玄醒了過來,抓過懷表看看,已是早上七點。
他穿好了衣服,確認日記本隨身帶著,便洗漱一陣,然後去了門房翻報紙,找找有沒有血並會集會的消息,沒有收穫。
周玄便先去吃過早飯,然後去找徐驪借了畫紙畫筆和硃砂顏料,回了屋他要將白燈籠上的圖案畫出來,然後去找周伶衣和袁不語問問,背後的新娘代表什麼堂口。
周玄有毛筆字的功底,自古書畫不分家,字寫得好的,哪怕畫沒深度練過,也會繪上幾筆,傳不傳神另說,至少畫樣不會太跑偏。
他筆蘸了硃砂,於紙上描繪,他畫得很細,有些細節若是記不清楚,便擱了筆,心神去秘境中觀瞧一遍。
沒多會兒的功夫,新娘的人頭畫像,已經畫了一小部分,等畫到紅蓋頭處時,他忘記線條該如何走筆,便又將心神投入秘境,
還沒觀瞧多久,他身體敏銳感知到一股灼熱,連忙回神,就瞧見,畫紙燃燒了,一小半已經燒成了灰。
火順帶把一旁放著的雜誌也給點燃了。
「怎麼著火了!」
周玄小跑著拿來了帶著些濕潤的洗臉毛巾,對著桌子一頓拍打,才把火給撲滅了。
「這火哪兒來的?」
周玄打開抽屜,有一包香菸和火柴,都安安靜靜躺著,一點起火的跡象都沒有。
沒有火源,沒有火種,卻突然燒起了一陣火。
「難道是畫?」
周玄有點不信邪,他又將剛才描繪的畫,重新畫了一遍。
有了第一遍的經驗,第二遍畫起來,熟練很多,
這次畫又畫了一小半,周玄接著走筆時,畫的中心起了一道青色的火苗周玄將畫紙提起,凝望著火,喃喃說:「這畫真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