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羊角手印
呂明坤找到了茗園路64號,一間大屋,光是站在門外,便能聞到惡臭味和血腥味。
他使出竹葉刀,切斷了木門的門,推門而入。
屋內,戶體橫陳,一個中年男人,倒在炒台旁邊。
中年男人便是李有福,早上他將李春生的戶體送到周家淨儀鋪時,人瞧起來還算正常,但此時,他只剩下半拉腦袋。
呂明坤將長衫提起了一些,走到炒茶台邊,往鍋里一看,便瞧見鍋里的物事,燒焦的眼晴、熏得發黑的骨頭、縮成一團的耳朵-—-觸目驚心的物事,不但沒有讓呂明坤感覺到噁心,反而蔓出了一股飢餓的感覺,在他的身體裡作票。
「吃點吧,快到飯點了。」
呂明坤自己勸著自己。
噗!
竹葉刀將手掌割開一條口子,呂明坤頓時恢復了清明,顧不得儀態,不嫌棄血髒,左手右手將長衫提起,
若說進來提長衫是不想弄髒衣服,那此刻將長衫提起,便是怕衣擺掛到什麼東西,把自己摔一個跟跪,
呂明坤很明白,只要自己真的摔了個跟跪,倒在這間屋子裡,那股奇怪的飢餓味道,一定會把他交代在這兒——·—··
從灶台到門口這麼短的路,呂明坤走得很艱難,每一腳都像踩在深深的爛泥里,
噗通一聲踩進去了,然後花費全身的力氣,才緩緩將腿從泥里拔出來。
但好在是走出了屋子,
呂明坤身體裡的飢餓感覺變了,從「快樂的飢餓」變成了「難受的飢餓」,
仿佛自己真的餓了好幾天似的。
他忍著難受,去了大路上,攔了輛黃包車,說道:「拉我去最近的餅鋪。」
東市街,周記淨儀鋪,
周玄、司銘、小福子、雲子良,排排坐在店鋪對門。
他們沒有一個人敢進店內,只要在店裡待上一會兒,那種「快樂的飢餓感'
便會在身體裡蔓延。
這種飢餓感覺,似乎不懼怕感知力與香火層次。
司銘的香火層次夠高了,但是抵擋不了飢餓。
周玄的感知力是拔尖的存在,但在內堂做了小半幅「拈花手印」的刺青,便再也抵抗不住飢餓感。
於是,四人都在對門等著,等呂明坤回來。
周玄猜李春生的家裡,應該也出事了,要是出的是小事,就讓他們家人趕緊把李春生和他的「人肚」接走,別老禍禍淨儀鋪。
哪怕付上文書上規定的違約金,也再所不惜。
「要出了大事呢?比如說全家都咔察的那種。」雲子良問。
「老雲,能不能盼著點別人好。」周玄讓雲子良別說晦氣話。
但退一萬步講,假如真像老雲說的,那李春生便是具無主的屍體,那立馬就得燒掉一一了百了。
連司銘都抵抗不了的「飢餓感」,周玄必然選擇「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呂明坤沒等來,卻等來了李乘風。
李乘風沒有瞧見周玄他們,站在淨儀鋪的門口,頭探進去瞧。
」李老師,別湊我門口看了,我們坐這兒呢。」周玄沖李乘風喊道。
「怎麼都坐外面。」李乘風將懷裡抱著一沓古籍放在櫃檯上,甩著袖子,到了周玄跟前。
「我店裡今天來了一個特別的客人。」
周玄一邊比劃,一邊將今天的事情,講給李乘風聽,聽得這位骨老會的神秘學學者好奇心大作。
「還有這種奇怪的事情?我得去瞧瞧。」
「李老師,你悠著點。」周玄囑咐著。
李乘風進了淨儀鋪,沒過一會兒,他就跑出來了,說道:「邪門,太邪門了,以前真沒見過這東西。」
行,
能讓骨老會的學者都說上一句「邪門」的東西,還真得處理了。
「師弟,我回來了。"
此時,呂明坤從一輛黃包車上走了下來,模樣很狼狽,一向很注意形象的他,此時衣服上沾了不少餅屑、餅油、血漬,手上還包了紗布。
「五師兄,怎麼這麼慘?」周玄問。
「別提了!李春水一家子都完了,家裡炒了一鍋人雜碎。」
呂明坤指著店裡,說:「趕緊,趕緊把裡面的屍體給處理了,燒了埋了扔了都行,就是別禍害咱們店了,不是一般的邪門。」
「可不能扔。」
李乘風阻止道:「這是沒見過的生物,我得找人帶回去研究,小先生,這具屍體和肚子,能讓給我嗎?」
「太能了,只要你能讓它離我們店遠一點,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
周玄連忙答應。
他哪想得到今天這麼晦氣,來個客人來個這樣的。
只見李乘風默念了一陣道咒,手裡便騰起了一盞極小的白燈籠。
「去!」
李乘風喊了一聲,白燈籠沖天而起,飛得極高后,他說道:「骨老會馬上來人,把屍體拖走研究。」
「可別忘了那肚!」
「放心,那都是寶貴的研究材料。」李乘風說完了便急匆匆的去了翠姐的小吃攤,他也感受到了飢餓。
不出半個鐘,周記淨儀鋪前,出現了一駕馬車,下來四個穿長衫的男人,將李春生連同「人肚」,全都擱進了他們事先準備的一副棺材裡。
棺材封了蓋,貼上了許多奇怪的咒符,便去往了慧豐醫學院。
李乘風也依依不捨的跟周玄道別,說:「不好意思啊,小先生,原本我是很想與你交流一下子,但是著急去研究屍體,就——"
「趕緊去研究,要是研究出了什麼名堂,登報登刊了,記得在上面寫一一始發現於東市街周記淨儀鋪。」
—」李乘風。
周玄屬於提前要個版位,反正也不用他去研究,他就賺一個GG宣傳。
李春生的戶體總算被弄走了,這次再進店裡,便沒有那種飢餓感了。
但周玄依舊沒讓眾人在店裡待著,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下午先閉店,別著急回去,讓店裡緩一緩。
「那我去打牌。」
「你啥時候沒打。」周玄嘲笑了一句雲子良。
「我去找華子玩。」
「剛好,我去老畫齋休息休息。」呂明坤覺得自己今天太傷神了,需要利用老畫齋那濃郁的陰煞之氣,給自己好好補補身體。
「我—」周玄剛說完,
司銘有些著急,催促著說:「小先生,刺青的事?」
「我去你家做刺青。」周玄說道。
反正拈花刺青做完了,還需要提供祭品,誰用這幅刺青,誰就得來獻祭。
司銘的刺青是給他女兒司玉兒用的,但司玉兒又沒來,剛好店裡出了事,不如就去一趟司府。
「那挺好。」司銘求之不得。
周玄帶上做了一半的刺青,上了司銘的車。
車子往司府開,
一路上,周玄又發現不對勁,指著街面上大大小小的餐館,對司銘講道:「老司,你有沒有發現,今天各大餐館的客人,都比以往多了一些?」
「有嗎?」司銘順著車窗,掃了周圍一眼,並沒有覺得不對勁。
「我忘記了,你這種有錢人,怎麼會關注小館小店的。」
周玄一路關注,心裡生出了一種感覺。
他總覺得,明江府的地上,長了一張巨大的、蠕動的嘴,在不停的進食。
「或許,現在這張嘴的胃口還不算太大,變化不太明顯,但隨著日子的推移,怕他的胃口,會越來越大。」
明江府邪門啊,真的很邪門。
車子到了司府門前停下,司銘禮貌的請周玄進府:「小先生,府里沒什麼準備,多擔待。」
「好說,好說。」
周玄抱了抱拳,
但等他進府後,才知道,有錢說的「沒什麼準備」,比中產人家的認真準備強到不知哪裡去!
以前周玄去過最有錢的人家,是平水府的戴府。
戴府很大,院裡能划船,當時周玄便以為這已經是有錢人的極限了。
現在才知道,戴府只是傻大、傻寬敞,比不了司府的精緻。
司府的格局,極具南方圓林的精髓,
廊檐迴轉,花草分割布置得巧妙,在廊道里走著,真應了「一步一景」的說法,身處其中,便覺得步入自然之中。
司銘將周玄引到了福緣廳,命僕人抬來寬敞木桌,方便周玄做刺青。
果蔬糕點,自然不在話下。
還有專門的茶女,坐在一旁小桌邊,為周玄烹茶。
「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麼簡單枯燥。」
周玄喝了兩口茶後,便收起了心性,伏於桌邊,繼續著拈花手印的刺青。
「小先生,我去將司玉兒叫出來,你先忙。」
司銘為了給周玄營造出幽靜的環境,他自己走了不說,連茶女也喚走了,只留下兩碗熱茶,方便周玄飲用。
四處無人,周玄便不再顧忌,將全身的感知力盡數透入骨牙之中,於人皮上快速走筆。
拈花手印,比起天官賜福來講,本就是小圖,構圖簡單,做起刺青來,自然沒用太久的功夫便已全部做好。
只是,這副刺青,在骨牙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竟然沒有異象出現。
「怎麼會沒有異象呢?
周玄端起了刺青,仔細觀看、傾聽,圖案既無變化,又沒有佛音、佛鐘之聲響起。
「不應該啊。」
周玄將感知力透進了刺青當中一一這副圖需要祭品,祭品沒有完成,不過就是一張死物。
感知力自然也查不到什麼。
「怎麼回事?」
周玄端著刺青,邊走邊看,他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福緣廳的窗口位置。
窗外的陽光打了下來,照耀在承載刺青的人皮上。
頓時,
拈花手印的圖案上方,竟然出現了一道虛幻人影,這道人影,羊頭人身!
周玄不禁想起了並國的古老傳說一一古佛被羊頭人身的怪物竊取了頭顱。
按照雲子良的說法,古佛並沒有頭顱,所以這則傳說的真實性,值得商榨,
但不管如何,羊頭人身的怪物,與古佛,總是勢不兩立,水火不容的。
可偏偏,周玄的刺青,卻將佛、羊頭人身的怪物,全湊到了一起,這是什麼原因?
周玄捧著刺青,開始思考這幅刺青,該不該賣給司銘。
正琢磨著,司銘已經帶著司玉兒過來。
司玉兒性子大方,見了周玄,便主動走了過來,凝望著他的面孔,說道:「
原來刺青先生這麼有氣度?」
「司小姐也很美。」
周玄禮貌性的打了個招呼,雖然司玉兒確實很美,但他心思不在她身上,在刺青上。
他揚手對司銘說道:「司先生,這幅刺青做出來,有些許異變,我需要拿回家揣摩揣摩——..
他正說著時,忽然手裡那副刺青,竟然跟長了翅膀似的,要脫手飛出。
周玄用力拽住,卻只感覺有一股兇猛的力氣,將他的手掌開,然後飛於廳堂上方,展開。
展開的一瞬間,周玄便瞧見,刺青里的拈花手印,在變幻著手形。
拈花手印,原本是拇指與中指相捻,其餘手指自然舒展。
當然,也有拇指與食指相捻,拇指與無名指相捻的拈花印,都不算錯。
但此時,刺青里的手印,沒有採取任何流傳的拈花式,而是食指、中指、無名指握在掌心,只有拇指與小指展開一一像一對羊角。
羊角手印的兩根指頭,在微微顫動,抖了些許的虛影。
也就在此時,
周玄忽然感覺背了個什麼東西,身子往下沉了沉。
他對面的司玉兒,也與他一般樣子,脖子微彎,身子下沉。
動作的幅度不是很明顯,不認真分辯,還看不太出來。
「這幅手印,好奇怪。」
司玉兒仰望著懸於半空的羊角手印刺青,感嘆道:「和昨天井老師帶我念經時產生的佛氣感覺,一模一樣。」
昨天在血井集會上,並燈帶著會員們念經,但云子良說了,那不是佛經,那是遮星咒的賜福!
異鬼遮星創造的咒語,通過傷害己身,借星辰之力,可以讓星辰賜福。
周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此時的感覺,別說,是有幾分遮星咒的感覺。
「這刺青有問題,我背上到底背了個什麼東西?其餘刺青的盎然佛氣,這幅刺青沒有,取而代之的是這種陰煞佛氣?」
等羊角手印不在懸浮,落於地上之時,周玄將刺青立刻捲起,對司銘說道:「這刺青有問題!我和司小姐的背上,都背了個東西。」
「我背上嗎?」司玉兒一聽,便扭過頭去看自己的背,看又看不到,便轉著身子看—·但她似乎忘記了一一身子轉的時候,頭也在跟著轉啊。
堂堂司家大小姐,感覺這裡有點問題!
周玄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暗自吐槽道。
「我差點忘了,人是看不見自己後背的。」司玉兒說道。
「」周玄。
這下周玄更加確定了,腦子確實有問題。
「你和我女兒的背上背了東西?」司銘對周玄的話不敢掉以輕心,問道。
「是!」周玄應道。
這裡是神偷堂口,他想起剛來明江府時,在火車站遇見的神偷劉青光。
那劉青光的眼睛很神異,能望見連周玄都望不見的東西。
「司先生,你們堂口,是不是有個叫劉青光的人?」
「有,老劉是我們堂口的花燈,專門指導入堂弟子的手段。
「你找他過來,讓他看看我和司小姐的後背。」周玄說完,又打開了手裡的刺青圖。
刺青里依舊是「羊角手印」!
若說刺青出了問題,那是在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ps:好兄弟們,兩更九千字到了,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