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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北大營

2024-12-03 15:26:58 作者: 羋黍離
  第75章 北大營

  十月十八日,苟政自柳氏堡啟程,東返安邑,隨行的除了各部將士以及大量金銀糧布繳獲,便是數十口柳氏族人。即便是所謂的河東第一士族,人丁也難談旺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加起來,也就四十餘人。

  回到安邑之後,苟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廣傳郡內,細數柳氏罪狀,將破柳氏堡的前因後果布告士民百姓,繼續表明嚮往晉室之心,抗擊羯虜之志,郡內大震。

  至於柳氏,則開始了他們的艱苦蟄伏生涯,如今這個世道,一死何其容易,

  活著反而更加艱難痛苦,尤其是苟活著,

  安邑北大營,平日裡安靜森嚴的營壁內,多了幾分喧囂與躁動。建威將軍苟雄,奉命檢閱諸軍,檢查訓練情況,在一番巡視後,興致上來,讓諸將從各自部下挑選銳卒,進行一場比武,奪魁者升職重獎。

  對於活動匱乏的苟軍將士來說,這是一件大事,一樁大熱鬧,因而,全營轟動。近段時間,大抵是各軍將士最輕鬆的一次,真正從戰爭的節奏中擺脫出來,

  可以安心休整,沒有軍事任務,連民政任務(種地、伐木、打獵)都沒有,但時間一長,也就乏味了。

  此前在七八月份的時候,最常碰到的軍紀問題,就是將士不耐軍營之枯燥偷跑出營,遊街過市,騷擾民間,這種情況,是屢禁不止。

  一直逼得初接受安邑民政事務的郭毅,難耐丘八之擾,找苟政進行了一次認真而正式的談話之後,苟政方才「痛下殺手」,解決此事。

  事實上,當初苟政早就在著手解決,從對擅自出營及騷擾地方的處罰措施就能看出,逐次加碼,步步升級。等郭毅力勸苟政之後,苟政也往軍營一行,召集將士,進行了一番訓話,對軍紀營規再加幾道約束。

  未加請示,擅自出營者,一律杖十;偷盜、搶掠官民者,依情節輕重,處以鞭答;殺人、姦淫婦女者,斬。

  當然,苟政可不是不近人情的主公,甚至對將士們的「身心健康」格外關注。在嚴懲重責的震懾之下,又開了一道口子,制定出一套輪流出營休假放鬆的規定來,審核權則在苟政與苟雄這裡。

  如此,事情方才得到勉強解決,至少各方都還能接受。

  而在此之外,苟政又正式成立了一支直屬於自己的軍法隊,專門針對軍隊內部軍紀條例的監督糾察。說來都有些誇張,此前對苟軍將士軍紀的建設糾察,基本是苟政一個人在賣力,在處置,在解決,這讓他身心俱疲。

  等有一定基礎後,成立一個專門的職能隊伍,以正其法,也是應有之義。就和苟軍所有的「職能部隊」一樣,五十人的軍法隊,都是老卒悍卒,普通人根本鎮不住場子。

  同時,還有一些精神屬性、道德節操上的要求,湊出這樣一支小隊,都不容易。等汾水兵結束後,又擴充至百人,並且苟政還把軍紀糾察的事情也交給二兄苟雄,以其恩威撐場面。

  在北大營六千多將士的努力下,一座簡易的擂台迅速搭建而起,各部列陣,

  

  圍聚台外,不論將還是兵,都興致勃勃。

  參與擂台比武的,正好32人,通過抽籤,兩兩決鬥,經五輪決出最終的勝者。在比武正式開始前,苟雄又命人傳令,說參與比武者,都是軍中勇士,不論勝敗,皆賞,人情大悅。

  鼓譟聲中,比武開始了,而比起擂台下的熱烈氣氛,擂台上的交手,反而沒有那麼火爆。沒有華麗的炫技,沒有不實的動作,只有從戰場上磨練的搏殺技術,赤手空拳,拳掌到肉,以擊倒乃至擊殺對手為目的.....

  場面也並不是那麼好看,總是避免不了纏抱在一起,比拼警力、意志與耐力,但即便滿地打滾,也能引發歡呼,都是戰場上廝殺的漢子,他們看的不是表演,而是真正的戰鬥。

  苟雄的注意力,也不全在擂台上的比武上,目光時不時地轉移,細觀察著諸軍各營將土,心中寬慰的同時,也不由生出一些曦噓。

  須知,當下所謂的苟軍精銳,只是從各等依附之眾中,挑選出一批精壯,給予武器,加以訓練,然後以勇悍、敢戰、具備戰鬥經驗的軍官、猛士率領,便是「精銳」。

  這些精壯,首先從選拔標準上,就很低,適齡,手腳無缺,就基本滿足了。

  成軍之後,在平日的訓練上,則是嚴重不足的。

  無他,訓練是要耗費精力的,沒有完善的後勤,充足的營養,根本不敢大操大練。進入冬季之後,天寒地凍的,就更不願動彈了,平日間,也僅僅是一次隊列、陣型、軍令訓練,體力、戰鬥訓練,只在偶爾飽食的情況下。就和那些動物一般,苟軍將士也本能地做著避寒窩冬的事情。


  因此,苟軍自建軍以來,將士真正的訓練,還是在那一次次行軍,一場場戰鬥上,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訓練了,即便很殘酷,畢竟需要以傷亡、失蹤為代價。

  到如今,苟氏中外軍加起來,已逾兩萬,其中固然有一些真正從血與火中淬鍊而出的精銳,但更多的,還是普通士卒,其實際戰力如何,是可以想見的。

  而此前,苟軍一直展現出的強大,除了不斷成長、增加的精悍部曲的托底也跟對手的屏弱有關。比爛的世界,只要不是最爛的,便是成功者。

  至於由苟政一手整合組建的中軍,也只是比起其他部曲,悍卒銳士更多,精英率更高罷了。就這,平心而論地說,也比當今天下很多軍隊要強了,尤其還有一股匪氣、狠氣的支撐。

  其他軍隊,包括羯趙,除了少部分精銳,更多的也只是強征入伍、拿起武器的農夫罷了。便是那些所謂的精銳,上了戰場,也未必就比苟軍強到哪裡去,至少在當下,論拼命,苟軍不弱於任何軍隊。

  北大營是苟軍精英齊聚的地方,但此時苟雄自將台上望去,依舊能看到不少黃皮寡瘦明顯缺乏營養的士卒,這對一向愛兵如子的苟雄來說,心中實在難以落忍。

  但是,除了看著,撫慰著,很難做更多的事情。因為,他變不出粟麥與肉食。

  事實上,一直以來,對於苟政的諸多作為與決定,苟雄都是認可的,也默默地支持著,他並不是沒有見識、不知好賴的人,也知道敦利熟弊。

  深明大義,是苟雄的襟懷與器量,他不滿的,或者說看不慣的,只是苟政一貫以來的行事作風,功利而陰狡,嚴厲而忌刻,所謂的仁義都充滿了虛偽。

  為了家族部曲,苟雄能夠忍受,一直以來,也默默地自我寬慰,是這個世道太殘酷、慘澹,才致苟元直如此。然而,以苟雄心胸之坦蕩率直,又如何能真正接受呢?

  但偏偏,對苟政的見解與作為,他又很少能提出反駁的地方。恰如此時,看到那些身形瘦削的部曲,苟雄腦子裡就不斷浮現著苟政一句話:衣食不足,何以練精兵?

  當然,話說回來,比起半年前,如今的苟軍,蛻變是十分明顯。不再剖析其里,僅從外表來說,苟軍將士(至少諸營中軍)終於擁有了統一的軍服。

  歷次戰獲,苟軍得了為數不少的布匹,尤其是破柳氏後,更是一波肥。當然,從前期開始,苟政已經讓郭毅從附民之中徵調婆婦,趕製軍服。

  設計自然很簡單,即便由於布料的關係,服色多有不同,但至少在制式上統一了。而軍服的統一,對於一支軍隊的成型,凝聚力的提升,是無需贅言的。

  條件依舊是簡陋的,當下的寒冬中,為御嚴寒,除了不能一直保持的燒柴生火,大部分士卒只能以蒲草填充。只有少數的將領、軍官,有毛皮加身取暖。

  服甲不分家,軍裝雖然統一,但甲冑護具,從全軍範圍內,依舊稀缺得厲害,尤其是鐵製武器,從刀槍到弓箭。

  此前,甚至有部將提議,當從全郡範圍內,搜羅鐵器(包括士民百姓之家的農具、菜刀、鐵鍋),熔煉打造兵器,只不過,被苟政否決了。

  當然,在武器的事務上,苟軍還不是那麼地饑渴,隨著苟氏集團的壯大,掌握利用的各項資源也越來越多了。同時,可替代的解決方案也有不少,再怎麼樣,也比舉義之初的斬木為兵要好得多得多。

  在苟雄思慮間,校場之上,又爆發了一陣熱烈的歡呼助威。比武進展得很快,在擂台上決鬥的,是最後兩名優勝者,並且其中一人,已經完全占據勝勢。

  像一頭惡虎一般,將對手捆在地上,一雙有力的雙手,狠狠地勒住對手脖子,毫無半點留力,一副要將對手扼殺的樣子。

  奪魁者將現,圍觀的將土,自然歡呼不斷。喧囂之中,還是擔任裁判官的苟須,趕緊帶人上前將二者分開,宣布勝者。

  看著奄奄一息者,苟須臉色有些難看,這是他的部屬,但技不如人,也無話可說,只能吩咐抬下去救治。

  而勝利者,則肆意地高舉雙手,雖然渾身灰塵,臉上也鼻青眼腫的,但絲毫不影響其展現強悍之風。他叫苟興,年方十六,在整體年齡不大的苟氏族人中,

  都屬於後起之秀了。

  將台之上,苟雄看著苟興的表現,不由露出欣慰的笑意,沖苟起道:「苟興,越髮長進了,真是吾家虎兒啊!」

  在苟雄身旁,乃是先登營督苟起,聞言當即道:「年紀也不小了,可以擔當重任了!」

  「安排一下,先讓他在先登營,當個隊主吧!」苟雄稍作思量,吩咐道。


  「諾!」

  很快,這件事便當場宣布了,以比武奪魁,苟興升職為隊主,引得軍中將土,多有側目。但也不能非議什麼,一拳一腳打出來的,何況,人家還姓苟。

  「這樣的比武,日後還當多舉辦,引為軍中常制!」苟雄又說道:「還有,

  參與比武的士卒,記下名次,此後如遇空缺,抑或擴軍,優先提拔!」

  「只怕軍中沒有這麼多隊主之位啊!」苟起不由樂呵道。

  在場眾將也是附和大笑,唯有丁良站了出來,恭敬地向苟雄行禮道:「二將軍,此等事務,是否當先報與主公批准!」

  「丁良,你此言何意?」聞之,苟起頓時怒了,氣勢洶洶地沖丁良詰問道:「二將軍奉主公之命,典掌軍務,區區隊伍之職,還需特意報批嗎?」

  苟雄也不禁打量著丁良,這個並不強壯,也不以勇悍知名的驍騎營督,腦海中不由浮現出當初在長安城外,此人向自己動手的模樣。

  如今的丁良,比之當初壯實了一些,姿勢依舊卑微,但態度在恭敬之餘,依舊帶著一種堅定與執著。

  迎著苟雄審視的目光,難知其喜怒,但丁良依舊錶示道:「二將軍之議,畢涉及到訓練條制,末將只是覺得,當報與主公,參議合謀,或許能拿出一套更有效的辦法來.::::

  對此,苟雄沉默著,丁良則倔強地保持著作揖之態。良久,苟雄忽然一笑,

  輕描淡寫地道:「所言有理,此事,我自會與主公商量!」

  見狀,丁良退回一邊站住,不再多言了。邊上諸將,形態各異,惱怒者有之,玩味者有之。感慨者亦有之,比如陳晃,眼神就在苟雄與丁良身上徘徊了幾下,心中多少有些曦噓。

  而苟雄,似乎並不為這點小插曲而惱怒,迅速恢復到平日的狀態,向眾將交待著:「雖則天氣寒冷,但將士訓練仍然不可懈怠,還是要想辦法,養兵馬,礪士卒!」

  對此,苟起表示道:「主公年每日的口糧消耗,都規定死了,將士們衣食尚且不足,又何來的氣力訓練!」

  說著,看著苟雄又道:「我聽說破柳氏堡後,繳獲了大量糧面,主公為何不多撥些補給,而要藏之於倉庫?」

  「住嘴!」注意到苟起那近乎怨婦的嘴臉,苟雄眉頭微,斥道:「主公籌謀遠大,豈是你這匹夫能夠明了的!冬日尚長,開春猶遠,那麼多軍民,豈能足用?

  若不知節儉,只圖一時之快,我軍又豈能長久?你身為將領,正該撫慰士卒,安定軍心,焉能在此,帶頭抱怨?」

  面對苟雄一番疾言厲色的訓斥,苟起臉色自然繃不住了,趕忙低頭服軟,說道:「二將軍息怒,是末將失言,還望恕罪,必定謹記教誨!」

  見其態度端正了,苟雄又嚴厲道:「這等擾亂人心、不利團結的話,不許再講!再讓我聽到,不論何人,嚴懲不貸!」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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